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一直不断做的那个梦。知道这一刻我终于相信,我和他,在我不知道的某些地方存在着一些我不明白的牵扯。
我跑过去,跑到他身前,他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感,紧紧的绞着我的视线。
他胸口有些起伏声音却平淡无波,他说:“回去吧。”
“扬子,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已经长大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快到我来不及看清就已经消失,然后依旧是他清冷的声音,“回去睡觉。”
我扬起脸,与他对视,“扬子,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漫天飞雪,一个黑衣的男人站在那里说话,我却看不清他的脸,那个人是你吗?”
他低着眉,低低的问:“他说了什么?”
我决定赌一把,于是我一字一顿的说:“此生不负。”
扬子的身子突然一颤,我还来不及反映就被他抱进怀里,他的力气很大,捏的我全身骨头都在咯咯作响,肋骨隐隐的疼。我推了他一下,他纹丝不动,我刚想开口,他却突然吻住了我。
他的唇冰凉,气息却是火热,我惊讶的张开嘴,他的舌头就滑了进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不知道,也无法形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毛孔都在喷张,心跳强烈而快速。
在我快不能呼吸的时候他放开了我,手依旧握着我的腰,他额头抵着我重重的喘气。他的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像有一团火种在燃烧一般,浓烈而激情。
我的心砰砰的跳,慌乱而害怕,害怕这个像野兽一样的男人。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他大概是没有防备,居然被我推倒在地。我失控的大叫:“你这个疯子,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等着我长大囚禁着我难道就是为了对我做这么下流的事?”
他抬着头,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有一份不算清晰的伤感,他慢慢的说:“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是,在过去的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你,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我把带到这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我发疯。”
他用一种可以说是惊讶的神情望着我,然后身子颓然后倾,整个人躺在雪地里,胳膊盖住了双眼。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沉住气激怒了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边微亮的时候,他缓缓的坐起来,慢慢的说:“文子,我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我……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很好的相处。”
“你一直问我原因,但是很可惜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那对你不是最好的结果。有些东西你没有必要再次承受。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爱你。”
我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天边的一点橙黄晃得我有些眼花,但是我却看到了更加让我震惊的东西,扬子的头发,因为他刚才躺在地上而沾满雪花的头发,竟然是白色的,他躺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浓黑的渍迹。
我话不成句的问:“你……你,你今年多大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头发,苦笑道:“说实话我已经有些忘记了,大概十几年,大概几十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在等她。”
“是我吗?”
“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等我?”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爱你。生生世世。”
我彻底迷茫了,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居然相信此刻他是真的爱我。但是多么荒唐,他竟然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就爱着我。怎么可能?
我的声音很小,“我想,我想,我并不爱你。”
他浅蓝的的眼白突然变成了白色,就那样悲伤的看着我,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一样。
“我是说,除了你这些年我几乎没有和别人接触过,我不知道,我分不清什么是爱。”
他的头渐渐低了下来,不再看我,“你走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或许是我做错了。但最起码我现在知道了,这里的生活是你最不想要的。”
自由来的如此轻易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总的来说我还是高兴的,于是我抱着大黄背着包袱准备离开。
扬子还是坐在雪地上,白黑半白的发显得他很狼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你还会住在这里吗?”
他没有抬头,“我会继续等。”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固执的男人的决定。
三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江湖的确可以让人学到很多东西。
我知道了自己是个美人,很美的女人。
我也知道了扬子是个很美的男人,至少在这两年里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也没有在别人身上发现他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是的,我总是想起他,总是不自觉的拿别人和他比较。
在不断的失败中我学到很多生存的本领,但我也明白有人在暗中帮助我,否则我这样一个女人不会安然活到今天。
扬子,他还在等待。却依然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一个月前我在塞外的滚滚黄沙中迷路,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救了我,他眉目清朗,笑声豪迈,他喝大坛的女儿红和竹叶青,他住在山洞里养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狼。
他叫我:“泫汶。”
我告诉他我叫文子。
他笑了,“这样也好。”
我想我又遇到了一个古怪的男人,我不再理他,低头啃着烤兔子腿,偶尔喝一口狠辣的女儿红。
在噼啪作响的柴火声中我听到他小声的说:“他找到你了吗?”
“你也认识扬子?”
他愣了一下,然后大声的笑了,“扬子,哈扬子,他倒是真会配合你。是吧,他现在叫扬子了?”
我在他疏朗的脸上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和扬子隐忍的情感竟然有些相似。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如果你问我,我的答案和浞……扬子的一样,永远不会告诉你。”
第二天清晨我向他告别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叫涯子。”
我大笑。我们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相视而笑。
现在我在江南的一座重镇,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在身为一座商贸的城池,它也足够繁荣,人丁兴旺,街市繁华。
我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城市有一座可以称为传奇的妓院,红楼。说书的说过,那样的女子是画里才有的人物,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可惜甘心为妓。他没有说后来的故事,因为他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让那个女子销声匿迹从此没有了半点音信。十天前,我在一个说书馆又听到这个故事,内容都差不过,把那个女子形容的倾国倾城,但这一次,说书的先生说,“第三位红楼女子叫做泫汶。”我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我腾地一声站起来,“你说她叫什么?”说书先生看着我的脸满脸的惊讶,颤抖的说:“泫……汶。你……你……”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叫涯子的男人第一次叫我“泫汶。”
于是我来了这里。人生若是有前世,那么我想我是来寻找我的前世。
红楼。
我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一位姑娘带有敌意的提醒我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甩出了一百两的碎银子说我要找这里年岁最老的人。但是那位叫做绯红的老人见到我之后突然疯狂,指着我叫道:“鬼,鬼,不可能,泫汶你不可能这么年轻,你不是人,你是鬼。”
有人把她拖了下去,老鸨子很客气的向我道歉,说我不可能是泫汶,她在大概四五十年前失踪了,但是我确实很像她。于是她给我看了一副画像,泫汶的画像,我站在那副水墨画前目瞪口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证实了我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我就是泫汶。
我问起了当年发生的事。
老鸨子告诉了我一个流传在红楼里的故事,当年的泫汶在一次达官的寿宴上被采花大盗挟持,一位年少英俊的男子救了她,他们一起失踪了数天后泫汶独自回来。却在第一次接客的那天晚上失踪,她房里有两具尸体,嫖客的和红楼一位享有盛名的装扮师傅的。
黄昏的夕阳缓缓沿着天际线滑落,我坐在江边看着橙黄色的光芒洒满江上,金色的水波粼粼,与天界相交在目所能及之处,很美,也很虚幻。
我一直坐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然后我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扔进了江里。
我一路奔驰,渐渐发现这条路,这条我过去不断想逃离的路十分的亲切,甚至有些可爱,可爱的值得怀念。
而当我终于看到了那座寒酸的小竹屋的时候,扬子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不知道从多久前开始,他就像我的那个梦里的姿态一样,站在那里等着我。只是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知道他依然不会告诉我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但是我知道,如果一个男人无怨无悔的陪着一个小女孩玩了四年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为了等她长大,如果一个男人等一个女人等到忘记了时间,等到头发都白了,那么他爱她,他深爱她。
我也知道,如果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男人无数,心里却还是只有一个他,那么,我也爱他。
我想涯子说的对,也许这样才是最好。今天我十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