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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何去何从 (2)

盛宝华赶紧接过,吹了吹便喝了一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财如命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盛宝华,眸中含笑,这小姑娘怎么老能惹上不该惹的人物呀?

对上财如命似笑非笑的眼睛,盛宝华瘪了瘪嘴,忽然觉得委屈无限,她“哇”一声便哭了出来。

财如命的脸色一下子便青了,刚刚还淡定无比的掌柜立刻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喂,你别哭……”

没错,财如命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了,虽然盛宝华还不算是个成熟的女人……

“阿命,他们都欺负我呀……呜呜……他们都欺负我……我差点就死掉了……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阿爹……阿爹……”

“呃,你乖……乖……不要哭了啊……”财如命铁青着脸,任由盛宝华将鼻涕眼泪糊进怀里,还僵着手轻抚她的背。

坐在他们对面的慕容月瑶看着哭得快喘不过气来的盛宝华,神色有些复杂。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十分强势地给他治伤,带着他走出那片没有人烟的荒野,以至于他快要忘记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的事实。此时看着她趴在那满身铜臭的掌柜怀里哭鼻子的样子,他忽然有些不舒服。

旺财买了衣服回来,便见盛宝华姑娘趴在自家掌柜怀里哭得凄凄惨惨,总是笑眯眯的大掌柜正僵着脸安慰,而来福正一脸兴奋地和客栈里其他不明真相的群众一起围观财如命难得的失态。

“啊……旺财回来了,快快,去洗个澡,洗个澡就舒服一点了。”听到门口的响动,财如命一格一格地回过头来,然后一副见到救星的表情,立刻扯开盛宝华,如是道。

他忍得很辛苦才没有说,盛宝华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呛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哭得直打嗝的盛宝华这才饶过财如命,她吸了吸哭得红红的鼻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憋在心底很久的一股怨气彻底地抒发了出来,觉得舒服了许多。

“盛姑娘,您要的衣服在这里,我领您去客房吧。”见自家掌柜正对着自己使眼色,旺财忙抱着衣服走上前。

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盛宝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点点头,接过新衣衫,递了一件给对面的慕容月瑶,便跟着旺财上楼了。

房间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盛宝华谢过旺财,便关上房门洗澡。

褪了衣衫,散开头发,她踏进浴桶,缓缓坐入水中,舒服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袅袅的水汽间,盛宝华低头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洗去了半个多月的风与尘,每个毛孔都舒服起来,仿佛重生了一般。

痛痛快快洗过澡,换上旺财买回来的新衣衫。旺财买的衣衫很合她的心意,红色的长裙绣着双蝶,十分漂亮。盛宝华随便将头发束成一束,便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很快便开了,慕容月瑶站在门后,一身水青色长衫,也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可以进去么?”盛宝华仰头看他。

慕容月瑶看了看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略略有些红肿的眼睛,无声地侧过身,让她进门。

盛宝华大剌剌地坐下,自己倒了茶,递了一杯给慕容月瑶,另一杯捧在手里慢慢喝。

“你什么时候走?”盛宝华有些突兀地问。

慕容月瑶抬眼看她,微微蹙眉。

“不要这样看我,我们早晚都要分道扬镳的,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比如报仇什么的。”盛宝华耸耸肩,“我也要回宝云山了。”

“宝云山?”慕容月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嗯,我家。”盛宝华点点头,“我要回家了。”

“你家……住在宝云山?”慕容月瑶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咦?你居然不知道宝云山飞天寨?”盛宝华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实在不能怪他,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慕容府,江湖上大多事情都是下属禀告,而且他向来不把什么山寨山贼这种放在眼里,自然就不知道飞天寨已经是江湖上一个不算小的势力了。

只是……宝云山飞天寨的盛宝华?慕容月瑶的表情更怪异了,一段已经快被他遗忘的记忆忽然就浮现在心头。

因为他从小身体孱弱的缘故,母亲怕他养不活,便听了算命先生的话,给他取了一个女孩的名字,而且将他一直将关在府中,从来不准他踏出府门半步。于是他只能羡慕地看着小他半岁的弟弟慕容云天走街串巷,还美其名曰是行走江湖。

关于盛宝华的记忆,是在十年之前,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时,慕容云天还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弟弟,相比从小被关在府中养大的他,十六岁的慕容云天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了。事情的缘起,是从小生活十分枯燥的他听三叔说起江湖上最大的邪恶势力月洗楼,还听说武林正道人士已经集结,准备联合将月洗楼歼灭,年少热血的他十分渴望亲临这场盛事。

于是那天,慕容云天便瞒过他母亲的耳目,带他溜出了府去。

虽然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月洗楼楼主守月已经被武林盟主王景言斩于刀下,但回程的路上,还是发生了一个小有意思的插曲。

第一次出府的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毕竟下次再想要出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于是他沿着街乱逛,逛着逛着,便瞧见一个穿着大红袄,扎着双髻,圆圆胖胖像个小阿福一般的小女孩正含着手指头,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面,对着那满满插着糖葫芦的草垛子流口水。

那小贩估计见她可怜又可爱,便殷勤地拔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她。只是那时的慕容月瑶哪里晓得,从小母亲便教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在母亲荼毒中长大的慕容月瑶觉得他有了一次当大侠的机会,激动地像无数次想象中那样路见不平,拔剑上前,指向那小贩,怒喝道:“大胆贼人,居然敢当街拐卖小孩!”

