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缩在沙发上小声说话,生怕会有坏人进来。那是星期五,供电公司的人下班了,而且是双休日!所以我们这一片楼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全没有电,我们只有在早上把手机、相机和手提电脑带到星巴克去充电,晚上尽量晚回去,能够倒头就睡。这种事,会在芝加哥北部发生吗?我不知道。
没有电的日子真是难熬,Lizzie接待家庭的姐姐和妹妹无聊地坐在蜡烛旁边编手链,用手机放歌。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把蜡烛一拿过来就听见“咝咝”的声响,头发被烧掉一大截!
Lizzie接待家庭的妈妈一天到晚给供电公司打电话,无奈人家说只有星期一才能开始工作,双休日大家都在休息。于是我们只能忍受着这种可怕的待遇:大热天的没有空调;冰箱里没有能吃的东西;没有灯用,没有电脑玩儿;打印机也不能用!老鹰乐队演唱会的票也没法打出来。Lizzie忿忿地说:“资本主义!”
去芝加哥时是6月中旬,在美国待了10个月的我对中餐无比怀念!于是第一天就求着Lizzie带我去唐人街吃正宗的中餐。可能是坐在高高的城铁上的原因,芝加哥的唐人街显得比纽约的气派了许多,有一个高高的牌楼,还挂了一块“天下为公”的匾。我激动地走去,肚子“咕咕”直叫。
这个唐人街很空荡,不知为什么很多店铺都关了,广场上也只有几个中国人在散步。再往里头走些就完全是中国的感觉了:美发店、各式菜馆、小诊所、游戏厅随处可见。我们激动地在一家川菜馆里坐下,我点了一碗“香辣牛肉面”,Lizzie更怀念北京菜,她点了一份“老北京炸酱面”。可是上来的是什么啊——牛肉面里面两片肥肉,炸酱面完全是甜的!说实在话,还没有那些美式中餐好吃呢。
“咱们就别付小费了!”我说,“这个真是难吃到一定地步了。”
Lizzie冷笑了一声:“在这里你还想不付小费?在其他美国人开的餐馆可以,在唐人街不行。上次我和别人来这里吃饭,他们最后是不付小费不让走的!”
我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是中国人啊!”
“就是中国人才要宰你。”Lizzie咕哝。
最后我们非常自觉地付了小费,很礼貌地跟服务员说:这个炸酱面实在是太甜了,完全都没有那种味道了,以后最好是少放点糖。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厨房里恼怒的声音:“什么!这有什么问题啊,哪儿甜了……”
?四年后,我和Lizzie坐在纽约下城区的西班牙餐厅里吃饭的时候,我们还谈起那时的那一幕,相视而笑。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不是件好事儿。”她往自己的杯子里多倒了些Sangria(一种西班牙的鸡尾酒),然后轻轻地用指尖划过玻璃杯,“不过我不会再回去,我喜欢纽约。我想留下来。”
我们到底是被过去在塑造着,还是在塑造着自己的过去呢?现在Lizzie是一个美丽的、更成熟的独立女性,住在纽约这个大都市,穿淘到的纽约独立设计师设计的衣服,窗台上有个玻璃瓶,装着新鲜的花。温暖的灯光铺在她的写字台上,桌面上有本精装本的《情人》,皮面的笔记本,还有她喜爱的柴可夫斯基的CD。她的生活就像是任何一个纽约姑娘的生活一样,很小,却又大过宇宙。
Lizzie的十条风格小Tips:
——舒服最要紧;
——风格不固定;
——配饰质量很重要,要与个性匹配;
——一双好靴子,一把好雨伞,一件好大衣;
——裙子一年四季都会穿;
——多高的鞋都要可以穿;
——我不看时尚杂志;
——不完全喜欢的东西坚决不买;
——如果觉得镜子里的和当天的目标相匹配,那就是穿对了;
——永远不狼狈。
美国小镇的詹妮弗
草帽+灰色T恤+花紧身裤+棕色小皮包+平底鞋=简单夏日风灵感:华盛顿国会山
在Rolling Hills音乐节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詹妮弗,一个极其漂亮的混血印度女孩。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的戏剧表演之后。她穿着一条红色铅笔裙,个头高挑,曲线优美,我看得都呆了。她有些害羞,坐在她男友安德鲁的父母和祖父母旁边,腼腆地跟我打招呼。安德鲁用手搂住她的肩膀照相,两个人都笑得特别灿烂。据我所知他们已经约会两年了,感情特别的好。
我仔细观察了他们两个,越观察就越觉得我在缩小,最后站在他们身边时,感觉我就像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自己的父母一样(而这不仅仅是身高差距导致的)。他们之间那种默契、那种从心底到脸上的对对方深深的爱,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在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安德鲁就是一个个子超高、有点幼稚,但又和我挺谈得来的高二男孩。但是当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我觉得安德鲁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我爸一样,反倒是我睁着幼稚的双眼仰望着这“夫妻”两人。
他们不像很多公立学校的学生因为好玩而约会,他们非常认真,非常幸福。
詹妮弗很漂亮,但是安德鲁从来不会向别人炫耀,他在学校时根本就没特意提起过詹妮弗。他们感情非常好,但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们表现得特别成熟与自然,没有一点炫耀的成分。
安德鲁给詹妮弗拿来一杯果汁,詹妮弗笑着说“谢谢”,然后凑到安德鲁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安德鲁穿着戏剧里的盔甲,呵呵地笑了:“你真这么觉得啊?我在台上有些紧张,都没注意到。”
詹妮弗笑笑,把手放到安德鲁的肩上摩挲着:“你表演得特好,超出我的意料呢!” 她小声地说。
安德鲁低下头来看她,他的眼里并没有那种显而易见的疼爱,而是那种深深的理解。爱丽(安德鲁的妹妹)走过来:“珍(詹妮弗的昵称)!我想死你了!”
