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华殿目前的管事姓郑,功夫不错,和蔼可亲,只是年纪大了,不想再打打杀杀,便在摘星峰上和家人团聚一起,揽了个管事的职责,将大小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元宵节的时候,他过来问施晓然要不要去安城看花灯。施晓然觉得花灯这种东西不适合形单影只的人,便推脱了,不想夜晚却有人送来十几只形状各异的花灯,有红有绿,手工精致,亮堂堂挂满大殿,流光溢彩,施晓然感激郑管事心细,他却笑言这是二宫主提前吩咐下来。
过了两天她开始启程去吴州,带的人都是顾北遥提前安排好的。成亲前陈依云住在另一个别庄小院,看了一眼施晓然身后跟的人,虽打扮普通,那步伐与气息却暗示来人武艺高强,待人接物有礼,她笑着牵了施晓然到屋中,只道:“二宫主不但对你情深意重,还心如细尘,替你打点得妥妥当当,你比我有福多了。”
“都快成亲的人还说这些。”施晓然嗔道。
陈父陈母虽知晓,但还是碍于礼仪不便前来,睁只眼闭只眼让她的两个师兄过来打点,两位师兄见多识广,看出来人是七阳宫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状,待陈依云解释清楚之后,方才释然。
虽然没有逶迤的陪嫁车队,婚礼也是低调举行,但是凤冠霞披都是昂贵精致的,沉甸甸的凤冠,真金打造,缀满宝石的凤凰展翅欲飞,一拿出来整个屋子都亮堂几分,施晓然吓了一跳:“这么沉?不会把脖子压断吗?”
“也不过七八斤,凤冠代表心意,岂会觉得沉?将来你结婚,保不定二宫主给你打个一二十斤的。”
“我才不要那么沉的,一点也不实用。”施晓然嘟哝,虽是不想顶在头上,但还是很想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目中含了几分羡慕,说起来顾北遥也没提过什么时候娶她的事,看着亮堂堂的一屋子,她也想要一个婚礼,无需奢华浪漫,郑重即可。
成亲第三天她就离开了,不愿打扰新婚燕尔,也不想给七阳宫的部署添麻烦,直接回了摘星峰。
二月春风吹起的时候,郑管事送来一只风筝,也说是二宫主之前就吩咐好的。大大的花蝴蝶色彩艳丽,飞得很高很高,在湛蓝的天空中投下倩影,却是无论多远,总有一根线在她手中,施晓然眼角微挑,看着高远的风筝微微含笑,正如两人无论隔了多远,能否相见,两心之间总有一线相连。
桃树挂上粉红,柳树开始抽条,她请来花匠打点院子,或是红红的山茶,或是色彩各异的鸢尾花,不少名品不断往沉华殿移植,三月暖阳高照时,春花胜放,五彩缤纷,美不胜收。她对女红下棋之类的风雅没有兴趣,却爱上了种花,跟着园艺花匠学习,亲手挖坑刨土,栽桃种柳,一对中年夫妇都擅长园艺,对她更是亲近,悉心指导,不久施晓然也知道哪些花喜阴,哪些花好阳,沉华殿的花木也多是她亲手打理。更是和夫妇的小女儿冬灵谈得来,不知谁做了主张,冬灵就一直呆在沉华殿,和她一起侍花弄草。
四月草木蓊郁,她去了一次天心湖,微风拂过,湖面粼粼波纹,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倒映其中。湖边的山坡有匠人在忙碌,也有一片桃林已种下,低矮树枝上挂着绿叶,在风中微微颤动。过了几天有工匠拿着一幅楼宇的设计图让她过目,问她还有何要求,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整改,是一幢别致的小楼,占地面积不大,靠在湖边更添生动。她觉得心暖暖的,他不在眼前,却又无处不在。
五月安城有龙舟赛,顾南远来问她去不去看,她不想麻烦太多人,婉拒了。顾南远却执意让她出去走走,说是北遥的意思,怕她在山上呆着无聊,龙舟赛热闹,安城也有不少有趣的东西。她还是头一次逛安城,身上银子足,看到新奇的东西便买下来。龙舟赛那天的热闹自不必说,便是平时也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路边的民间艺人多,几文钱的小吃做出来也是有模有样,栩栩如生,施晓然足足呆了三天,爱上了城西的一家烧饼,以后时不时出来逛一次。
