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天,柳世昌的肚子不那么疼了。这时候,蓝月也又给他端来一盆绿豆汤,用勺子舀给她喝。柳世昌担心她再次下毒,使劲摇头不喝。蓝月用一根木棍撬开他的嘴,把绿豆汤一点点给他灌下去。柳世昌终于缓过劲儿来。你为什么又来救我?他不明所以地问她,是不是你怕我变成鬼,会找你的麻烦?蓝月用勺子敲敲他的头说,算了吧,老娘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害你。柳世昌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越发有些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蓝月又笑了笑说,我是要让你这个坏蛋也知道难受是什么滋味。听了她的话,柳世昌眼前一下子浮出李德淦在牢狱中的情景。说来奇怪,他根本没有见过皇家的大牢,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景出现呢?还好,那情景不过是短暂的一刹那,随即便消失不见了。他睁大眼,再次朝面前的女人身上看,又一次强烈感到,这的确是个已经变态的女鬼。怎么样?滋味不错吧?蓝月拍拍他的脸说,从此以后,你就会知道作恶是什么下场了。柳世昌猛地跳起来,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下。你这个臭女人,他紧紧地按住她说,你已经变成魔鬼了你知道不知道?
说来奇怪,蓝月躺在他身下,像是死去了一般,竟是一动不动。柳世昌以为她被压坏了,赶紧收回身子。没想到,蓝月却也顺势抬起身,伸出两臂,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柳世昌没有提防,又一下子压在她身上。我受不了了,蓝月把脸扎到他怀里,放开嗓子哭起来,我再也受不了了。柳世昌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醒过神来。姨,他抓住她的手说,您松开我。蓝月却搂住他的脖子不放。谁是你姨?她越发把脸往他身上贴,你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还当你什么姨娘?柳世昌还是挣脱着身子说,可您毕竟……蓝月忽然松开手,轮番打在他胸脯上,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还不了解你们柳家的人。说着,又把头拱到他怀里,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够了,我实在是受够了。柳世昌依旧迟疑着说,可我来了,您还要毒死我。蓝月捂住他的嘴,谁要毒死你了,老娘只是要让你知道,这里不是那么容易待的地方。柳世昌摇摇头说,所以我才觉得还是走了好。蓝月再次抱住他的身子,不许你走……
正如柳世昌担心的那样,这天夜里,他被蓝月拽到了她屋里的床上去。不能,他极力挣脱着她说,我是你的儿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狠狠抽了一巴掌。柳世昌没想到她有那么大的劲,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想发作,但身子虚弱得厉害,如果真要打起来,怕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再说他也还懂得些风情,知道在这种时刻不能违抗女人的意志。你已经发疯了,他咬着牙说,你快要变成了一个老怪物。蓝月冷笑着说,疯就疯吧,老娘早就被你们柳家作践成了怪物。等躺到她身边时,柳世昌紧紧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哀叹着说,报应,也许这就是你作恶得到的报应。一连几天,柳世昌都沉浸在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恨不能让自己马上死去。尽管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折磨,即使倒退十天,他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犯下这种罪。也许不是,他又在心里宽慰自己,对你来说,她什么都算不上,怎么又谈得上什么乱伦呢?可他随即便想到了父亲,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父亲的女人,虽然与自己无关,可从道理上讲,她还是自己的长辈……柳世昌无法再想下去,把头死死地埋到身下,不敢再看外面的亮光一眼。
柳世昌打定主意要逃出去。这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在这里多待一天,他就会早一天毁灭。可从这里离开后,他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让他们把你抓住吧,他忽然豁出去想,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也许就在这一刻,他产生了赴死的念头。说来奇怪,一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竟变得出奇的平静,先前要设法逃过什么去的欲望和冲动都一概消失了。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偷偷跑到这里来?以至于被那个疯狂的女人捕获到了身下?不久后的一天,当日头就要沉落时,柳世昌看到蓝月进到厨房里去了,房顶上也开始冒出了一缕炊烟。跑吧,他给自己打气说,不管到哪里去,也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他蹑着手脚穿过院落,朝他待过了多半个月的地窖看一眼,便果断地走出院门,直朝巷子外奔跑而去。他有意选择了这个傍晚时刻,以便于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重新开始他的逃亡生涯。他知道,只要自己来到了街上,即使被蓝月发现了行踪,也不能阻挡住他离去的脚步了。
