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华伟
老外对中国常把中学生也称为知识分子感到很奇怪。在西方,能称得上知识分子的仅指社会上层有学术造诣的人士,如:教授、学者、科学家、作家、编辑等,连普通大学毕业生也未必算在内。中国却常指受过些教育、识得些字的人就是知识分子,社会上也普遍认同,不以为缪误。这不怪国人的认识有偏,源于“文革”流传的缪错。把上山下乡的大、中学生称为知识青年,这“知青”的名词流传至今,便泛称读了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的人统称为知识分子。
多年来,知识分子之不被社会重视,受到人们的轻视甚且蔑视,与上述“廉价知识分子”之“缪种”流传有很大关系。为了替知识分子正名,有必要来啰嗦几句。
有关知识分子的定义,国外的主流看法是:受过专门训练,掌握专门知识,以知识谋生,以脑力劳动,有强烈社会责任感者。国内看法大致相同:有较高文化水平,主要以创造、积累、传播以及应用科学文化知识为职业者。
知识分子的特征是脑力劳动者;其社会功能主要是思索、解答外在世界一切疑难,倾向怀疑与批判;他们的想法和看法与社会现状总有距离。在他们的头脑中,没有一个现实社会是圆满的(有圆满社会就要停滞不前),因此,知识分子总对现实不满足,企图按照理性和个人理想来改造社会。他们也是社会大众的代言人,与中国古代的“为民请命”价值相等。知识分子这种典型形象古今中外都认同,因而被浪漫的认为是“社会的良心”。
中国知识分子是古代“士”的现代延续。古代“士”以天下为己任,为国分忧,为民请愿。从曾参的“仁以为己任”到范仲淹的“以天下为己任”,都显示出中国知识分子对道德、政治、社会各方面问题有深刻的责任感。荀子有“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道出“士”的政治和社会功能。秦汉以降,国家安定时期,政治、文化秩序的维持落在“士”的肩上;社会混乱时期,则负起政治、社会批判的重任。明末东林党顾宪成有言: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种“关心”仍活跃在知识分子的生命中,邓拓的《燕山夜话》有《事事关心》的杂文。他在《歌唱太湖》诗中写道:“东林讲学乡迷山,事事关心天地间,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
“士”在精神追求上始终忘不了政治,老、庄如此无为的人,在著书讲学中也对政治抱很大兴趣。在社会心理中,“士”是读书明理之人,唯一有资格治理国家和领导社会的人选,所以位居四民之首(士、农、工、商)。皇帝对“士”也极尽礼遇。
中国知识分子也有他的软肋:掌握知识不掌握生产资料,在社会上没有独立地位,不是一个独立阶级,也不与阶级、阶层相整合,就容易受到强权的摆布。毛泽东把知识分子比作毛,附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五张皮上,民主革命革了前三张皮,社会主义革命革了后两张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能附在无产阶级身上。
正因为知识分子缺失独立地位,才有了“臭老九”的别名,反映在元朝和“文革”中。元朝人分为十级: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文革”时蔑称知识分子为“臭老九”,即源于元时“九儒”之据。
社会学创始人曼海姆说:“知识分子的特征是自由飘游,无所依附。”
正是这种不与其它阶级充分整合、不依附现有体制的“自由飘游,无所依附”的特性,才能对时政采取批判态度,对现状永不满足。
现在我们可以知道,知识分子除了掌握高级文化和掌握专业知识外,还要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和社会批判精神,二者不可缺一。
真正称得上知识分子这个名号的,不是通常理解的脑力劳动者,是脑力劳动者中关心人类文化价值、具有社会责任意识的那部分人,大体上相当于思想家。可以这样说,知识分子除了他的思想有用外,别的无可赞扬。而他最可贵的品质则是:“只要主义真,砍头不要紧”。这种知识分子是精品知识分子。
一个人发明了原子弹,却不去探究原子弹可能带来人类的毁灭性后果,他不过是个创造者,不属典型知识分子。
专家学者可以给社会带来更丰盛物质,更便利的生活方式,但对社会认识肤浅,对生命的了解单纯;他们关心专业上的实用价值,忽视社会乃至整个人类的大问题(如战争、贫穷等),不能算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一个小说家或影视导演也不一定是知识分子,除非他创作的作品不是纯为感官娱乐,能或明或暗地触及到广泛深入的社会问题,给人以启迪。
并非受过高等教育,有专业知识,从事脑力劳动都是知识分子。在我国,国家公务员,无论他是硕士、博士,掌握了专业知识,也不属于知识分子范畴,只是个党政干部。知识分子有一重要特征:以创造、阐发、传播或运用知识为核心内容开展工作。公务员主要是管理社会,在工作内容和性质上有根本区别。另外,知识分子作为政策的对象而被界定的特殊社会阶层;公务员则是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不是政策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