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诚强忍着背后火辣辣的疼痛感驾车前行,此时他的神经极度紧张,脑子里针扎般的疼痛。在他蹩脚的驾驶之下,大巴车磕磕绊绊地行驶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仍未从先前的危险中回过神,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在确信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之后,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许多人喜极而泣。
从躲避子弹到驾车逃离,这一连串动作看起来简单,却早已将方诚的精神力量消耗殆尽。停下车之后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花便瘫倒在座椅上。精神力量的枯竭诱发了方诚身体中积蓄已久的本能反应,他的心跳变得极为强烈,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这抽搐由外而内扩散,带动了他的肺部开始痉挛。渐渐的,他感到自己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下意识地张大嘴巴拼命挣扎起来。
此时,方诚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视线也朦胧不清,他仿佛看到许多人影在眼前晃动,耳边隐约听到辛普森不住地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渺不可闻,淹没在他粗重的喘气声中……
半梦半醒中,方诚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片奇异的地方。这里有高山飞瀑,清泉怪石。山坡上树木丛生,品相高绝;地面则花草遍地,异香扑鼻;泉水里水草密布,摇曳生姿。
从小在道观中长大的他平时没有别的爱好,闲来无事便翻阅道书。由于他素喜花草,对道书中记载的各种植物便尤为上心。此刻他细细观赏地面上的这些花草时,却惊讶的发现它们大多是书中记载的药材。其中有许多久已灭绝的品种,他还是通过道书中的描述猜测而来,更多的植物他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然而以他多年侍弄花草的经验来看,这里的植物都是药材,无论是山上的树木,还是地面的花草,抑或水中的藻类,无一不是极品。
方诚心中一动,福至心灵地盘膝坐在花草从中闭目凝神。他将呼吸放缓,让杂念如潮水般退去,默默感受着充盈在天地之间的一股神秘气息。
细细地感受这股微弱而真实的气息时,方诚周围的环境忽然发生了巨变:周围的无数花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无数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由生到死不断演绎。山坡上的树木一枯一荣,几个呼吸间便度过了一个轮回……
天地间的生机在这股气息的推动下不断演化,玄奥的力量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空间中运转。
方诚的心中闪过一丝明悟,他隐隐触摸到超越了人类、花草乃至一切具象物体的伟大存在。它隐藏在每一个具体的物象中,却又超脱出一切具体的物象。它是构成世界的本源,是天地运转的根本,是万物生克的归宿,《道德经》中把这伟大的存在称之为“道”。
它是如此的伟大,以至于方诚所感知的根本不足它的万分之一。就在生机演化即将完成的时候,驱动着这场演化的伟大存在忽然分出了三千六百道不同的化身,这些化身性质各不相同,或炽烈、或阴沉、或黑暗、或光明、或锋锐、或厚重……
其中一道化身蕴含着磅礴的生机,甫一出现便被方诚所感知。一股极为亲切的气息与他契合在了一起,随后方诚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个名词——“丹”。
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妙根。
……
在与这股气息契合之后,方诚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消失了,他在这一瞬间脱离了花草的影响、离开了卷轴的空间、飞出了破破烂烂的大巴、连同公路、田地、尼罗河……一起融入了天地自然之中——物我之间再无界限、自身就是万物,万物就是自身。
朦胧中,方诚感到似有无数晶莹的微尘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地钻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数不清的奥妙在他体内演化,无尽的生机在他的体内滋长……
他已彻底沉浸了进去,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直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将他从明悟的状态中唤醒。
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前浮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辛普森……我,我现在在哪里?”
辛普森用生硬的中文解释了半天,他才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已经昏迷了四个小时,此刻正躺在金字塔边上一家医院的病床上。
从辛普森的口中,方诚知晓了自己昏迷后的事情。
当时大巴车的乘客中刚好有一个能够驾驶大巴车的人,方诚昏迷之后,这人便接受了驾驶的工作,在导游的帮助下顺利来到了吉萨。
这次的袭击事件导致包括司机在内的六个人死亡,十多人受伤,没有受伤的人也都吓得不轻。经过这样的打击,大家都没有了观光的兴致。众人将方诚和其他伤者移送到医院,然后便是配合警察的调查工作,一直折腾到天黑才消停。
对于方诚,众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感激。当时若不是他果断出手,恐怕所有人都会死在车上。听说了方诚苏醒的消息,旅游团的人纷纷进来慰问,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方诚对外语一窍不通,听这些人说话如同听天书一般。还是辛普森看出了方诚的窘迫,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将他们婉拒了回去。辛普森给方诚留了晚餐,待他吃完之后才离开了病房。
医院病房尚算宽敞,对方诚这样飘泊不定的人来说,有一个床可以睡觉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他躺倒在病床上,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回忆自己在昏迷时的离奇经历。
那片生机勃勃的奇异山谷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影?
隐约感受到的那股磅礴气息和“丹”的存在又是否仅是个梦境?
如果是梦,他怎么会在梦中有如此清晰的感觉?
如果是真的,那又怎么解释他突然出现在一片从未见过的山谷中呢?
方诚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还是没能弄清楚其中的缘由。他也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却也没发现任何异样,最后他只能把这一切都归结于精神枯竭,以致产生幻觉了。
经过飞机和大巴的折腾,方诚的确已经是筋疲力尽。他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已沉沉睡去,睡梦中仿佛看到一条沧桑的大河静静流淌,岸边则是一群群人的生活图景:耕种、捕鱼、修建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