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鬼子正是“三田联队”的最高指挥官长田野夫大佐,长田的侧下方还站着几个骑马的,一看就比长田这些鬼子们矮了半截儿,正对鬼子们点头哈腰的,也不知道在白活什么呢。林晓伟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在长兴峪战场上投降鬼子当了可耻汉奸的独眼龙,章军,还有孟科和孟杰等人。
这时,长田大佐也发现了城楼上的柳复明和林晓伟等人,长田把手一摆,一个大嗓门的翻译官是个少佐把大紫红马往前提了两步,然后用双手作成喇叭状向城头喊话:“对面城头,可是柳旅长和林参谋长吗?这是我们的联队长长田大佐,要和两位长官说几句话……”
城上的柳复明和林晓伟看得真真的,听得清清的,二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就见长田野夫把马也往前提了两步,未说话前露出一脸的奸笑,然后对着城头用流利的中国话喊道:“……哟稀,柳君,林君,两位的大名,本大佐早有耳闻。你们都是英雄的,大大的!……中国有句名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英雄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你看独君和章君等,他们已经弃暗投明,为你们作出了榜样……”长田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独眼龙和章军等人,又得意洋洋地接着说,“你们的,已经看到了,我身后就是神勇无敌的大日本皇军。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小小蛋丸之地的建平顷刻之间就会化为齑粉!……但我们皇军是爱交朋友的人,本大佐有好生之德,今天就破例给你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开城投降,就像独君和章君一样,愿意为我们尊贵的天皇陛下的‘大东亚共荣’尽力献策,我保证你们……高官的,骏马的,漂亮娘们的,统统的,大大的有!……本大佐的耐性就只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再跟你们说话的,恐怕就不再是本大佐,而我们的,威力无比的,山炮、野炮和六零炮的……”
“旅座,小鬼子劝我们投降,我就知道是这一招,怎么办?……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把这些几个杂碎放躺下算了……”林晓伟说着就要拔腰间的手枪,被柳复明拦住了。
“参谋长,别乱来,他爱劝就让他劝嘛。我军早就做好了准备,李旅长的六个营正在向建平疾驰,先头部队离这里不足一百里了。这里可不是长兴峪,想让我柳某人投降,想吃掉我的建平县,哼,小鬼子真是白日做梦!……倒是这个独眼龙和章军等人实在可恨,当了可耻的叛徒、汉奸……”柳复明说着咬了咬牙。
“这些个杂碎的确可恨,独眼龙和‘二猛’等人出身土匪,恶习难改,当初招安时我就知道这些人不可靠,现在怎么样,关键时刻率众变节投降,令我军蒙受重大损失……哎,旅座,其他人我们没办法,章军的爹娘还在我们手里呀,不如……”林晓伟说着看着柳复明。
“把汉奸的家属给我们带上城头!”柳复明一声令下,很快,董全的生母黄氏和章军的父亲章铁将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柳复明等人面前。
再看现在的黄氏和章铁将与当初判若两人,两人仅仅四五十岁的年纪,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特别是黄氏,她离开自己的亲生儿子董全才几个月,现在俨然成了垂垂老者,身材消瘦,面容憔悴,两眼深陷,目光呆滞无神,好像得了大病一样。她本来就胆小,被士兵押着站在高高的城墙头上,一看这阵势,更是颜色更变,浑身立抖了。章铁将毕竟是个男人,比黄氏稍强些,尽管心里也很害怕,但他低着头,一语不发,极力掩饰着惊恐的眼神。
原来,两个人身不由己地被章军的人接下飞虎岭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先是提心吊胆地到了老河口,跟逃难差不多,后又到建平县城,几经辗转,真是度日如年。章军有时候会到他们住处看一眼,但什么也不多说匆匆就走。两位老人一看章军穿上了军装,听说还当了官,心这才稍稍放下来,但是好景不长,夫妇二人听说章军被派到了长兴峪前线打鬼子,刚放下不久的心又悬了起来。没过几天,噩耗传来,长兴峪失陷,章军和独眼龙投降了鬼子,当了汉奸,两个人又气又怕又骂,但终究他是自己的儿子,这个事实任何人也改变不了,老两口就知道要大祸临头了。果然,今天他们被士兵绑着押上了城头,城外不远处就是鬼子的阵营,枪炮林立,刺刀晃晃,还能听见城外鬼子叽哩瓜啦的叫喊,他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个,因此这才吓得心惊肉跳的。
参谋长林晓伟请示过柳复明后向城下喊话:“城外的鬼子听着,建平是中国人的建平,我劝你们趁早滚回去,想让我们投降,你们真是错翻了眼皮!章军,你可看清楚了,这两个人你应该认得吧?长田,你也睁开眼看清楚,这就是他们当汉奸的下场!”林晓伟喊完之后,把右手往空中一举:“预备……开始!”
