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还是没有沛儿的半分消息。
几乎一夜不眠的羽蓝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连给母亲盛饭都心不在焉,一不留神便被热汤烫到了手。
“啊。”她跳起来,瓷碗清脆地碎在病房的地板上。
“烫着没?”急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迅速拉住了羽蓝的手。
“没事。”羽蓝急急甩开,往后退了两步。
几秒之后,程天蔚恢复了冷静的脸色,悄然敛去尴尬,他轻咳一声,双手揣进白大褂的衣兜里,对孟碧云道:
“一周之后就能出院了,至于后期康复……那个,羽蓝,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他转身先走,羽蓝犹豫了很久才在母亲的催促下慢腾腾地尾随出去。
噩梦一样的背影,她让自己尽力不要去看不要去回想,在程天蔚的办公室,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管药膏扔给了羽蓝。
“速效烫伤膏。自己抹点,否则要留疤。”
他在转椅中坐下,望她的目光沉郁中带着研判。
羽蓝接住烫伤膏,突然想起从万山下来那次,她扭伤脚,凉城为她搽药的情景。
“程天蔚,你知道凉城在哪吗?”
也许是程天蔚身上与生俱来的冷硬和自信吧,羽蓝总莫名地觉得关于凉城的一切困惑,仿佛他都应该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在她和凉城之间,不仅扮演着一个阴谋、破坏者,更多时候,他噙着冷冷的笑,嘲讽地看着他们的悲欢、聚散。
也许在另一种意义上,程天蔚,也是羽蓝和凉城爱情的一部分。只是,他是那只多出的毒瘤。
正在点烟的程天蔚自嘲地笑了,“当然。如果不出意外,他大概已经到了台北。”他丢掉燃尽的火柴,朝羽蓝看了一眼,语气平静:“楚老爷子就凉城这么一个宝贝命根子,他负责的工程出了这么大事故,不把他送走,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见羽蓝依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程天蔚深深抽了口烟,皱起眉心道:“你放心吧,至少在台北他暂时很安全。万山别墅的事,只要清远不再从中阻挠,摆平应该也没问题。”
“楚老爷子犯了病,如果没人出头承担这件事,哪怕凉城逃到了台北,还是会被抓回来的,对吗?”羽蓝双手撑着桌子,疲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灼灼地盯着程天蔚毫无表情的脸。
“你什么意思?”他弹弹烟灰,深邃的目光睨了她一眼。
羽蓝在他面前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深吸一口气放平语调,缓缓地说:“程天蔚,你一定有办法救沐旭的。”
在这个时机,救沐旭就等于救凉城,如果这件事沐旭能不被追究的话,凉城一定就没有事。
这样的可能性,羽蓝明知很小。
程天蔚嘴角轻轻动了动,眉梢逸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呵,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羽蓝咬咬唇,一双大眼睛里已经写满了委屈和愤意。程天蔚却站起来,熄灭烟头转身背对着她,声音轻而短促:
“你回去吧,放心……”
他面对窗户而立,天气不好,树木湖塘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昏暗中,程天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似这天气般,闷而潮。
每每想到羽蓝的腹中曾经孕育过自己的孩子,程天蔚的心中就会涌动起别样的悸动,是愧,是悔,更是痛。
待羽蓝离开后,他才转过身,望她离去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惆怅。
打着“森林家园,舒适安居”之广告语的万山别墅在面临竣工前突发死伤事故,对于T市房地产业领军企业沐旭集团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或许以它雄厚的财力而言,这并不算致命,但T市老牌房地产商清远集团的借机打压、上位,向政府举报、投诉,拉拢客户,使得沐旭集团一夜之间声誉大损,股市暴跌,同时引发了部分已在万山别墅订购的客户的恐慌。
据T市财报报道,一些客户认为自己在万山别墅的投资是受了开发商的欺骗,万山别墅的设计施工存在严重安全隐患,他们集聚了一部分人在沐旭大厦的楼下抗议,要求退还预付款和赔偿损失费。
没多久,顶不住外界压力的沐旭集团也出现了人事异动,集团总经理楚凉城不肯露面,首席设计师方起嵘突然离职,连董事长楚林远也以心脏病复发需要出国治疗为由,拒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随着股东撤资,客户丧失信心,短短一个月后,清远集团便已代替沐旭一跃成为T市的第一大房地产商。
这一天,终于降了一场雨。
阴沉许久的天空因为一场酣畅雨水的洗礼而显得明净,湛蓝的天底从微微散开的云缝间透出来,羽蓝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仰起脸感受到了淡淡的细碎的阳光。
风飘着她的裙子,已经长及半肩的黑发舞起来像一朵墨色的莲花。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近,车牌号是三个“7”,车窗玻璃紧闭着,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回家的羽蓝扭过脸,并没看清车里的人。
“羽蓝。”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而就在她一转头时,那辆速度慢到几乎要停下来的黑车蹭地一下擦着她的肩,飞快驶开。
“小心点!”方起嵘一把将她扳过来拢在怀里,轻声责备道:“撞到了怎么办?你呀,真不让人省心。”
宠溺的语气让羽蓝微微觉得不舒服,她尴尬地推开他,微笑道:“刚才下雨把衣服淋湿了,别再给你也沾湿了。”
他挽住她,笑道:“不怕。跟我走,先去换衣服,然后带你去吃饭。城西新开了一家餐厅,那里的法国菜做的非常正宗。”
羽蓝拨拨头发,推阻道:“我还要回去给妈妈做饭。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