林晓伟率领残兵败将,二百来人骑着马急急如丧家之犬向建平县方向逃跑,在他后面不远处便是稀稀拉拉的奉命撤退的一个营。这个营三百来人基本上都步兵,从长兴峪防御工地上狼狈撤退下来后,营长、连长、参谋等这些当官的都骑着马当然跑在最前面,苦的是这些当兵的,只能用两条腿在后面逃命。哪知没跑出几里地,他们便被独眼龙和章军的汉奸队以及鬼子的骑兵中队赶上,这些人像索命判官一样,在后面冲这些中国守军就开了火。
这天深夜,在建平县以东七十来里的地方,这一个营的官兵就成了鬼子和汉奸队奔跑中的耙子。独眼龙和章军的汉奸队都出身土匪,鬼子的骑兵中队就更不用说了,战斗力极强。因此,林晓伟的这个营三百来人没出半个小时便被这二百来人的鬼子和汉奸几乎追杀殆尽,没被追上的钻了山林或者跌入山谷算是捡条命。现场惨不忍睹,到处都是中国守军的尸体,怎么死的都有。他们这个营三百来人,最后仅有营长王永存、一连长马忠和两个参谋带着幸存下来的三四十人追上了林晓伟他们。
兵合一处之后,林晓伟一看身边连受伤的都算上只有二百六十来人,这是他最后的家底。且不说赤峰于海鹏带来的两个营,当初从建平县出来时,旅长柳复明给他的是两个营七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还丢失了军事重地长兴峪,回到建平见到柳旅长如何交待?就是柳旅长不追究,恐怕师长万松林也不能容饶他。想到这里,林晓伟骑在马上不仅悲从中来,还落下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正在这时,独眼龙和荒井原二的二百来名骑兵像旋风一样,从后面兜着屁股又追上来了。“啪啪……”“哒哒哒哒……”“啾啾……”各种枪声就响成一个了。
林晓伟这二百多残兵败将只顾着逃命,哪还有心还击,都是争先恐后地逃跑,这一下可吃了大亏,一时间中弹落马者无数。还有不少战马也中了枪了,这些战马也跟着倒霉了,不是倒在血泊中毙命,就是中弹或受惊后疯跑。
这时,鬼子还掷过来几个手雷,把本就不平的路面又炸出了几个大坑,有几匹战马被惊得呼呼乱叫,拼了命地狂颠,把马上士兵给扔下去好几个,场面就更乱了。
林晓伟本打算留下一百人阻击,让剩下的人先跑,可现在谁还听他的,指挥不灵,全都乱了套了。林晓伟一看,去他娘的,干脆还跑吧,谁跑了算谁的,跑不了的算倒霉,因此,他在卫队的保护下打马如飞,逃之夭夭。
今天晚上也该着独眼龙章军和荒井这些个汉奸和鬼子们露脸,在林晓伟的后面又是一阵的狂追猛杀。可怜的是林晓伟手下的这些警卫骑兵被鬼子和汉奸追得四散奔逃,纷纷落马,哭喊连天,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借着朦胧的夜色和淡淡的月光,林晓伟在卫队的保护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远远地能看见建平县的城墙了,很快脚下这块土地他们也认出来了,这里离建平县城不到五里地。
这时,天已交四鼓,他们整整折腾了大半夜,但为了活命,这些人包括林晓伟在内仍没有半点困意和睡意。林晓伟勒住丝缰,侧耳一听,后边追兵的枪声,马声,喊杀声渐行渐远,几乎听不到了,林晓伟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命队伍在路边一小树林里停下来临时休息。因为现在就进城是不可能的,即使柳旅长知道他们就在城外也根本不可能连夜给他开城,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鬼子的追兵,万一鬼子和汉奸也跟进来怎么办?因此,只能等天亮以后再说。
到了树林里,他回头再查点身边左右的人马时,林晓伟又一次落下泪来,算上自己还有不到五十人!两个营七百多人马,要算上于海鹏的两个营,四个营近一千五百名人马,这才短短几天呢,活着回来还不到三十分之一,里面还七八个挂彩的,太惨了!林晓伟不由得顿足捶胸,仰天长叹,情绪异常激动……
警卫连长杨子山派出哨兵,布置好警械后,赶紧过来解劝:“参谋长,参谋长,注意身体呀,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切都始料未及呀!您知道,自古以来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胜败乃兵家之常,这算什么呀……再说今天之败也不能全怪您呀,独眼龙和章军带领一个营突然叛变投敌,当了可耻的汉奸,这才是失败的根本原因,要不是这样我们这场仗就打赢了……参谋长千万不可多想,活着回来就好,身体才是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是开心锁,杨子山的一番话,林晓伟听得很受用,情绪稳定了不少。有人早把他的战马接过来拴在一边的小树上。杨子山把军装脱下来铺在一片平地上,找了一个平坦的长条小石头让林晓伟躺下枕着休息。林晓伟躺下来,精神这一放松,才感觉已经累坏了。
在这荒郊野外,在这最简陋的床铺上,他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如此的舒服,刚躺下一闭眼,没出五秒钟他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警卫连长杨子山把他推醒了:“参谋长,醒醒,参谋长,参谋长……”
林晓伟听到喊声睁开困倦的眼睛问:“什么事?”