詹妮弗一把抱住她:“爱丽!你太棒了!你演得太好了!”
安德鲁看着这两个人,微微一笑,然后就走开了。
整个晚上我只看见他和詹妮弗在一起几次,但是他们那种对彼此的了解与默契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安德鲁十七岁,詹妮弗十八岁,当他们在一起时,我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五十年。那种爱不是给旁人看的,他们似乎灵犀相通,根本不用总是黏在一起像在对别人说:“我俩看上去是不是很般配?”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彼此已经非常了解非常幸福了。
我们吃过中饭,又开始排练。詹妮弗进来得很晚,我转头看她,发现她竟然满脸是泪。
“天哪,你怎么回事?”我问。
“我没事。”她擦擦脸,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出来。
“珍!怎么了?”她的朋友都在问。
“我没事,我没事,没关系的。”她越是这么说,眼泪却越多。
“珍!”
她终于抬起头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在乎的,但是我真的特难受……”
我们都屏住呼吸。
“是丽贝卡,我……我不能再忍她了……她问艾丽莎我是不是还和安德鲁在一起,艾丽莎说:‘当然的啊,他们都交往两年了。’丽贝卡说:‘那又怎样。’艾丽莎说:‘他们以后是要结婚的,你别瞎想了。’然后……然后…… ”
“然后怎样?”
她深吸一口气:“丽贝卡说,反正他们结婚以后一定会马上离婚,因为安德鲁会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天,我真不能相信她会这么说!”
詹妮弗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我知道安德鲁不会的,但是……我只是……我只是不能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一个人——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那个婊子现在在哪儿呢?”杰西卡小声说,“她在这儿吗?”
“没关系,没关系,到时候我会去找她谈话的,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我已经忍她很久了。”詹妮弗擦着眼泪说。
最后我们终于发现那个丽贝卡竟然就是独唱中的一个。在她之后的独唱中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咳咳咳……whore(婊子)……咳咳咳……”。
后来我问詹妮弗:“你们真的会结婚吗?”
她微微一笑:“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话,哈哈,我们会结婚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有些太早了吗?”
“我遇见的是安德鲁啊!”她的眼中一下子充满了光,“我想我得跟他过一辈子了。”我看着她漂亮的脸,感觉更美了。
“我大概会去爱荷华州立大学或者德雷克大学,然后当一个政治老师。”她眨眨眼,“我就喜欢那些东西,你知道的,我姐夫是你的历史老师,我就喜欢他教的东西。”
的确,萨维吉老师的确是詹妮弗的姐夫,我知道这很复杂,如果安德鲁真的和詹妮弗结婚,他就和他的老师有了关联。天,这世界真小。
“真好。”我由衷地说,“我在想象你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哈哈,我知道我们的孩子会超级可爱。”她仰起头,闭上眼睛,“黝黑的皮肤,高个子,大眼睛……我希望他的鼻子像安德鲁呢。”
“你们太令我惊讶了。”我说,“我知道有很多人会不停地约会,就像胡闹一样。”
她突然定定地看着我:“如果不是安德鲁,我是绝对不会跟别的任何人约会的。我觉得,如果约会只是为了好玩而最终不会结婚的话,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可是你不约会也不会发现安德鲁就是你的真爱啊。”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们两个就像是被命运安排的一样。我们两个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她轻轻地说,仿佛是在对命运说话。
是的,四年过去了,他们就像是每一个电影结局落幕之后的那个现实——他们没有在一起。詹妮弗现在已嫁为人妻,有一条狗和一个爱她的丈夫。
詹妮弗的表情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当中。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她的手在安德鲁的肩上摩挲,在有人来的时候她的手从安德鲁的背上轻轻地、缓缓地滑下去,却一直贴着他的后背,一直感觉着他的温度。她在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站在他的背后支持他。她曾对我说:“我知道安德鲁会紧张,那可是他第一次上台啊!所以我坐在后排看着他,希望不要给他压力……但是他做到了!他演得那么好!”她转过头来看我,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真为他骄傲。”她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