柳世昌只是一味地提防蓝月,却忘记了先前曾经逃离的那些危险,就在他回过头,看蓝月是否追赶而来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旁侧跳出来,像一只自天而降的大鸟将他扑倒了,另一个黑影赶过来,把他死死地压住。蓝月。柳世昌本能地叫了一声,不知是把那两个人错当成了蓝月的人,还是呼唤她的救援。等他被那两个人提起来,借着傍晚的微光掉头一看,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被李绘远捉住了,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二柱子他也认识。完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落到了他们手里,自己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逃出去了。这样一想,他又忽然松了口气,好像一件一直没有完结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抓住了他,二柱子还不算完,又把他按在地下,挥起拳头,奋力击打在他身上。打死我吧,柳世昌干脆躺倒了身子,也省得我再说什么了。李绘远怕他真被打坏了,急忙拦住二柱子,行了二叔,我们还要指着他去京城救人呢。二柱子收住拳头,依旧愤愤不平地说,这个作恶多端的狗东西,我真想要了他的命。柳世昌懒懒地说,不用你要我的命,我也觉得我已经活够了。李绘远凑到他面前说,姓柳的,我来问你……没等他说下去,柳世昌就不耐烦地截住了他,什么也不要问了,阿胶是我换下来的,你们要把我怎么样都行。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巷子里跑出了一个人影。她来了,柳世昌跳起来,朝着他们叫喊,快走。李绘远和二柱子还有些发愣。那个人影朝他们这边看了看,便急快地飞扑而来。快呀。柳世昌跺了跺脚。李绘远和二柱子反应过来,架起柳世昌,也飞一般地往远处奔去。跑出了很远,柳世昌还听见后面的黑暗处传来蓝月的喊叫,柳世昌,你给我回来——
六
他说,用过早膳后,慈禧就坐在宝座上,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内务府大臣把阿胶送过来。和她的估算差不多,李德淦的家人为了救他,终于找到了从中作梗的柳世昌,把他连同真正的阿胶一起送到宫里来。由于她的揭发,皇上对皇后彻底丧失了信心,之所以还没有废除她,主要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但却不会把阿胶送给她吃了,也就是说,皇后已经丧失了为皇上生子的机会,即使待在皇宫里,也形同一个废人了。与此同时,慈禧也前所未有地受到了皇上的关注,每隔几天,就临幸储秀宫一回,这次一听说李家又把真阿胶进奉到皇室,当即传旨内务府,让他们径直送到储秀宫来。慈禧高兴之余,为了以防不测的事情发生,她悄悄指示安德海,让他派人把那几个配合柳世昌的人一概杀掉,最大限度地消除后患。
内务府的人还没有来,咸丰却提前赶来了。慈禧更是激动得不行,其实今天一早,安德海已经告诉过她了,今天皇上陪太后看戏,不到这边来了。慈禧知道,皇上是个戏迷,平时不仅指导太监们演戏,逢到节日里更是让升平署安排戏班演出,许多时候他还粉墨登场,亲自过上一回戏瘾。皇上离开心爱的京戏不看,专门到储秀宫来等看阿胶,怎能不让慈禧感到激动?爱妃,咸丰抚摸着她细白的手指说,这回你可吃到真正的阿胶了。听到这句话,慈禧有些走神,脑子里急快地闪过慈安皇后服用假阿胶的情景……她赶紧驱走这个念头,做出感激的样子说,谢谢皇上一心为臣妾着想。咸丰不以为然地说,爱妃此言差矣,这不仅仅是为了爱妃你一个人,更是为了我大清江山能够后继有人。慈禧羞愧地说,还是皇上想得远大,臣妾这才体会到服用阿胶的用意。咸丰搂住她的肩膀说,等你吃过阿胶,怀上了朕的龙胎,就会体会得更加深刻了。慈禧依偎在他胸前,在心里得意地说,皇后姐姐,你已经没有任何戏好唱了……
很快,内务府大臣就把阿胶送过来了,随后赶来的还有吴太医。安德海取出一块阿胶,双手捧着递到咸丰面前。咸丰摆摆手,示意他递给慈禧。安德海又把阿胶送到她面前。慈禧伸出手,把那块阿胶小心地接过来。皇上,慈禧对咸丰说,臣妾就先看过了。咸丰微笑着说,看吧,朕费尽心思把这些阿胶找来,就是为了送给你的。慈禧把阿胶放到脸前,睁大一双杏眼,翻来覆去地看。她记得吴太医说过,阿胶是一种“黑如莹漆光透如琥珀”的胶块,她托在手里的东西的确黑如莹漆,洁净华丽,却还看不出光透如琥珀的效果。她又把阿胶举起来,对着空中的光线看。神奇的景象出现了,在光照的映衬下,胶块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果然呈现出光透如琥珀的样态。不仅如此,她似乎还看见里面浮现出什么东西,凑到眼下再次细看,不禁叫出了声来。她看见胶块里面有一个朦胧的人形,尽管有些模糊,但的确是个人的造型。皇上,她把胶块放到咸丰眼前,快看里面……
