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警察与赞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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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女巫的面包 (3)

我和小李尔在十几座小山中间穿梭,像一个女人在逮恼人的虱子一样,一个小角落也不肯放过。我们沿着河岸,搜寻每一座小山的山坡、山顶、山腰,即使是一个普通鼓起的小土包也不肯放过,为了不漏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我们连斜坡、坑洼和山洞也都搜寻了一遍,少说也有两英里的路程吧。我们整整忙乎了四天,最后仍然没有找到那堆石头。我们便赶着那两匹沙毛马和灰兔褐色马,驮着剩下的咖啡和熏咸肉回到了离这里一百四十九英里地的孔乔城。

路上,小李尔·隆德尔倒是没有少嚼烟草,我因为急着回家,所以赶着车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回到家里后,我和古罗·班科斯及时取得了联系,商定立即在斯纳德的酒店碰面,继续在玩牌的过程中打探对方的消息。我还把我此次寻宝探险的事情告诉了古罗。

我说:“如果我这次找到了那三十万,我就会寻遍地球,一定要找到梅·玛莎·曼古姆。”

古罗说:“她是享受更高级东西的命,你不要白费时间了,我会去找她的。不过,”古罗又说,“你刚才说,那批财宝被埋在了什么地方来着?你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去寻宝的呢?”

我一点也没有隐瞒,把我的寻宝过程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了他,还给他看了那张简易地图,并给他指出每一段具体的距离和长度。

他只看了图纸一眼,便回靠到了椅子上。他一副行家的样子对我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和讥讽,完全是一种大学毕业生在讥笑一个农民。

笑完后,他说:“吉姆,你确实够傻气的……”

我摸着两边都是六点的牌,对他说:“别笑了,出牌呀。”

古罗说:“二十。”他一边出牌,一边在桌上画了两个十字。

“我怎么傻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有好多地方真的发现过宝藏吗?”我说。

“我说你傻,是因为你不会计算路线。在与那条河交点的时候,你应该向西有九度的变差①,你忽略了这点,所以没找到了。给我铅笔。”

古罗·班科斯接过铅笔,在一个信封的背面给我演示地画着。一边画,一边说:

“你看,从那个出发点出发,由北向南的距离正好是二十二英里。你说这条路线是袖珍指南针定的,所以应该把变差加进去的。加上这个变差,在阿拉米托河上的交点,也就是那个藏宝藏点应该在你们找的地方再往西走六英里另加九百四十五瓦拉。我说你傻,是指的这个,吉姆!”

“什么是变差?难道数字还会欺骗人?”我问。

古罗告诉我:“指南针是一种磁罗盘,在确定路线的时候,根据地极来确定子午线是有偏差的。”

随即,他脸上又露出一种轻蔑的微笑,那微笑背后是一个寻宝人特有的贪婪的嘴脸。

之后,他又显得很神秘,对我说:“当然,有时候关于那些藏宝图的说法也是可以信的。要不,让我看一下那张原文件,兴许我能找出一些端倪来。我建议咱们一起去……”

最后,我的情敌成了我的寻宝队的一员。

在古罗的建议下,我们从离我们最近的铁路小城亨特斯堡出发,坐车重新来到奇科镇。我们在奇科镇租了一组马车,帮我们驮帐篷和野营的必需品,当然顺带帮我们运财宝。我们又找来上次的那个勘测员,要他按古罗修正过的结果重新测量了距离。之后,像上次一样,打发他回奇科镇去了。

因为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所以就在那里驻扎下来。我喂过马,便在离河岸的近处开始生火做饭。古罗所受的高等教育使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边上吹风。他给我传授一些古人的伟大思想,还大段引用从希腊文翻译过来的东西。

他还担心我听不懂,又给我解释说:“曼古姆小姐最喜欢阿那克利翁①的诗了。还必须由我亲自读给她听。”

不等他说,我就先重复他说过了一千遍的话:“她一生下来就是来享受更高级的东西的。”

他反问我:“有什么比沉浸在古典的韵味之中、生活在知识和文化之中,更让人陶醉的呢?你看不起教育,经常诋毁知识,就是你简单的数学观和无知才造成了你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如果不是我,没有我渊博的知识,你还不知在哪里寻找你的宝藏呢?”

我说:“别再争论了,还是先仔细观察那些对岸的小山吧。看看能找出什么迹象。对于你说的变差,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因为从小学开始,老师就说指南针是指向北极的。”

我们来的时候正赶上六月,早晨的太阳非常明媚和灿烂。第二天,我们起得很早,洗漱完毕,便开始弄早饭吃,我们的早餐是烤熏咸肉。古罗确实很有意思,在我做饭的时候,他仍然坚持给我打气,这次他背诵的是(我猜的)济慈和雪莱的诗句,后来还加上了凯莱的一些东西②。

吃过早饭,我们开始着手做过河的准备工作。这条河不深,只是一条浅浅的溪流。我们知道河对岸的那些松柏掩隐的小山上有我们想要的宝藏。

“我的尤利西斯①,把那份带魔力的文件再给我看看。”我正在洗盘子的时候,古罗拍着我的肩膀说,“其中肯定有爬那座马鞍小山的路线和方法。吉姆,你说马鞍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说:“现在从文化知识方面看,你已经被扣一分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就是这样。”

