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小女孩忽然间对着我微笑,仿佛满池的白莲刹那间绽放一般,美得令人目眩,我忽然感觉头在隐隐作痛,记忆深处有什么在叫嚣着要跳脱出来一般。在白衣判者能够将人冻死的冷冽目光中,我硬着头皮强撑着挡在摩文面前。
“呀呀,小白,好久不见!”正在剑拔弩张,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处理成一个真正的死人时,一个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洛特眯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笑眯眯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踏着满地的尸体,依然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这实在是显得有些怪异。
小白?我微微一愣,就是初次遇到洛特时,他曾提过的名字。当时,我曾把小白联想成一只小狗来着……有些心虚地望了那白衣银发的审判者一眼,我暗自缩了缩脖子。仿佛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
“小白,你也来了!”洛特笑眯眯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仿佛一点都不会被他那满身的寒气给煞到。
白衣判者竟也不发怒,只是淡淡地看着洛特,仿佛已经习惯了他如此这般德性。
“都怪你,说什么人间到处都是美味,害我……”洛阳似乎是想起了那一日认错猎物的糗事,有些抱怨地嘟囔,随即倒是立即自觉地收了口,“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晓晓。”一把拉过身子仍旧僵得直直的我,洛特笑眯眯地道,“我的人哦。”
闻言,我斜目觑了洛特一眼,已经习惯了他到处造谣,见怪不怪了。
“晓晓,他是小白,闻人白,脾气很好的。”回头,洛特一点也不在意我古怪的目光,介绍道。
我怪异地看着那白衣判者,脾气很好?动辄杀人的好脾气?
闻人白淡淡收敛了杀意,抱着怀中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小女孩也静静地待在白衣判者的怀中,琉璃色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我,眨也不眨。
“摩文。”那小女孩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动听。一直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摩文微微动了一下,挣扎着抬起头来。“你说白会死,为什么?”带着与天真的神情不相衬的声音,那小女孩看着摩文,问。
闻人白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虽然漆黑的瞳仁依然冷漠,但却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暖意。洛特难得自觉地闭了嘴,也看向摩文。
“命中注定。”暗哑奇异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动听,淡淡四个字,却是令那小女孩微微变了颜色。
“白,我们走吧。”小女孩没有再追问,仰头看着闻人白,声音很是温柔。闻人白微微点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如来时一样,未带半点痕迹。
我看着他们离开,回头看向摩文,他正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谢谢你。”看向我,摩文的笑夺人心魄。
“为什么不谢我?”洛特跳了起来,一把将我勾入怀中,“不准打晓晓的主意!”
“谢你?”摩文斜觑了洛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谢你将审判者带来?谢你差点让我无止尽的生命画上句点?执政官大人。”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执政官大人?我微微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执政官大人在哪里?。
“看哪儿呢?这儿,在这儿。”洛特不满地伸手捧起我的脸,眉毛挑得高高的。
“你?执政官大人?”我瞪大眼睛,一脸地不敢置信。
洛特眉飞色舞,得意非常:“嗯嗯,就是我,执政官大人!”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吸血鬼,那湛蓝的眼睛明媚得仿佛是午后晴朗的天空一般。这样一个甚至不像是吸血鬼的吸血鬼,居然是血之一族的执政官?我还处在巨大的打击中没有回过神,腰间忽然微微一紧,已经被摩文一手拉进了怀里。洛特见自己怀里空空如也,一脸忿忿地盯向摩文。
“你,把这里打扫干净。”修长白皙的手十分自然地落在我肩上,摩文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目看向洛特,娇艳的双唇慵懒地轻启。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洛特十分不满,“小白弄乱的,为什么要我打扫!”
