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作品无不是作者心路历程的写照,生离死别的无奈,贵族生活的骄傲感和对穷人同情、羞愧的矛盾,人道主义追求和残酷现实之间的矛盾,西方个人主义精神和日本武士道舍己精神的矛盾……他的这些作品无不是直面人生中同时存在的美好明朗一面和丑恶阴暗一面,在鼓舞为爱与理想而生存的同时,又不能不深深感叹人性中根植的劣性与人类前景的渺茫。从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深刻地体会到作者处境的悲凉,精神上的无比矛盾,这些还不够,在政坛上的打压也使得作者无力回应。
1921年,有岛武郎参与新文学刊物《播种人》创刊,后在东京《读卖新闻》上发表论文《无产阶级与文学》,成为日本最早倡导无产阶级文学的作家之一。他还以行动贯彻自己的信仰,将自己在北海道狩太农场的4 500 000平方米土地全部无偿分给佃农,把庄园住宅分给农民居住,并变卖私产作为工人运动经费。他的这些举动在日本社会特别是日本文坛引起很大震动。可他毕竟出身贵族世家,“欢迎革命但又不能完全理解革命”的苦恼一直困扰着他。他思想与文学的内核最深刻地表达了这种复杂心态和尖锐的矛盾。为此,他受到日本文坛左右两翼的非难。
1923年6月,有岛武郎处于极度的思想矛盾中,他的困惑和痛苦已经不是几部小说、几首诗或几个行动就可以排解的,他们让作者无力应付,于是在他死前给三个孩子的遗书中这样写道:“我历来尽力地奋斗了。我知道这种行为是异常的行为,也未尝不感到诸位的愤怒与悲哀。但是没有办法,因为无论怎样奋斗,我终不能逃脱这种运命。我用了衷心的喜悦去接近这运命,请宥恕我的一切。”6月8日有岛武郎留书外出旅行后便音信全无,直至7月7日,轻井泽管别庄的人才发现他同一个女子缢死在了空屋当中,据说这便是他的情人波多野秋子,这段不让世俗所容的情感最终促成了他的死亡。
通过两人往来的信笺,人们可以了解两人感情的深厚,以及明白当时两个人为世俗所不允许的偷情关系而烦恼的赤裸裸的心境,这些信笺也成为洞察两个人最后何以走向殉情的重要资料。当时有岛武郎妻子已经逝世,处于鳏居独身状态,但波多野秋子却是个有夫之妇,因此两人的感情也受到了世俗的不齿。资料显示,1923年有岛与波多野秋子认识后便恋爱了,但后来被秋子的丈夫春房发现,春房三番五次向有岛要挟金钱,两个人因此陷入被胁迫的无奈状态。感情上的痛苦和生活、精神上的烦恼把作家逼到了绝境,深爱着有岛武郎的波多野秋子,十分理解和同情爱人内心的这份痛苦和无奈。当有岛武郎在巨大精神压力下再难坚持而决心自绝以彻底解脱时,她便选择了同赴黄泉来表达对有岛武郎最真挚深邃的爱。
于是死成就了他们的爱,也使得这一切矛盾得以化解。正如有岛在另一封遗书上所写的那样,“我所能够告诉你们的喜悦的事,便是这死并不丝毫受着外界的压迫。我们极自由、极欢喜地去迎接这死。在火车将到轻井泽的时候,我们还是笑着说着,请暂时离开了世俗的见地来评议我们。”两个怀着自由和喜悦迎接死亡的人,想必在自缢的那一刻心中仍是满心喜欢愉吧?
