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在乡下拦车实在太难了,他们又不敢在路边呆久,只好继续冒雨往前面跑。
阿籍是坐车进来的,路当然不认识,共翳拉着她笃定的走在满是泥泞的公路,步子虽然一瘸一拐不大稳,方向却挑的很笃定。
阿籍惊奇:“你认识路?”
共翳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阿籍瞪大眼睛:“那你还走这么快!”
共翳指指泥地上两道明显的车胎痕迹,分析:“¥@#……%%&……”
阿籍点头,又摇头:“是汽车,不是……不是那个……嗯嗯……”战车?马车?那个词到底什么意思,她没听懂。
两个人继续冒雨往前走,共翳对有房子的马路似乎很排斥,每到有人声的地方就显得格外的警惕。
眼睛忙碌的近乎吃力,从高高耸立的电线杆到路边立黄黑两色的路标,甚至一只干瘪的塑料袋都能吸引他的注意。
阿籍抿着嘴,嘴角不时抽动一下,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咧开嘴巴嘿嘿笑出来。
共翳瞅怪物一样看她,看得她笑噎住气了,才继续往前走。
偶尔有运货卡车从边上开过,溅起的泥浆足有半米高。
阿籍想伸手拦住来着,一看他紧绷的神色就又下不了决心。
连着过去好几辆各色车子,共翳才问:“为什么不拦?”
阿籍瞪眼:“拦什么?”
共翳指指正在远去的车屁股,皱着眉头回答:“那个我坐过,很快。”……虽然味道很恶心。
阿籍“啊”了一声,嘴巴张开又闭上,半天才憋出气来:“……对,很快……不过,那个是运生猪苗的。”
共翳看她,一点疑惑一点不高兴。
“……那个开船的,就坐这个。”
阿籍话竭,解释:“那是运鱼的,我们身上没鱼也没猪,不坐货车。”
共翳点头,虽然觉得叫“煮”难免容易混淆,但也赞扬了一下这里繁荣的养殖业:“都是运到山上去的?”
“山上?”
共翳瞅她,猪不养山上,哪来这么多平地供它们跑?
阿籍也瞅回去,猪崽在山上跑,那肉不都掉光了?
她正想着找他能理解的词汇解释一下,共翳先转移话题了:“我本来,打算腿好了就回去找你的。”
顿了一下,问到了点子上:“你怎么出来的?”
阿籍呐口,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这个绝对不能照实说,得编,往好听了编!
“我……我等不到你回来……刚好有船……”
共翳脚步慢下来了,眼神里明摆着透露出不大信任的讯息,阿籍语速加快:“我是专门出来找你的!”
共翳沉默,又走了几步,嗓子哑哑地:“谢谢。”
阿籍吓了一跳,这个可是他第一次学她说谢谢。
“不客气。”
“……”
阿籍叹气,要达到真正无障碍的交流恐怕还早得很。
又走了一阵,两人的裤子衣服里都是冰冷的雨水,共翳的脸色也愈加不好看,简直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手掌上的皮肤也凉,额头和呼出的气息却越来越烫。
阿籍注意着他迈的很吃力的双腿:担心的问“你腿到底怎么了?要不要休息?”
共翳摇头,拉着她往前走。
阿籍紧赶几步,拉住他不放了:“不行,得去医院!”
共翳动了动发白的嘴唇,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听不懂,身体晃了一下,没出声。
阿籍上下打量了他——衣服是卢安福的、裤子是卢安福的、鞋子也是卢安福的。除了那道疤和下巴上的皮肤颜色浅了点,还真没什么违和感。
她把雨衣里的小外套脱下来,裹住铁剑,再翻一下腰包,万幸带了钱和证件在身上。
“坚持下,我们去医院。”
阿籍扶住他,四周围看了看,没发现过往车辆。干脆往刚才的走过的加油站方向回走——刚才过来就看到个小旅馆,而且,这时候去医院也是个麻烦事情。
共翳任由她扶着走,半个身体都靠在她身上,看到大红色油漆喷的“红梅旅馆”几个字,也只努力的多瞅了两眼,记住形状。
阿籍一边感叹“红梅”这个名字大众化,一边拉下雨帽,冲坐在服务台里开着电脑打双扣的男人喊了句:“老板,还有空房吗?”
男人头也不抬,把价单朝外推了推:“双人间一晚80,单人间50,标准间120,一星期以上打折。”
阿籍一边掏钱一边问:“一个标间,有浴室提供热水吗?”