六月底太阳火辣辣炙烤大地的时候,厨子送来一碗水果刨冰,冰砂较粗,但吃起来味道却是很好。施晓然疑惑这里的厨子竟然如此前卫,厨子却告知是二宫主半年前就交代过,她方念起这个东西她以前跟顾北遥描述过,说是自己夏季很喜欢的食物,却被他放在心上。她再点时,却是不允,只道二宫主已有吩咐,每次只能上一碗,绝不能多,想是担心她一时贪恋口食之欲,伤了肠胃。
七夕佳节,牛郎织女鹊桥会,她在安城的河边放了一盏河灯,愿顾北遥早日出关。汤汤碧水周围全是年轻人,那些单身男女含蓄委婉地睁着一双明眼,欲觅佳人相守此生。她问身旁的冬灵是否有了意中人,冬灵连说没有。施晓然只说等北遥出来,让他做主给她觅个良人,听得冬灵满面羞涩。
中秋时顾南远叫她一起用宴,问她缺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无伤大雅尽管随意。这几个月顾南远也时常去沉华殿看她,说不上几句话,只是不想让她感到失落,连毕涵也来过几次。只是她没见到白九,找过几次却被告知白九在外有任务,过了一两个月又去了其他地方,遂作罢。
玉盘似的银月挂在天幕,桂花的香气浮在晚风中,半年已过,思念如河,那晚她看着满屋的月光,久久不能成眠。
九月菊花盛放,郑管事送来新的御寒衣物,足足几口箱子,披风被褥全都送上新的,郑管事笑言这是今年新收回来的料子,非常保暖,二宫主以前就吩咐过每样做一件。还送来一件崭新红火色的狐裘,又软又暖,红得像火烧云一般,施晓然之前已经有一件白色的,连说浪费,郑管事拘一把胡子,说这样纯正的红色还是施姑娘穿最合适。
十月冷风吹起,她忙着给院中的花木除虫护暖,用草垫子将畏寒的树木围裹起来,一直忙忙碌碌。许是顾南远怕她嫌冷清,七阳宫搭台唱了两出戏,唱腔低回委婉、俏丽华美,只是施晓然兴致缺缺,想念过年之时顾北遥在身边一起品评的时刻,不觉带了些怅然。日子不是沙漏里的沙流转飞快,而是慢得如蜗牛爬。
十一月底宋子遇喜得麟儿,传信给她,说是百日之后摆酒宴客,她连忙让人备了礼品道喜,却在想百日之后顾北遥是不是已经出关,会不会与她同去?
她闲下来之后顾南远来找她,问她是否会算账,年底帐多,恰好她也会一些,便开始帮着查看七阳宫的账目。一看方知为何七阳宫是大门派,不光是武功高强的人多,重要的是大穆西南片区的运输、采矿尽握手中,商铺也是遍及大穆,真金白银滚滚而来。顾南远看她心思敏捷,此后便把部分账务交给她,让她多参与七阳宫的事务,也让施晓然有了工作的感觉。
十二月开始飘雪,沉华殿的院子依然一派生机,梅花大展娇容,红的,粉的,白的,黄的,淡绿的,被绿丝绒的青松翠柏远远称着,细细的清香沁人心脾。她看着那一树一树的梅花,多么希望下一刻顾北遥能出现在这院中,看一眼这柔糯纯净的娇艳花瓣,说一声“现在的沉华殿,我都险些认不出来。”
只是顾北遥一直没有出现,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药室那边,遥遥望着,心中的期盼燃烧,直至暮色四起,才回到沉华殿。大概是冷风吹得太多,终于生病了,毕涵给她开药时嘱她不要过虑,二宫主不久便可出关。
却是到了过年也不见人,此起彼伏爆竹声让她想到去年,喜欢的人不在,热闹就离自己很遥远。顾南远送给她一盆极其稀罕的红珊瑚,她抿着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一遍顾北遥的情况,顾南远带着淡笑说可能还要些时日,这个事急不得。
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甜蜜苦涩掺杂,恰如一口微苦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