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晴陪着简禾净去医院拆线。本来林惠说要一起去,但公司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必须她去解决,她只好打电话向简禾净道歉。
简禾净倒是没什么,谁陪不是陪啊,少一个人也没关系,只要有人推着她就行了。
其实简禾净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伤口在膝盖弯曲的地方,走起来很不方便。她总是将力用在另一只没有受伤脚上,走路的时候非常很费力,经常没有几步就感到力不从心起来。
贺亦晴冷眼看着不去管她也不去帮她。直到有一天简禾净在家摔了一跤,他才用清冷的声音通知她,“从现在开始直到拆线,不准你走一步路。”
不知简禾净是让那一给跤摔疼了,还是被贺亦晴态度给镇住了,总之那天之后她非常乖巧地坐在轮椅里没再走一步路。
简禾净很想问贺亦晴林惠来的那天他为什么那么看她,可每每望着贺亦晴那双墨黑的眼眸,她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他们相处的方式也有了变化,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变得很听贺亦晴的话,他不让吃的东西她不吃,他不让做的事情她不做。他不像是她可能的未来继子,倒是她像他刚出生的女儿。
有一天,简禾净一面吃着梨一面对正在看书的贺亦晴说:“小晴,为什么你没有属于你这个年龄的童真呢?”
贺亦晴用他那墨黑墨黑的眼睛看着她反问道:“你十八岁的时候还童真着么?”
简禾净咬了一口梨,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像没有。那你总该有属于少年的朝气和活力吧,整天冷着脸不说话,哪里是花季雨季的模样啊?”
贺亦晴盯着她手中的梨,慢半拍地说道:“花季雨季是十六十七岁的时候吧,我十八了。”
所以怎样?是告诉她他这副模样是正常现象?属于花季雨季过后的后遗症?简禾净眨巴着眼睛。
贺亦晴走到简禾净身边,不理会她的抗议直接抢走了她手中的梨。
“你干嘛?”简禾净怒了,她的梨还没吃完呢,臭小子要吃梨不会自己去洗啊,非得拿她的干嘛?又不是沾过她口水的梨会特别甜!
就在简禾净在心中问候到贺家N代爷爷时,贺亦晴将水果盘递给她。简禾净看着切成一块块刚好一口吞下的梨有些发怔,随即她又从贺家N代爷爷开始往下直夸贺亦晴是个好孩子。她笑得两眼眯成线,像极了餍足的猫,“小晴啊,没想到你是这么能干的好孩子,以后咱家的水果你都整成这样端给我。”
贺亦晴看着书,仿佛没听到简禾净在说什么,但他随后轻轻然从鼻间飘出的“嗯”字让简禾净大喜。
正当简禾净用叉子去叉一块梨时她顿住了,盯了那块梨半天,她转头问:“你切梨的时候切到手了?”
“没有。”贺亦晴拿起笔将书上的重点划了下来,双手的确没有被割破的痕迹。
“那上面怎么会有血?”这梨上面分明是血,不是贺亦晴的难道是她的?简禾净皱着眉下意识地舔了舔牙,这一舔她悲催的发现,那的确是她的血。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贺亦晴,感动万分地说:“好孩子,你是为了不让我的牙不再出血才去把梨切成一下块的么?”
贺亦晴平静地看着她,鄙夷的气场在他周围浮动,他缓缓开口道:“你将梨啃出血,我以后吃梨的时候会有阴影。”
简禾净白了他好几眼,作为一个好孩子,他就不能诚实点承认他是关心她才这么做的么?非得别扭地编什么以后吃梨有阴影的借口,当她还在幼儿园玩儿泥巴呢?这么烂的借口她怎么可能会信。
从此简禾净家的水果,能切成块的绝不会切成条。
简禾净回头望着将她推进医院的贺亦晴,害怕地问:“你说要是以后留下很大的疤,我的腿是不是会很难看?”
“不会。”贺亦晴清冷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能让人瞬间相信他的话。
拆完线,简禾净看着伤口深深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留疤了,到底还是会难看的。
为简禾净拆线的是当初那个女医生,她在简禾净进门的时候板着一张脸,没给她一点好脸色。但看到简禾净笑眯眯的样子,女医生也不忍再小心眼地记着简禾净如同被截肢了的鬼叫。
女医生看了看贺亦晴又看了看简禾净,随即了然地笑着说:“今天不吵不闹是因为有男朋友陪着呢吧?”
简禾净满头黑线顿感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这位医生真是太幽默。她清了清喉咙说:“医生,他是我弟弟。”
女医生一副“你不用骗我”的表情,“哪有姐弟像你们这样十指紧扣着不放的?现在姐弟恋多了,不用遮遮掩掩的,大方面对才能走得长远。”
简禾净面无表情地对着贺亦晴说:“快,我们去别家医院,这里的医生从来不去精神科检查身体的。”
于是那位严肃的女医生脸色彩斑斓了起来,从紫到青,从青到白,从白到红。
其实女医生没有说错,哪有姐弟这么亲昵地如同恋人般十指紧扣着的,但贺亦晴是自己未来的继子,拆线时害怕地握着他的手也没什么。简禾净不着痕迹地松开与贺亦晴交握的手,她仰起头笑着说:“医生收回了轮椅,那你现在还不让我走路么?”