看到她惊异的样子,咸丰急忙斜过头,看着看着,也猛地发起呆来,这里面分明是一个人呀。慈禧点点头说,是呀,而且是个男人。咸丰的兴致越发上来了,既然有男人,是不是还应该有女人呢?听他这样说,安德海又赶紧把一块阿胶递过去。慈禧接过来,像上次一样举到眼下看。皇上,她惊愕地叫喊起来,这上面还真有女人呢。咸丰也又吃一惊,是吗?朕不过是随便说说,竟然真的。他把阿胶接到手里,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是呀,有男又有女,这阿胶可真是不得了呀。咸丰赞叹了一番,把阿胶递给吴太医和内务府大臣他们看。大家都惊叹得不行,宫室内一片啧嘴咂舌声。皇上,慈禧不解地说,阿胶里面怎么会有人呢?咸丰也吧嗒一下嘴说,看来这东西是得到了天地的造化,来到我大清国,要为爱妃你尽显它神奇了。慈禧知道他是要说一些吉祥话,但却未免说得不伦不类,看来皇上也被这些呈现异象的阿胶弄糊涂了。这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好东西,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了它们,你还担心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咸丰兴奋异常,当即让吴太医去药房为她煎药。吴太医为难地说,启禀皇上,臣下还没有煎药的方子,不知道该怎么……咸丰转对安德海说,你去太医院,找到周太医,让他把李德淦开下的药方交给你,抓紧带到这里来。安德海急急地离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把药方带回来了,经咸丰过目后,再交到吴太医手里。吴太医拿着阿胶和药方,带领几个侍药的太监和宫女进了药房里。远处传来锣鼓声和演唱声。咸丰抬起头,朝传来声音的方向张望。慈禧知道他的戏瘾又上来了,便体贴地说,皇上就不要在这里等候了,还是陪伴太后看戏吧。咸丰摇摇头说,不,朕一定要等你服完了阿胶再走。吴太医快要把药煎成时,忽然从药房里磕磕绊绊地跑出来。皇上,娘娘,他比画着手指说,臣下煎药时,看见药锅里冒出的热气中,透出一道艳丽的彩虹。咸丰看他一眼,彩虹?随即又把眼掉往门外,朝远处的天空看了一眼,药房又不是露天地,哪里来的彩虹?
吴太医咽口唾沫,越发颤抖着嘴唇说,还、还有更奇妙的……慈禧心里一怔,还有什么?吴太医又把目光转向她,臣下在那道彩虹里,似乎看见有一条飞龙在游走。咸丰大吃一惊,什么?有飞龙游走?吴太医点点头,是。慈禧抢上一步说,你看清楚了?吴太医再次点头,臣下确凿看见。慈禧转向咸丰,皇上,怎么会有这种景象呢?咸丰眨巴着眼,一时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皇上,安德海忽然凑上来,试量着说,这、这是吉兆呀!咸丰看他一眼,猛然醒悟过来,是呀,这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呀。经他这样一说,慈禧连同吴太医好像都反应过来,可不是,给娘娘服用的药品里出现了龙的影像,不正说明真龙就要入身,也就是说,她真的要怀上龙胎了。一想到这里,慈禧心里激动成一团,眼里放射出熠熠的光彩。快把药端上来,咸丰对吴太医说,让娘娘服下去。吴太医一溜小跑朝药房里走去。
很快,吴太医就把煎好的药羹端上来,亲自递到慈禧手里。慈禧举起药碗,再次睁大了眼睛看,试图在碗里冒出的热气中看到吴太医所说的“飞龙”。碗里冒出的热气不多了,但她的眼睛一阵恍惚,似乎还是在那点热气中看到了一丝“飞龙”的影子。我就要吃到你了。她在心里说,同时把碗送到嘴边,随着碗盏的倾斜,里面黑红色的液体慢慢流淌进嘴里。她觉得自己不是在服用阿胶药羹,而是在吃下那条游来荡去的“飞龙”。直到把所有药羹都喝下去,也就是说把整条“飞龙”都吞到肚子里,她才让碗盏离开自己的嘴唇,伸长脖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又紧紧闭住嘴,好像生怕那条龙会逃出来似的。爱妃,咸丰伸过手,轻轻在她腹部拍了一下,微笑着说,有了这些神药的保护,朕相信不用多久,你就会怀上朕的龙种。慈禧在心里说,臣妾已经怀上了……由于这个念头太过强烈了,她差点说出口来。
皇上,慈禧忽然要求说,臣妾想见见那两个做阿胶的人。咸丰点点头说,爱妃是应该见见他们,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神奇的宝药。他刚要朝安德海传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要不这样,他又改口说,等爱妃真正怀上朕的龙子,爱妃再见他们也不迟呀。慈禧在心里说,难道皇上没看出来,臣妾已经怀上了……她当然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也朝他点点头说,臣妾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安德海试量着说,皇上,那两个东阿人怎么办?咸丰摆摆手说,就让他们在牢房里待着吧,等娘娘怀上了龙胎,再把他们放回东阿去。慈禧提出说,皇上,如果再让他们待在牢房里……她有意不再说下去。咸丰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又对安德海说,你去刑部传旨,让他们在外面给李德淦叔侄找个地方,好好看管起来。安德海刚要走,慈禧又对他说,告诉刑部的人,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安德海领旨而去。爱妃真是一副好心肠呀。咸丰看着她说。臣妾服用了他们的神药,慈禧说,当然要好好回报他们。咸丰也故作大度地说,等着吧,如果爱妃真怀上了龙胎,朕一定会好好地赏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