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溪筵宫。
我身着轻绢罗纱,水云色的腰带宛若浮云流离坠至足边,一只只蝴蝶或展翅或驻足栩栩如生的绣于裙上,裙摆摇曳间竟似活了过来一般。黑簪绾发,青丝浓黑如墨稠如缎锦,松散的坠在头后,成坠云之势。
我跪在地上。修莛坐于正座,一身白色锦缎素服,长发绾髻,腰带麻布。
她说:“平身,坐吧。”
小淅扶起我,我坐在侧座上打量着颓势尽显的修莛,只觉得她满脸的疲惫之色,原本孤傲的气势和凌厉的贵胄之气褪去了八分。再坚强的女人到底也是女人,任谁也无法永远长胜于宫廷之中,先不说岁月流转繁华褪尽容颜老去,单是这一颗女子的心,便经不起宫闱争斗刀光剑影数十载的磨砺,斗得久了必然会有累的一天,而今,修氏已倒,修殄商已死,修莛身后得以依靠的大树在覆手之间轰然倒塌,她如何能不感到绝望,如何能不觉得挫败,更何况,她苦心痴守二十年的男人,宁可夜宿大正宫也不愿意与她共眠,这算不算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即便她击败了所有的情敌对手,也不敌心爱人一个笑容来得欣慰。
修莛,自你被我看透的那一刻起,我便在等今天。当然,或许我还需要再添点柴,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她说:“修家败了,是我小看了你。”
“王后……”
“够了,收起你那些虚言,你是什么样的心思,你我心里俱是明镜一般清楚。”修莛打断我,接着道:“自你一回来,爹便要除去你,那时浞飏待你未必深情,你亦没有牵扯到浞飏的性命,可是我告诉爹,二十年前能令你一败涂地,二十年后我同样能使你生不如死。如果我当时肯听爹的劝告,爹也不会……”
她盯着我的脸,一双美目中全是愤恨,二十个春秋寒暑,她对我的恨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淡半分,反而被岁月更加深刻的沉淀下来,烙印在心底,无法磨灭。她说:“瑭姻,我告诉你,我不后悔,若是重头来过,即便是被浞炱再恨上二十年,我依然会选择除掉你,但是这一次修家绝不会妥协,不会答应浞炱的请求不会让你活着轮回凡间,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被处以灰飞烟灭的极刑,我要看着的灵魂你的身躯化作尘埃被风吹散,这世间存不下你曾经活过的任何证据。”
我看着她渐渐迷离的眼和癫狂的表情,身子往前凑了凑,这张脸是她仇恨的根源,我相信若是午夜梦回,她定然忘不掉我的这张脸。
修莛眼中恨意更胜,凤眸之中翻涌着暗黑,她走到我面前挥手便甩了我一巴掌,道:“你别拿这种无辜的表情看我,我不是那帮没有脑子的男人,见到你这虚假的善良就动了真情。瑭姻,你恨我入骨,却要对我恭敬有礼还要下跪行礼,心里定是不好受吧。”
我捂着脸,轻声道:“娘娘,据我所知,当年处置瑭姻一家的是王上,与……与娘娘何干?”
修莛盯着我,笑了起来,“瑭姻,你还记得吗,监牢之中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只是想看看万里江山浞炱他舍不舍得拿来换你。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的事就是我布得局,在你喝的茶水里下了药,买通了经阁里的两名侍卫,把你带进去自里面锁上了门,然后他们杀死对方,而迷药的分量我亦计算准确,让你恰好在百官参拜的时候醒来,却查不出半点被下药的痕迹。怎么样?浞炱就算知道你是冤枉的又能如何,百官亲眼所见,绝不会允许君王因女人而误国的。”
我眼神迷茫,呆呆的坐着,看着陌生的王后仿佛从来也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
其实我心里很想问问她,她的这种手段我用的好不好,对修溦和修涯。
修莛见我不言语,依旧是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怒气不由更胜,反手便又甩了我一巴掌,揪起我的头发恶狠狠的道:“就是这幅该死的表情,让浞炱沉迷,你说,我哪里不如你,哪里不如……”
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偌大的殿堂之中,却听一个沉厚的声音道:“住手。”
我与修莛同时转过头,见开敞的大门外站着身穿龙袍的浞炱,身后还站着几位穿着朝服的老臣,脸上俱是一色的惊讶,对于他们刚刚听到的事实。
修莛愣了半响,揪着我头发的手不松,慢慢的转过头,大笑起来,尖利的笑声是那样的刺耳,她说:“瑭姻,你赢了。”
我依旧是一脸茫然,愣愣的看着修莛,一幅不知所云的模样。心里却在琢磨,小淅的主子确实是不容小窥的角色,心思更是慎密的令人惧怕,竟然想得出请得来这一帮老臣,正是这帮仁义徳理熟记于心对天朝忠心耿耿的臣子,最容不得败坏天朝威仪有违伦常的丑事……
浞炱走上前来,他没有看我,只盯着修莛,帝王的威严之态里竟有些悲哀之色,十多年的夫妻,对于一个为你生儿育女的一心爱你的女人即便是恨又能恨得起几分。
可惜,身在局中修莛看不明白,年复一年执着的以变本加厉的蛮横想引起浞炱更多的关注,却反而把浞炱越推越远。
浞炱说:“泫汶,你先回去。”
于是我带着小淅走出了溪筵宫。
宫殿楼宇高峻巍然,院墙深深笔直高耸。琉璃瓦飞檐拱,龙壁玉阶耀目的白,在金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泛着朦胧的金光。浮光下的雕塑栩栩如生,重檐八角,雕梁画栋,精美而奢华,却凝结着一代代工匠的心血和才情。百尺枯骨亦会化作尘埃入土,唯有建筑得以长久的存于世间,记载这一个王朝或是几代人的风雨兴衰。
苍松翠柏,菩提荫绿,绿草荫荫。
我缓步行于青石路上,小淅在身后打着伞撑出了一片阴凉。
我轻声道:“我若问你,这神秘人是谁,是不是也算是多次一问。”
小淅声音清冷,没有感情的说:“是,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出卖他。”
我回过头笑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面具还是我给的,而今却让我看不到她真实的表情。
小淅凑到我身前道:“这样就能扳倒王后了吗?”
我目光看着前方,觉得前路明明就在眼前却依旧漫长,心生疲惫,茫然若失。我握紧了拳头,凭借疼痛来使自己清醒,我说:“眼下看来怕是不行,还少点有说服力的东西。”
小淅道:“什么。”
我冷冷的憋了她一眼,小淅低眉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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