我把老隆德尔的文件递给古罗,他仔细研究着,突然发出有失大学生身份的咒骂声。

“快,看啊。”他把那张纸透着太阳光举着。

我赶紧凑过来,只见迎着阳光,蓝色的纸上显出几个白色的字:“莫尔文,1898。”

我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我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古罗说:“水印。这些数字和文字说明这纸是一八九八年生产的,但是文件署的是一八六三年。骗局,一定是个骗局。”

“哦,不可能。”我说,“隆德尔一家,老实可靠,虽然是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农村人,但绝不会骗人。可能是造纸的人故弄玄虚,演了一个骗局。”

听我这么说,古罗·班科斯像疯了一样,直直地盯着我,眼睛里透着凶光,他的眼镜就要滑到鼻子下面去了。

“我说你傻吧,你还不信,”他说,“一个乡下人骗了你,你反过来又来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骗你,自己还来干什么?”我反问他。

他说:“正因为你的无知才骗了我。其实,我早就发现你的计划里有漏洞,而且还不止一次。你的漏洞太幼稚了,小学生都能揭露你。在这次骗人的行动中,我花了其实不应该花的钱。对不起,现在我要与此事了结。”

我站起身,拿着刚洗过的匙子指着他的鼻子说:

“古罗·班科斯,我才不管你受过什么高等教育呢,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什么人受到什么教育,我都不会正眼看一眼。我对你的教育更是采取鄙视的态度。

“请问,你满肚子的学问,最终你得到了什么呢?你让那些你所谓的学问给祸害了,而且还让你的朋友都讨厌你。赶紧带上你的水印和变差走吧!”我说,“从头到尾我就不相信它们,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停止寻宝的。”

接着,我又用食指指着河对岸那座看起来像马鞍的小山,说:

“看到对面的那座山了吗?我要去搜索。现在你决定参加还不晚,你到底去不去?如果你相信你的水印和变差,而放弃此次探险,那你就不是真正的探险家。赶快决定。”

这时,河边的路上,一辆邮车从远处驶来,扬起一片白色的尘土。这辆邮车是从赫斯帕罗斯到奇科镇的。古罗向它招手,示意它停下。

“我才不会继续在骗局里游戏呢,只有傻瓜,”他阴沉着脸说,“会再去留意那张纸。哎,你向来都是个傻子,吉姆,看来你无药可救了,只有让命运来教育你了。”

古罗迅速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邮车一停,他一咕噜爬进去,顺带推了推眼镜以示悲壮。随后邮车扬起一阵尘土,最终消失了。

我收好洗干净的盘子,寻找了一块长着新草的草地,把马拴在那儿,便自己过了河。我直接来到那座马鞍式的小山脚下,用力往上爬,穿过丛丛松柏,最终来到了小山的顶端。

这里真像仙境一样,不知是不是今年的六月更令人振奋。这里有很多我不知名的鸟儿,还有很多蝴蝶、蜻蜓飞来飞去,地上跑着一些既长着翅膀又带有针刺的奇怪动物。

我从山脚爬到山顶,一路上仔细观察,认真搜索这座小山的每一寸土地、树木花草。什么痕迹也没有,既没有什么石头堆,也没见树上有古老的刻痕。老隆德尔的文件中提到的三十万块钱的痕迹,这里一点也没有。

不管怎样,即使算作旅游一趟也值了。我沐浴在下午的凉爽里,开始往山下走。我从松树林钻出,进入到一个美丽的绿色山谷,一条小溪缓缓流入阿拉米托河。

突然,一个人钻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我以为碰到野人了。只见那人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地缠结在一起,像个疯子一样正在追逐一只硕大的美丽蝴蝶。

“也许是那个疯人院逃出来的疯子。”我暗自说。

但我觉得很奇怪,这个人怎么会比我受的教育和懂得的知识还少呢。

我继续向前走,在小溪旁,我看见一座藤萝覆盖的小房子。最让我惊奇的是,竟然在林间的一片空草地上蹲着梅·玛莎·曼古姆,她正在采野花。

梅·玛莎看到有人来,站起身来。她认出了我,看着我笑。从我认识她以来,我看见她那白色琴键一样的脸第一次变成了桃红色。我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向她走去。那些野花从她手中慢慢落到草地上。

“真的是你吗,吉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她说,“爸爸不让我写信给你,但是我知道你能找到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你肯定猜到了。

我的马和车就在河对面等着。

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如果一个人的知识没有用在自己身上,那么学那么多知识对他又有什么用呢?如果自己学了知识,反而给别人带来了好处,那么应该给什么样的人带来好处呢?

梅·玛莎·曼古姆最终嫁给了我。

橡树丛中,真的盖起了一座八个房间的房子。虽然房子外面的围栏里还没有三千头牛,但房子里支着一架电子钢琴,会自动演奏。

晚上,当我回到家时,我得努力找我的烟斗和拖鞋。

可是,谁又在乎这些呢?谁也不在乎,谁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