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五姨太处搜来的鹅黄缎子包袱,我回到自己厢房。
一夜紧张,此时已是十分疲惫,全身汗湿。刚掩上门,便靠在门上,只觉周身绵软无力。
“怎么了?不顺利?”逸君走过来,小心翼翼抱起我,淡淡的笑容在唇角荡漾。
他总是这样,淡然面对一切。即便他亦预感到高家即将面临的危机,我也未曾见过他皱一皱眉。对我追帐一事不阻止,也不支持,只在我疲惫的时候,用他的双臂为我托起一方安宁。
我在他的暖香里深深吸气,逐渐,心,不再浮躁,眼皮沉重,睡意上涌。
情不自禁打了个呵欠,我侧脸在他胸口轻蹭,“不是,很顺利,太顺利了!还有这个,你看看!”
我举起包袱在他眼前扬了扬。
他一脸狐疑,将我轻置于榻上,接过包袱,慢慢展开……
“这些……是什么?”我盯着包袱里的各种小瓶子,还有一套缎面的婴孩衣物。
逸君神情十分紧张,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打开瓶盖,凑近瓶口细闻,继而脸色惨白,双唇微颤,“是他们!果然是他们!”
“什么是他们?”我望着他,疑惑不解。
他不理我,又打开另一瓶药,从里面倒出许多白色药丸。这些药丸应该是洋人的药,中医是没有的。
“这是……”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逸君淡然一笑,如玉手指张开,药丸颗颗洒落,他眸中似惊起涟漪无数,很快又归于平静,只是微笑,“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些药应该是洋人用来治疯病的药,听说长期吃会使人变得呆痴,变傻……”
我张大了嘴,惊异,“你是说,是逸青……”
他指尖还挑着一粒药,他覆指一捏,药丸碎成粉末,我心,随之一紧……
那个长相与逸君迥异的男子,那个浅眸中透着无奈的男子,会是害逸君之人吗?虽然我对他有诸多成见,但我不希望,真的不希望……
逸君接着在包袱里细翻,抖开黄色婴儿小衣,里面包裹了一封信,信里密密麻麻写了些蝇头小字,逸君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什么?给我看看?”我伸手抢过信笺。
他茫然,叹出一句,“竟是这样!”
怎样?我急忙看下去……
竟是这样……手中的信笺翩然落地……
那一段蝇头小楷说的竟然是逸青的身世!上写:
至吾儿:
得知吾儿成人,心欢喜不胜,特着人送金锁一枚,保佑吾儿长生富贵。梅儿此信看完定烧之,吾寻新主,为汝母子未来奔波,汝等亦在高家自求保重,并寻找机会,完成我等大业。
下面的落款只一个字:高。
原来逸青并非高家嫡亲的血脉,当年五姨太嫁入高家时就已珠胎暗结!这个“高”是谁?
逸君眸中亮光一闪,“是他!我想起来了!”
“谁是他?他是谁?”今晚的发现让我的脑袋转不过弯来。
“这个高应该是幼时常来家里的那个男人,听说是满清宫里的公公。”他陷入回忆。
我瞠目结舌,“公……公?不是听说……公公……是阉人吗?”既是阉人如何能有后?
他一笑,几多苦涩无奈,“自古有真阉人,也有假阉人,即便真阉,有的也能有后,太监娶妻不是新鲜事儿!”
“那,他好不容易有了儿子为何要把他们母子往高家塞?怕伤风败俗,名声不好吗?”我愈加不明白了……
逸君嘲讽地一笑,缓缓摇头,“既做了,何惧声名?你没见这信上写了吗?他要寻新主,所以要给他们母子寻个安身之所,高家自然是最适合之处了!而且……”
“而且什么?”他的欲言又止挑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
他却沉默半晌,才道,“而且你看,这姓高的太监野心不小,他要成大事,何为大事?只怕是家国天下,自古就有太监借昏庸天子之力而令天下……”
“可是,如今已没有天子了!是民国了呀!”对于时局,我是比较迟钝的,只记得满清皇帝的时代已经过去。
逸君深眸暗沉,“没错,可是……算了,歌,这些事与你我无关,何须烦恼,只是,这信里所说的寻找机会,完成我等大业,只怕这就是五姨太和逸青的目的所在了。大凡志在天下之人,一定得有财力雄厚的人家相助,我高家……”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不过,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五姨太和逸青害逸君的目的就是为了高家的财产,害了逸君,逸青便可掌控高家,如此推下去,高家老爷那些未曾出世便夭折在诸位姨太太腹中的胎儿便都是逸青母子下的毒手了?
那如烟的孩子呢?也是他们所为吗?还有,这信上明明有交代,看信火即刻烧掉,五姨太却没烧,留着给人当把柄抓吗?她是如此大意之人?我指着信,说出自己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