“审判者,不是你带来的么?”妖冶的眸中不动声色地添了一丝哀凄,摩文轻轻开口。“不是我。”湛蓝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洛特看着摩文,“小白和你,我谁也不会背叛。”摩文微微一怔,随即扬唇,那抹哀凄消失不见:“那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吧。”他笑,风情万种,妖冶撩人。
“好。”洛特下意识地点头,随即跳了起来,“都说了不是我,为什么还要我打扫!”“因为我受伤了。”摩文懒懒说完,转身回吧台里坐下,从容得很。
洛特咬牙,狠狠抬手。魔法一般,所有撕裂的,破碎的,凌乱的,都恢复了原状,光亮如新。只是,原本热闹喧哗的人声消失不见,四周,一片静谧。
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但是死去的人,却是不能复生了。
我缓缓走到摩文对面坐下,看着他调酒。修长的手指握着调酒器有节奏地摇晃,摩文抬头看向我,娇冶的凤目有些迷离,仿佛蒙着一层雾气般。抬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两只透明的水晶酒杯,他低头专注地将调酒器中散发着醇香的血色液体缓缓倾注入水晶酒杯中。血的色泽,迷人的醇香,摩文缓缓将一只酒杯推到我面前,一手拿起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灯光下,他的脖颈优美得仿佛一件没有瑕疵的瓷器。我怔怔地看着,忘了喝酒。
洛特大步走过来,笑眯眯地挨着我坐下,抬手便拿起我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大口,随即叫苦不迭,“啊啊,为什么你会喜欢摩文那家伙调出来的这么变态的酒啊!”
慢慢转头,我看着正苦着一张脸抱怨的洛特:“昨晚,你去哪儿了?”洛特一脸讶异,随即不怀好意地凑近我,笑得像偷了腥了猫儿:“想我了?”
“我,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仰头,我看着洛特,问了一个自从被转变为吸血鬼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很难,你连是谁咬了你都不知道……”
我微微咬唇,下意识地转动着指上的银环。
“放心,我会守护你的。”洛特拍胸脯保证。
“我要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样啊。”洛特一脸伤心,“当血族不好玩么?”他缓缓抬手,抚上我的脸平颊,“如果没有你,我的心一定会碎掉。”
“你有没有很重要的人?”仰头,我认真地看着洛特湛蓝的眼眸,轻轻地开口。
我有,我有很重要的人。迦斯,我不想迦斯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这副模样。
“六百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这样重要的人”,轻轻抚摩着我的脸颊,洛特一脸陶醉,“你啊,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没有理会洛特戏剧化的表演,我瞪他。
“你果然不喜欢当血族?”洛特一脸的受伤,“为什么啊?我还以为我的恋爱运会比较高一点,赖加喜欢上了人类女孩,摩文爱上了一个叛徒。小白那家伙苦恋了一千年,我还以为自己会比较幸福,没有喜欢上自己的点心,也没有悲惨地去谈一场令自己白了头的恋爱。啊,晓晓,我的晓晓,你不会这么狠心待我吧!”
懒得理会洛特夸张的表演,我注意到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仿佛冰雕似的男子,白色衬衣,黑色长西服,黑色的短碎发,很完美的一张脸,却仿佛冰雕似的没有表情。
“呵……呵呵……”洛特干笑了几声,“你知道赖加吗?”