“参谋长,天已亮了,我们快进城吧。鬼子离我们只有五里地了……”
杨子山后边这句话一出,林晓伟立刻睡意全无,一骨碌身从地上爬了起来:“鬼子离我们只有五里地?你怎么不早些向我汇报?”
“参谋长,是这样,我本打算喊醒你,但你刚躺下,而且鬼子没有进攻的迹像,我看你也累坏了,所以才没敢打扰……”
看着杨子山烟熏火燎的脸、困倦无神泛红的双眼和极度不整的衣衫,林晓伟也没怪罪他。抬头一看天,可不是嘛,天早已大亮。再看手下这四十多个残兵败将那模样就别看了,简直不堪入目:一个个蓬头垢面,脸跟唱大戏的差不多,衣服不如花儿乞丐,浑身上下不但破烂,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有的包着头,有的绷着臂,都垂头丧气,痛苦不堪地站在那里等候自己了。
林晓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时早有人给他牵过战马,他接缰在手,飞身上马,吩咐一声:“进城!”
独眼龙的汉奸队和鬼子的骑兵在后边连夜追杀林晓伟的残兵败将,当有人告诉他前面十几里地就是建平县城的时候,狡猾的独眼龙便喝令手下不再追赶了。
一个多小时后,藤田的大队赶到。独眼龙和荒井上前详细汇报了战况,藤田虽然贪功心切,但这小子并不傻,一听说再有十几里地就是建平县城的时候,他也不敢冒失向前了,一是他对这一带的地理不熟悉,二是他知道建平县还比不长兴峪,城高池深,还有东北军的一个城防旅镇守,连伪军算上,现在自己手下满打满算不过八百人,万一中了中国军队的埋伏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在离建平县城十里地处,他选了一个有利地势,停止前进,临时休整,等待长田的联队赶到后再做决定。
“三田联队”的联队长长田在中途接到藤田的报告,报告中大肆渲染皇军的神勇无敌,诬蔑中国守军不堪一击。长田一听,藤田仅以损失二百多名日伪军的微小代价就顺利拿下军事重地长兴峪,这等于摘掉了建平和赤峰两县的大门,打开了热河省的门户,不由得心花怒放,更加狂傲不可一世地命令手下,加快速度,向建平县进发。
就在藤田大队到达建平县城的当天下午五点多钟,长田的联队两千来人就赶到建平县城外,与藤田大队汇合了。两股鬼子加上一百多名伪军接近三千人,长田听完藤田的详细汇报后一声令下,就在建平县城东大门前二三地处摆开了战场,摆阵布炮,修筑工事,鬼子人数虽然不算多,但却是声势浩大,全城轰动。
建平城内的东北军也有两千余人,但哪敢轻举妄动,尤其是自从参谋长林晓伟昨天清晨率领着残兵败将逃回城内,向旅长柳复明添油加醋地汇报了长兴峪的战况,这位原来认为可以高枕无忧的柳复明也忧心忡忡了。和林晓伟商议一番后,命令城门紧闭,一方面把所有的兵力都派上城头,甚至把城内年轻体壮的老百姓也赶上了城头,帮助守城;另一面加紧给赤峰的城防旅长李春祥发救援急电,说明长兴峪已经失陷,鬼子兵困建平,城池危在旦夕,要李旅长的救援部队十万火急赶往建平帮忙。为了给自己套上“双保险”,尽管他们知道眼下承德方向不可能向建平派援兵,但他们仍然又给承德的城防师长万松林发去急电,要求速派援兵。又给热河省主席汤玉麟发了一份电文,汇报了这里的危急形势。
命令发出去后,柳旅长的心宽松了许多,拿起大烟袋“呼噜呼噜”地又抽了起来,吞云吐雾之中,他好像已经看了柳春祥率领无数东北军像涨潮似地的汹涌而来,城外的鬼子们正噤若寒蝉、瑟瑟发抖一样。
正在这时,通信兵进来报告,长田大佐要求他们城头答话。将通信兵打发走后,柳复明的大烟袋不得不放下了,和林晓伟又是一阵的密谋之后,两个人带着副官、翻译和贴身卫队等几十人登上了建平县的东城门。
居高临下,柳复明他们看得非常清楚,城外二三里地远处,是鬼子荷枪实弹的“三田联队”,有步兵,有骑兵,有炮兵,还有几辆装甲车,再看鬼子一个个军装鲜明,刺刀晃眼,横成排,竖成行,整整齐齐的,一眼望不到边。阳光下的膏药旗迎风飘摆,还真有几分威严。
再往近处看,城门外一百多米远处,有几十匹高头大马,这都是东洋战马,比中国的战马好像还要高大,马上坐的都是鬼子的指挥官、随行副官和翻译官,有大佐,有中佐和少佐,还有几个大尉、中尉。正中间为首的一匹乌青马上坐着一名鬼子军官,浅绿色的战斗帽下,露出一张又白又胖的圆脸,长得细皮嫩肉的,两道浓眉下是两只小黑眼睛闪闪放光,小蒜头鼻子下留着一道黑乎乎的卫生胡,将校尼的军装,红黄相间的肩章上两杠三花,身披将校尼的斗篷,腰扎武装带,挎着手枪,脚上登着一双铮明油亮的战靴,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一只手扶着腋下的日本军刀,正往城楼上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