男人动了动胳膊,甩出一幅大炸:“没有那叫标间?”
阿籍忍气,又问:“吹风机、浴衣什么呢?”
男人终于扭过头来看他们:“高档标准双的有,一晚上172。带空调,看电视加10块钱,避孕套一个加7块钱……”
阿籍飞快的掏出钱包和身份证,往台上一拍:“就要这个!”
男人开始登记,不时的抬头瞟他们两眼,开房的他见得多了,女方付钱女方登记名字的倒不多。
有魄力!
拿到房卡要往楼上走了,男人这才敬业起来:“哎,雨衣不要往穿上去,地板都给滴湿了。”
阿籍帮共翳把雨衣脱下来,再拽下自己身上的,塞进男人给的塑料袋里,拉着他往楼上走。
男人在身后狠狠地啧了一声,脱了跟没脱一样,还是湿漉漉的流了一地的水!
共翳显然烧的有点糊涂了,走路都踉跄着,跟着她进了房间,就靠着墙壁不动了。
阿籍插上房卡,等房间开始供电,再把灯打开,空调调高,扶着他往卫生间走。
虽然说是高档标准间,卫生间的的设施还是有点简陋。几个不锈钢架子,一个浴帘一个莲蓬头,连卫生纸都抽的只剩小半卷了。
阿籍拉他到莲蓬头下面,拉上浴帘开始给他脱衣服。
共翳低下头,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呼出的热气像是像是两道火焰。
阿籍努力让他靠在瓷砖上,脱完了才发现他里面没穿内衣裤,皮带也扎的乱七八糟。再低头往他大腿上一看,冷汗都冒出来了。
共翳身体一向很好,淋个雨晒个太阳等于家常便饭,在海岛上就是那次杀豹子肩膀受伤,也好的飞快。腿上的伤口虽然深长,倒也是包扎过的,主要是伤口感染发炎,结痂的地方根本没愈合,黄红色的痂块下全是脓水。
阿籍看得胃里面一阵翻滚,打算出去找把椅子好料理伤口。人才转身,就被他从背后给牢牢抱住了,一只手还摸到她脖子上。
阿籍心里一震,放轻声音:“……我去拿把椅子。”
共翳没答应,搂着她往后一靠,然后顺着瓷砖直溜到地上,昏睡过去了。
阿籍脖子被勒的窒息,扒了半天才把他手臂扒开,转身哭起来:“共翳、共翳,你怎么了?”
她爬起来从架子上拽下浴衣,帮他套上,再不管什么判刑不判刑,一边抹眼泪一边往楼下打电话叫救护车。
刚才玩牌的老板很快赶上来了,一脸的晦气:“你男人生病往我这里带干什么?真是惹麻烦!”
阿籍连声道歉,又赔了浴衣的钱。
老板咕咕哝哝说了一阵,看阿籍态度这么好,也有点同情起来。好歹人家也交了房费,干脆做个好人,帮她把人抬到床上:“现在交通不好,救护车来的不快。我还有点退烧药,你看要不要先吃点?”
阿籍脑子还算清醒,问清楚是什么药,又打电话给120问了,才敢喂共翳吃下去。
老板下去叫女儿来换班,又上来看了两眼,忍不住多嘴问了句:“那腿上的伤口是锚给勾去的吧,都伤到骨头了,怎么现在还敢下海?”
阿籍红着眼睛坐在床沿上,拿湿毛巾给他敷额头,哽咽着没出声。
老板又加了句:“现在下海有命回来就不错了,你看他眼圈这么深,估计几天都没敢睡,多大的风浪啊。”
阿籍点头,又想起他在卢家阁楼耽搁了这么多天,直后悔刚才没直接送他去医院。
“这脸上疤是咋回事,还挺整齐的……”
阿籍心里一跳,余光瞥向他:“他小时候贪玩,滑梯的时候撞的。”
老板“哦”了一声,瞟了一眼墙角的湿衣服——小时候滑滑梯,长大了打渔,还真越混越出息。
不过,没那个疤,长的倒是挺不错的。
再一联系阿籍的表情和付钱的利落程度,老板觉得自己明白了。
——感情这就是一小富女养小白脸的现实版!
他又多瞟共翳健壮的身体,见他虽然发烧,呼噜还在打,打了个招呼,下楼去了。
一边下楼梯还一边感慨,现在女人真是实际,养男人不但要有脸蛋有身材,还要专门挑原生态的劳动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