“你这长舌男。”一个淡漠的声音。洛特转身,指向那冰雕男,咧嘴笑开,一点不知道尴尬是何物:“看,他就是赖加。”
我没有太过奇异,从洛特开始,然后是摩文、闻人白,现在又是赖加。这些以前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血族,一个个出现在我面前。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里,会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存在。但是谁又知道呢,那一天在锦绣糖果店的摩文,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他便是一只吸血鬼。
“如果你有时间在这里嚼舌头,不如去干点正事比较好。”赖加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浮。
“魔宴同盟,有消息了?”洛特看向赖加。
“A市最近多起吸血杀人案,均是魔宴同盟的血族所为。”赖加点头。
“魔宴同盟?”想起昨夜新闻里的报道,我不解,是个新鲜名词。
“世有三界,天界、魔界和人界。密隐同盟一脉的血族生存于魔界,由女王陛下统治,女王创设密隐同盟之时,明文定下了六道戒律传统,要求后代血族严格遵守,第一戒条避世、第二戒条领权、第三戒条后裔……”说到后裔时,洛特颇含深意地看着我一眼,“第四戒条责任、第五戒条客尊、第六戒条杀亲,此六条,如有违反,必受重责,这样解释,你懂吗?”我点头。
“废话真多,事情还没有解决。”赖加淡淡开口,声音虽淡,却不容拒绝。
“赖加,晓晓是我创造的,我有责任教导她。”洛特十分有责任心地开口道,顺势伸手将我勾入怀中吃点豆腐,“四百年前魔界发生叛变,离背叛女王陛下,妄想夺权,被女王陛下赶出魔界。离率一众叛变的血族离开魔界,隐匿在人界,并成立魔宴同盟。因其不守戒律,神之一族的‘最终审判’已迫在眉睫,一不小心,血族便会遭灭顶之灾,一切归于虚无”,洛特难得正经地道,“所以,此次离开魔界,便为收服魔宴同盟而来。”我继续点头,觉得洛特的形象高大的许多。
“不过此行最幸运的,是遇见了你。”话锋一转,洛特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肉麻兮兮地开始了,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崩塌。
“魔宴同盟行事十分诡密,此事尚无头绪”,赖加仿佛早已习惯了洛特的跑题,只一径平淡地陈述,随即看了一眼摩文。摩文垂着眼帘,浓密的眼睫微微卷起,他静静地摆弄着手中空了的水晶杯,坐在一旁,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静静的空气里,没有一丝呼吸声,那么静谧,只有赖加单调平板无一丝起浮的声音,“最近A市魔宴同盟一支的血族行动频繁,似乎会有大动作。”
“离不会来找我的,你们不必在这里守株待兔。”摩文懒懒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倦怠。
“摩文……”冰雕似的脸略略有些松动,赖加微微蹙起了眉。刚刚洛特说摩文爱上了一个叛徒,此时看他们的神情,我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觉悟,摩文等的人竟是魔宴同盟的离?而洛特带我到这间酒吧即不是因为偶然,也不是为了访友,他是为了捕捉离而来?而摩文竟在无形中成了……诱饵?以摩文为饵,来捕捉他心爱之人?
我忽然有些忿忿的感觉,瞪了一眼洛特,扭头看向摩文,他却垂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酒红色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一侧,露出一边玉一般莹润光滑的脖颈,我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五点了。”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洛特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赖加却是立刻收了话尾,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微微一愣,“他怎么了,有急事?”“他啊,去见他的点心了。”洛特笑。
“点心?”我想起之前洛特的话,“那个人类女孩?”说完,有些苦涩,人类女孩,我呢?我不是人类了。
“嗯,五点前,在太阳升起前说早安,这是赖加惟一能做的,也是必做的。”洛特眯着眼睛笑,湛蓝的眼睛里有一丝浅浅的颜色。
惟一能做的?这句话听来有些苦涩。
摩文可以守着酒吧等一个人,一等就是四百年,可能还要随着永远止境的生命那样永远无止境地等下去,即使遇见,也还隔阂着背叛族类的罪名;赖加那么样急着离开,只是为了赶在自己不得不隐于黑暗前对一个女孩说早安。爱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转头时,摩文已经转身消失在吧台的一侧。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到九点的时候仍然不见一丝阳光。
“啊,下雪了!”洛特站起身,笑眯眯走出门,仰头望着天空中飞扬的雪花,闭目作陶醉状,引来路人的侧目,“看看,这就是魅力非凡啊。”见几个女孩羞涩地朝他看来,洛特挨着随后走出门的我,得意洋洋。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酒吧,难得今天是个雪天,没有阳光的束缚。束缚?曾几何时,阳光对我而言竟然成了一种束缚?想起赖加,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今天他可以陪着那个女孩一整天了,不必赶在五点之前隐身于黑暗,这是怎样一种奢侈的幸福。
这么多天没有去糖果屋上班,不知道微生阳怎么样了,那个家伙从来都不会顾店的,他一定连电话费都忘了交,所以店里的号码才会变成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