力求完美的斯塔埃尔
德·斯塔埃尔(1914年—1955年),是位画家,他成名晚,却在画坛轰动一时,并被称之为“抽象第二代”。他之所以能成名,除了具有艺术天赋,更跟他对艺术的热爱以及力求完美的心态密不可分。
1914年1月5日,斯塔埃尔生于俄国圣彼得堡的一个军事家庭,其父亲是沙俄的一名将军,他母亲较父亲年轻22岁。在斯塔埃尔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60岁了。后因俄国革命爆发,他们全家被迫流亡到了波兰。斯塔埃尔的一生也算是命途多舛吧,在他七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次年,母亲随父亲离去。后来斯塔埃尔和姐妹三人被居住在比利时原籍俄国的弗里切罗夫妇收养,才算过上了平静的童年生活。
1933年,19岁的斯塔埃尔进入比利时圣·吉勒的布鲁塞尔美术学院及皇家美术学院学习。在学习期间他游历了欧洲各国及非洲的摩洛哥,在游历生活中,他吸收到了一个艺术家成长所必需的养料。不仅如此,他的爱情也在游历中开花,在摩洛哥他遇见了日后的妻子,长他五岁的法国画家让尼娜。
学习和生活并未就此平淡地过下去,后因在诸多方面意见相左,斯塔埃尔与比利时养父母关系破裂,比利时方面断绝了给他的一切援助,一时间他的生活陷入了窘境,为了生存斯塔埃尔决定跟随让尼娜回法国。
二战中,英法对德宣战后,斯塔埃尔加入外籍军团。在退役后,他们生活的主要来源都是靠让尼娜卖画所得,为补贴家用,他也会外出找一些油漆、装修的零活。然而这些工作却成为他成长的一个契机,在工作中他一度跟建筑师菲力斯·奥伯列特做室内装饰工作,并因此结识了索尼娅·德洛奈、勒·柯比意、亨利·格茨、克利斯汀·布梅斯特等艺术圈人士。在此期间,他的兴趣逐渐由具象转向抽象。他常常盯着按照奥伯列特设计草图刷上大片鲜亮油漆的墙面发呆,惊叹奥伯列特的设计草图是“纯粹灵感的绘画”。在友人和妻子的鼓励下他开始从事抽象主义创作,面对创作他总是力求完美。用亨利·格茨的话来说:“我们觉得他十分有天赋,他用画刀大幅刮掉他画的在我们看来已经非常好看的部分。”斯塔埃尔也许天生就是创作抽象画的高手,自从他开始创作之后,这种艺术手法便深深地吸引着他,从此他像着了魔般一心扑在抽象画的创作中。
不久,他结识了当时意大利著名的抽象画画家阿尔贝托·马涅利,尽管当时他们夫妇两人已经面临着十分困苦的生活现状,但斯塔埃尔还是毅然放弃了装饰工作,而专心地投入了抽象绘画的学习和创作中。
1943年,斯塔埃尔一家由尼斯迁往巴黎,在这里他们面对着更大的生活挑战,斯塔埃尔夫妇住在一间破屋里,冬天没有暖气,他们便用斧头砍下地板当柴烧。当时物质匮乏,为了继续创作,他便拿床单来当画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工作。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他的作品在各种展览中频频亮相,也逐渐得到了绘画界的认可。1944年他与康定斯基及荷兰画家塞萨尔·多梅拉举办了联展。1944年秋季沙龙展上,他的作品被划为“抽象第二代”。同年他又举办个展。此时,其画大多呈棕色调,长条或弯曲的形状集中重叠,油料浓稠,肌理丰富。尽管斯塔埃尔的画作开始受到好评,但这并未使得他们的生活状况有所好转,追求完美的斯塔埃尔将大部分的收入和整个身心都放在了画作上,正像让尼娜回忆的那样:“他画比他庞大许多的画,每个月要用掉一万法郎,而他大约只赚两万五千法郎。他把所有的空间都占据了,我无法尽全力支持他那热烈又常是艰辛的奋斗,这种情况下我只有完全停止了自己的工作。”
由于经济状况不好,他们不得不数度搬家,而就在不久之后,身心憔悴的让尼娜,也于1946年因心脏衰竭抢救不及时离开了斯塔埃尔,生活和情感上受挫的画家用两幅重要作品,《黑色构图》与《困顿生活》表达了当时的心境。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些都正是斯塔埃尔当时境况的最好写照。
1947年斯塔埃尔终于得以迁入沟盖路7号一所空间宽阔、光线充足的画室,并与画家勃拉克邻近而居。生活境况的改变终于使得画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创作,一时间画室便摆满了作品,当然这也吸引来了朋友和画商。他的作品开始受到追捧,此时评论界将斯塔埃尔看成是新艺术的代表。而比利时评论家金德泰耶谈到他的画时,避开了抽象与非抽象的提法,称:“斯塔埃尔知道人的眼睛是绝佳的图像捕获者,而画家的视觉记忆则是图像的贮藏之所。自生命的最初时日,图像便被记录下来并且重新安排,这种安排并不总是以连接的秩序,而是以层叠的秩序再现于十分快速的运动中接续着,让意识觉察不出其接续的结果。此外,斯塔埃尔不懈汲取的感觉,也丰富了这种效果,这不仅仅是其质地,其色与光的可见性,而且还是一种可触之感。”
斯塔埃尔对待艺术从来没有满足过,也正是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激励着他不断向着更高的成就发展。他也并不满足于一种艺术手法,在他的画作受到画界好评的期间,他还尝试过以中国水墨在纸上作画,该画呈栏栅交错状,变化多样。他也不断充实绘画理念,以实现绘画作品日益完美。斯塔埃尔在巴黎相当孤立,他独立于各种团体之外,但唯一钦佩的就是与之为邻的上一代画家勃拉克,因此在1949年到1951年间他的绘画明显受到勃拉克“绘画的事实”这种观念的影响。从1950年到1952年,这段时间是他艺术创作的巅峰期,此时的作品特点是色彩鲜明、协调,并强烈有力,给人视觉以极大的冲击,这段时间斯塔埃尔极为风光,展览不断,购画者络绎不绝。但一段爱情却终结了他的辉煌,并开始引领他向死神靠近。