可怜的小贩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他瞧着那小贩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有些明白是摆乌龙了,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悻悻然收剑。

那小贩见他收了剑,吓得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只留下在风中石化的慕容月瑶和笑得直打滚的慕容云天,还有某个含着手指头对着大侠流口水的小姑娘。

“大侠~”小女孩揪了揪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瞅着他,软软地唤道,亮晶晶的、小狗儿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咳,我……我该回家了。”慕容月瑶尴尬地看着她。

小女孩揪着他的衣角不放,眼睛忽闪忽闪的。

后来……他走到哪,那小女孩便跟到哪。最令他抓狂的是,那小姑娘走也不忘糖葫芦,硬是扛着比她人还高的糖葫芦垛垛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见她扛着一个糖葫芦垛垛跑得跌跌撞撞万分艰难,从小立志当大侠的他只得万分无奈地替她扛。一路问她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慕容月瑶这才觉得事情大条了。正在他扛着一个糖葫芦垛垛拉着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小姑娘头痛万分的时候,刚巧碰上三叔。三叔发现她两侧耳垂上有两粒痣,那痣极易被误看成是耳洞,便告诉他这小姑娘八成是宝云山飞天寨盛飞天失踪了好久的女儿。

误打误撞,也算做了件好事。据说这小姑娘从小被人拐走,盛飞天一直悬赏寻人未果,倒是被他做了个顺水人情。

将她送回宝云山飞天寨的时候,她仍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奶声奶气地说:“大侠大侠,你不要走嘛,留下给我当压寨相公啊!”

他已经被这执著到离了谱的小姑娘磨得没了脾气,甚觉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拔腿便要走。结果那小姑娘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一边哭还一边嚷嚷着:“相公!相公!”

他只得转身拉她,她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仰着哭花的小脸,泪汪汪地瞅着他,嘴里还嘟囔着:“你给我当相公不?”一副不同意就继续哭给他看的样子。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十分无奈地掏出手帕擦去她满脸的鼻涕眼泪,然后又捏了捏她粉粉的脸颊,笑着说:“你太小了,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胖乎乎的小姑娘可一点儿也不好糊弄,她眨巴着眼睛追问。

他纠结了一下自己十分女气的名字,又纠结了一下这起十分乌龙的事件,再看了一眼旁边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慕容云天,老神在在地报出了一个名字:“慕容云天。”

事后,那小姑娘又不知道从哪里偷了根木簪给他,说是什么定情信物。他不习惯用,转手就丢给慕容云天了,倒是慕容云天看起来喜欢得紧,一直佩戴着。

只是后来……慕容云天因为私自带他出府的事情,受了好一顿罚。

再然后……便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一段回忆,竟成了他记忆里唯一的鲜活,鲜活到令一直生活在灰色世界里的他无力回顾。

“喂喂,你在发什么呆?”一只白生生的小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慕容月瑶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她的耳朵上。因为刚刚沐浴过的缘故,她两只耳朵看起来粉粉的,分外可爱。在小巧莹润的耳垂上,果然有一颗小小的痣,看起来十分像耳洞。他故意问道:“你为何不戴耳坠?”

“我没有耳洞呀。”盛宝华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的了然,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耳朵,“那个不是耳洞啦,是两粒痣哦。我阿爹说耳朵上长痣的孩子最孝顺了,所以一直没让我打耳洞,怕伤了痣。”

难怪他会觉得盛宝华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原来竟是她。

确认了她便是当年那个穿着大红袄、对着糖葫芦流口水的小女孩,说不上为什么,慕容月瑶竟有些高兴。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盛宝华也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这里有一些银两,还有几颗珠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吃了这样大的亏,想必是要讨回来的。我们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其他我也帮不到你,这些留给你,反正我回家也用不着了。”

慕容月瑶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得不错,慕容府他是一定要回去的,该讨回来的东西他都要去讨回来,那些背叛他的人,那些属于他的东西。

这半个月,他经历了人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差点被自己的弟弟杀死,坠崖生死一线间,却是眼前这个会哭鼻子又异常强悍的少女救了他,带他走出荒野,现在,还给他留下盘缠。

“那……再见。”盛宝华学着江湖人士那样不伦不类地抱了抱拳,转身走出房间,替他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