贺亦晴看着她,清澈的墨黑眼眸氤氲着她不熟知的情绪。
“我们回去吧。”简禾净心一慌,之前的笑容失了一半,她的脸部僵硬,因紧张而提高的嗓音听得她自己都受不了。
“走得了路么?”
简禾净低着头听见贺亦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猛地点头。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走,只是她本能地选择了点头。她有预感,如果自己摇头了会发生一些让她失控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她也不说不清。
贺亦晴扶着简禾净走,简禾净刻意避开与他手指触碰的范围。腿上一点点的刺痛感让她不自觉地皱眉,正当她焦躁地想不顾一切使劲走时,她被人腾空横抱起。
简禾净很安静,她没有因贺亦晴突然将她抱起的举动尖叫,也没有因为自己被他抱起而惊奇,她安静得十分诡异。
她如此安静的原因是怕自己一开口,那抖得不成调的声音会吓到贺亦晴。
她如此安静的原因是怕自己一开口,猛跳着的心会直接从口中跳出来。
她如此安静的原因是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
她竟然想说她喜欢他……
简禾净回家后时不时地躲着贺亦晴,直到她想明白医院里刹那间的感觉只是情感思维混乱的结果,情况才有所改善。
是的,简禾净认为自己没理由对个比她小六岁的孩子动心,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对恋爱过于渴望而身边又没有男朋友,所以才混乱了喜欢的感觉。
这么一想她的心就放下了,面对贺亦晴也能像以前一样嬉笑怒骂口没遮拦了。唯一令她不满的是最近出手打贺亦晴时都被他灵巧地躲开了,仿佛他的后脑勺突然长了一双眼睛。
刚拆完线简禾净就跑去公司消假,殷锋问了她恢复得怎么样,简禾净吓得差点跪倒在地。她一脸惊吓地去问林惠:“阴风怎么突然转性了?他竟然问我恢复了怎么样,这太惊悚了。”
林惠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你不知道。殷锋最近相亲比你还频繁,估计他见的女人多了,终于明白不怜香惜玉是找不到老婆的。”
简禾净摇着头满脸悲痛地说:“他在公司毒害咱们还不够,竟然还跑去外面残害女性同胞,罪过啊罪过。”
林惠白了她一眼,“你要真那么为同胞着想,那你搞定殷锋不就行了,当了殷太太你就是活菩萨。”
“才不要!”她还想多活两年呢!和阴风活一辈子那是绝对不干的!简禾净拼命地摇头。
消假后简禾净开始了正常工作,公司又接连来了几笔大单让她连逛街的时间都没有,相亲的事情也就只好搁下了。
简禾净腿上的伤也好得很快,那个将她推倒的同事跑来向她道歉,她虽然很郁闷那次的意外让自己的腿上留下了难看的疤,可人家都诚恳道歉了,她也只有选择接受。总不能在别人脸上划一刀泄愤吧?
很快就到了年尾,简妈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过年,简禾净这才意识到一年又快过去了,自己的二十五岁也快来到了。
贺亦晴的学校很晚才放寒假,因为是高三所以学校也特别重视,能多上几天课就多上几天,能多考几堂试就多考几堂。简禾净每次加完班回到家都看到贺亦晴在埋头看书,当然那书还是仅限于化学。
他们见面的时间减少了许多,也不常说话。除了偶尔在一起吃饭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再没有别的交流。经常是她有一堆报表要做,他有一捆书本要看。
索性这样的日子也到头了,简禾净所在的公司福利很好,春节假期给足了半个月,也算是对他们这段时间努力的回报。贺亦晴的学校再怎么拖也不能不让学生过年,过年前半个月总算是放假了。
简妈妈打电话催了好几次,简禾净终于在大年三十前几天回了家,当然她没有忘记带着她的拖油瓶一起走。
来到简家贺亦晴才明白简禾净的身手从何而来。简家的大家长简明祖是开着武馆将简家四兄妹拉拔长大的。
贺亦晴站在简家武馆前,望着匾额上刚劲浑厚的“简”字,他墨黑的眼眸点点光亮,“你父亲对你们很严厉?”
“简爸还好,简妈比较残酷。”简禾净穿着厚重的红色大衣在寒冷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她轻咬下唇眉间紧锁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贺亦晴靠近简禾净,不着痕迹地侧身将刺骨的风挡去大半,他盯着如同生根在门口的简禾净问:“怎么不进去?”
“我很犹豫。”简禾净深沉地望着大门,周身围绕着萧索的味道。
贺亦晴望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子问道:“犹豫什么?”