1953年他与亚维侬乡村的一位叫做简尼·马丘的姑娘相恋了。爱情扫除了他心理的阴霾,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欢愉,同时他也开始改变画风,一反过去的厚重为水彩般流动与透明,然而新画风不为评论界和画商看好。斯塔埃尔是个力尽完美的人,画界的否定使得他颇为焦虑,他曾说:“当我猛画一幅大尺寸的画而使它变得可看时,我总感到非常可怕的是有太大一片是偶发而成的,我会感到一阵眩晕。一种偶然而得的画面无论如何会保有它的偶然性,这与精湛技巧有违,如此让我处在可悲与丧气的情况之下……”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到斯塔埃尔深处在恐慌之中,他疑惑自己的作品,认为它们不再完美,这似乎正破坏着他的梦。
在1954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中,他得以扬名国际,在画坛的收获可谓不小,但爱情却给了他沉重的打击。1955年,他与简尼·马丘的关系转为冷淡,马丘的态度让他抑郁,而与此同时,他对自己画风如何突破的焦虑也在加重,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绘画已走到了极限。他自己也称:“我没有能力使我的画尽善尽美。”一个追求完美的人,猛然发现自己的想法根本无法实现时,那种失落感和焦虑将他深深包围。
1955年3月16日,在巨幅画作《音乐会》的绘制过程中,斯塔埃尔自法国南部安提普画室跳窗自杀,享年41岁。
两年后,巴黎国立现代美术馆举办其回顾展,画家在色彩和形体上行云流水般自由自在的精神境界终于征服了观众,在生前得不到认可的画风顿时轰动画坛。其实有多少人能做到完美呢?完美的标准在每个人的心中不尽相同。在看到这些画作后,大家对这位天才画家向完美境界的危险攀登满怀敬意,同时也对其悲剧的结局备觉感伤。
是辉煌还是惨淡——疯狂的凡·高
在世人的眼里,生活在想象天地里的艺术家们,有一半就是“疯子”,而凡·高则确确实实是这么一个疯子。因遗传自母亲那里的精神病基因,1888年末凡·高精神病发作,从此之后他便不断受到病魔的折磨,疾病给凡·高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他主要的作品又都是在他发病的过程中创造的。用冯骥才先生的话来说:“精神病非但没有毁掉凡·高的艺术,反而将他心中全部的能量一起激发出来。或者说,精神病毁掉了凡·高本人,却成就了他的艺术。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残酷的毁灭?”
凡·高是荷兰后期印象派画家。因为他的存在使得印象派画作一下子过渡到辉煌时代。1853年3月30日他出生于荷兰布拉邦特州北部的赞德特村,他的父亲是位牧师,尽管如此,他们家族在当时也十分具有影响力。他的两个叔叔都是画商,还有一个叔叔是位将军。不幸的是凡·高家的家境却并不富裕,1869年他只能辍学,在画商叔叔的引介下,他来到古比尔艺术公司海牙分公司做店员,不久,因不能忍受一些对艺术并非内行的有钱人的斥责与颐指气使,离开了公司。因父亲的缘故,离开公司后他便萌生了当牧师的想法,通过培训,他开始辗转于海牙、巴黎、伦敦、布鲁塞尔等地传教布道。在游历期间,他凭借兴趣画了不少人物及矿区景物速写,为了将事物画得更贴切,他还专程到布鲁塞尔去学习了解剖学与透视学。但最后因他对穷人的极度同情触怒了教会,他再次被教会开除,这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直到1880年,27岁的凡·高方下定决心要当一名画家。但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仍然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命运实在是善于捉弄人,就在他死后不久画界开始对他进行评价,从此他的声誉逐渐提高,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称赞,他为印象派开辟了另一个天地,他的画风对后世影响颇大。意大利艺术评论家小文杜里认为:“凡·高对后来的野兽派和表现派都有极大影响,他的艺术成就比马奈和塞尚对后继者有更大的作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在他有生之年却遭到了世俗的鄙夷,承受着过多的苦难。但当凡·高即将摆脱困境、获得成功之时,他却用一把枪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1890年5月17日,凡·高来到巴黎与弟弟提奥和他妻子及刚出生的侄子文森特(与凡·高同名)见面。后经提奥推荐,他来到距巴黎不远的小镇奥维尔接受加歇医生的治疗,并继续创作。凡·高与当地人相处愉快,病情也似有好转,但就在7月27日下午,他外出作画时开枪自杀。29日黎明,凡·高在提奥身边死去。当时他只有37岁。关于凡·高自杀的原因始终存在争论。有人说凡·高是死于精神病,也有人认为凡·高自杀并不只是由于精神问题,因为从凡·高最后遗留下的《乌鸦群飞的麦田》等作品可见,画家当时的精神极其清醒,但这些画似乎又暗示了他即将面对死亡。究竟是什么原因最终将画家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呢?
原因一:不被世俗认可的画风
27岁决定学画的凡·高,毅然离家,在弟弟的支持下来到海牙跟画家莫夫学画,但因他脾气固执,不太听从老师的指导,常发生一些不愉快。一天,莫夫让他画石膏像素描,他画不出预期效果,便愤而将石膏像摔成碎片。老师最终忍无可忍,将他从画室赶出。凡·高在走之前留信说“我要画的是人性”,以表示对莫夫迂腐教育方式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