就在城头上,城上当兵的,城外鬼子和汉奸都看得真真的,两个当兵的听到林晓伟的命令后,把长枪一举对着黄氏和章铁将就抠动了板机。“啪啪……”两枪过后,黄氏和章铁将应声倒在血泊之中。接着,有士兵过去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用绳子吊着悬在城墙外。城外的章军在马上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由得“哎呀”一声裁于马下。
旁边的藤田、荒井等几十名鬼子一看,都怒气冲冲地看着长田。就见长田野夫的两只小黑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胖肉呼呼地蹦了几下,然后用日语叫嚣道:“来呀,给我开炮攻城!”
林晓伟和柳复明当着长田等鬼子和汉奸章军的面,把章军的父母枪杀在建平县城头,并把尸体悬挂在城墙外面示众。章军一看自己的老爹章铁将死得这样惨,“哎呀”一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从马上一头裁了下去。
这时,早有人告诉长田和藤田等人,城头上被枪杀的两个人正是章军的父母,几十名鬼子也都怒目而视。就见长田勃然大怒,用日语叫嚣着:“来呀,给我开炮攻城!”
鬼子的传令兵刚要下去执行命令,突然过来一个人把这个鬼子给拦住了,此人催马来到长田面前,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似的,不笑不说话,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太君,不可,不可呀,太君……”
长田一看,来人正是藤田给自己介绍过的,在长兴峪之战中立下大功的汉奸头子独眼龙。长田是个中国通,他知道这个人出身土匪,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诡计多端,给他相了相面后带着怒气地问:“柳复明和林晓伟,这两个胆大妄为之辈,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动手杀死手无寸铁的章军父母,残暴至极已无可救药,这说明他们已经铁了心了,要跟大日本皇军对抗,这种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老老实实就范的。另外,章军可是你的兄弟,你的部下,我们攻入建平,擒住二人可是为你们兄弟报仇出气,怎么,难道你们还不高兴吗?”
“非也,非也。我当然知道太君是好心,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叫‘豪侠仗义’,不过呢,硬攻不是上策……”独眼龙摇头晃屁地在这里故弄玄虚地白活。
“哟稀,独君,你有何高见?”一边的藤田忍不住问。
“太君,中国有句话叫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中国还有一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柳复明和林晓伟不识时务,当着我们的面杀死章军的父母。我们手里也有俘虏,他们杀死俩个给我们看,我们可以当着中国守军的面杀死二十个给他们看,这也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独眼龙为何要给鬼子出这样的计策呢?原来,这小子害怕海氏兄弟等二十余名自己的老部下再变卦投降,取得鬼子的宠信后再找自己算账,那可就麻烦了。另外他也恨透了这二十多人,不听自己的指挥,而是跟着海氏弟兄拖自己的后腿。如果按照他的意思,如果不是章军当时拦着,这二十来人早就被独眼龙在阵地上就给解决了。章军的父母被枪杀在城头,独眼龙也吓得不轻,他突然就想到了鬼子手里还有海宽海林等二十来人被关押着,这些活着,对自己迟早是个威胁。因此,他就想了个借刀杀人之计,让鬼子把这二十来个背叛自己的弟兄结果了就得了,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哟稀,哟稀,独君果然高明!”没等藤田说话,长田冲着独眼龙伸出了大拇指,然后狞笑着说,“今天,我要让他们看场好戏……”长田说着在藤田耳边低语了一阵。就见藤田边听边点头,然后一转身用日语吩咐道:“来呀,准备!”
很快过来两个尉官,藤田交待了几句后,这两个尉官“嗨,嗨!”了两声一拨马回到了鬼子的军营。
长田又命那名嗓门大的翻译官往城头喊话,大意是说,你们刚才的“表演”很精彩,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将为你们上演一场更精彩的大戏,请你们耐心观看。喊完之后,这几十名鬼子把马一圈往后退了几十步。
这时,就见鬼子的军营里跑过来一队步兵,能有一百来名鬼子,都背着长枪,离建平城三百米左右停下了。然后,鬼子的旗兵打旗语,哨声一响,再用彩色小旗在空中左右连摇带晃,就见这些鬼子一个挨着一个,分两层站成一个大圆圈,然后都面向里,把背上的枪取下,上了雪亮的刺刀。
鬼子的步兵站好之后,外围又过来一队骑兵,能有二三百名,拉了一个更大的圈把步兵团团包围,这些骑兵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日本战刀。这样一来,这个双层大圆圈就被这几百名鬼子围得风雨不透。
准备好以后,一个鬼子少尉带着十几个鬼子押来一队俘虏,城上的林晓伟和柳复明等人看得清清楚楚。林晓伟认出来了,这些鬼子的俘虏正是自己手下的士兵,海宽海林等二十来名中国军人。他们当时隶属于独眼龙和章军的四营,在长兴峪前五里的阵地上公然叛变投敌的就是这个营。林晓伟知道,四营就是由老河口的土匪接受招安以后改编而成的,然而,这个营之中并不都是像独眼龙章军等人那样,匪心不改,贪生怕死,临阵降敌,当了可耻的汉奸。有不怕死的,有有骨的气的,下面这二十多人便是,林晓伟此时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