“我把你这么大的儿子领回家,我怎么和简爸简妈交代。我和他们提过贺****,可没提过他丢给我这么大的儿子。”简禾净的烦恼是怎么向家人介绍贺亦晴。贺****跑了将这孩子抵押给自己?这话打死她都说不出口,没面子非常没面子。
“四小姐怎么不进去,想在门口当门神?”轻佻的话语在简禾净耳边想起,她想也没想地直接出拳。
轻松地躲过简禾净的攻击,那人摸着她的头顶调笑道:“啊呀呀,这么久没见竟然对我这么凶,还没出嫁呢就不认三哥了?”
“三哥。”简禾净回头抱住那人,将冻得留下的鼻涕死命往他昂贵的衣服上擦。
那人也不在意,一手将她搂住一手指着面无表情地贺亦晴问:“这小子是谁?”
简禾净看了贺亦晴一眼,欲言又止。
“你不用对我解释,你对简爸简妈说去吧。”那人笑眯眯地弹了简禾净的额头,随即饶有兴趣地对贺亦晴说,“你好,我是四小姐的三哥简禾云,能将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么?”
简禾净满脸黑线地将贺亦晴拉到身后,语带警告地说:“三哥,不准动他。”
简禾云扬眉,风流倜傥的气韵彰显无疑,他懒懒地道:“哟,这么护着这小子啊。放心,既然他是你的人,那我顶多动手绝不动嘴。”
“动手也不行!”简禾净两手摆出叉状,“不准动的意思就是从头发丝到脚趾甲你都不许碰。”
“真小气呀。”
简禾云微笑着,突然他迅速地绕过简禾净将手伸向贺亦晴的臀部。贺亦晴的反应很快,他向后跨了一步,用手臂挡住了简禾云的偷袭。这下简禾云的兴致被挑了起来,他反手抓着贺亦晴的手臂,另一只手往目标地探去。贺亦晴皱了下眉,身子侧过抬脚踢开了那只手。简禾云不依不饶地粘上去,右脚绊住贺亦晴的脚后跟使其动弹不得,左手抓着他的手臂往自己身前拉。贺亦晴眼底闪过不耐烦,右手聚力往简禾云的胸口打去逼得他不得不松手。
“住手!”简禾净跳到两人中间,瞪着简禾云说,“人家有哮喘,别再动手了。”
简禾云优雅地弹去身上的灰尘,俊美的脸上写满无辜,“我可没想要动手。”
“简禾云,你再敢乱来,我让简妈收拾你!”简禾净叉腰威胁道。
简禾云耸着肩膀,笑眯眯地说:“是你比较怕简妈才在门口当了这么久的门神吧?”
简禾净强烈鄙视简禾云,他们全家都怕简妈他却非得说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没胆似的。
“好了好了,我保证不对你的小朋友出手。”简禾云拍着简禾云的脑袋,歪着头看向贺亦晴,眼中闪动的光是对他的欣赏。能和他过招的人,腿脚功夫是不会弱的,简爸一定会对四小姐带回来的人非常满意。
“进去吧,真打算在这里搭帐篷起炊烟?”简禾云接过简禾云手里的行李,先一步走了进去。
简禾净努努嘴,拉过贺亦晴的胳膊牵着他的手跟在简禾云的后头。对于简禾净从始至终维护他的行为,贺亦晴眉梢沾染的笑意及嘴角的上扬就可看出他很高兴。
“大少爷。”简禾云在玄关处换完鞋,痞痞地对从楼上走下来的简禾风摇摇手。
简家老大刀刻般冷峻的脸上不带一丝情感,凌厉的眼扫过简禾云时停留了一秒,深冷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摸不透的寓意对简禾云说道:“最近别太过分了。”
简禾云微笑着摊手,随后他侧身让简禾净和贺亦晴进门。
一看到很久没见的大哥,简禾净丢下贺亦晴向他扑去,撒娇着搂住他的颈项她甜甜地唤道:“大哥。”
简禾风刚毅的脸因为妹妹如同儿时般的亲昵而柔软,他摸着简禾净柔软的发丝说:“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不用接。警局那么忙,我怎么能劳烦简队长大驾呢?除暴安良的大英雄,什么时候接未来嫂子回家才是正经事。”简禾净皱皱鼻子展现着对家人才会有的娇嗔亲昵。
“工作太危险没人愿意嫁给我。”
简禾风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将看向玄关处的贺亦晴,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小妹带回家的男人会这么年轻。
简禾净退出简禾风的怀抱,探着头四处张望,“二姐呢?”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个星期前和同事换了一次班,我开车送她去航空公司刚巧赶上那班航班,她之前说晚饭前能赶回来。”简禾风耐心地解释道。
简禾净抚额,迷糊的二姐真不让人省心,不知道那家招收她的航空公司是怎么忍受这样的空中乘务员的。
“小妹,他是……”简禾风看向贺亦晴,等着简禾净介绍。
“他是……”
简禾净还没来得及解释,简妈就从厨房里窜了出来,她直接来到贺亦晴面前上下打量。贺亦晴也好奇地观察着简家头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