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宝华做了个梦,梦到小胡子叔叔扯着她的耳朵说,咱宝云山飞天寨的人啥都吃,就是不吃亏,还说她丢了宝云山飞天寨的脸面。
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盛宝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从木窗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阳光发了一阵呆,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穿衣洗漱。
客栈楼下,财如命一边拨着他的金算盘一边伸着脖子往门外看。把盛宝华的消息卖给迷离门,他转手又赚了一千两,真是无本万利的好生意,只是那迷离门这次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手脚那么慢了。
正想着,楼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便见盛宝华神采奕奕地跑下了楼。
“早~”财如命挥了挥手,笑逐颜开。
“阿命,你看起来心情真不错呀。”盛宝华蹦蹦跳跳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是、那是~”赚了金子谁不开心?更何况是某个嗜财如命,并以此为名的家伙。财如命十分大方地扭头喊住正招呼客人的来福,“来福,送一笼汤包给盛姑娘~”
“好嘞。”来福甩了甩布巾,跑进了里堂。
吩咐完来福,财如命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盛宝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柜台边,正趴在柜台上,眼睛闪啊闪啊地看着他。
“阿命,这次来江湖,你是我碰到的最好的人了。”盛宝华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感动。
财如命微微一笑,欣然接受夸奖。
端着小笼包的来福和站在一旁的旺财对视一眼,再次为自己家掌柜的无耻而汗颜,而盛姑娘……您真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的主儿啊。
完全没有感受到伙计的腹诽,财如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盛姑娘,昨天跟你一同来的那位公子一大早就走了。”
盛宝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知道,我也准备回家了。”
财如命笑了起来,这次笑容里添了几分真心,他抬手摸了摸盛宝华的脑袋,点点头,“回家好。”正说着,忽见窗外有个青衣公子正策马而来,见他在客栈门口停下了,财如命扬了扬眉,心道这次迷离门的效率不错呀。
季玉英跳下马背,冲进悦来客栈。他是昨天接到迷离门传来的消息的,那时他已经找盛宝华找了半个多月了,可她忽然就在江湖上失去了踪迹。让一个人失踪的手段实在太多了,而且盛宝华又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很容易得罪人。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暗杀了,他便心神不宁。
江湖上只知道季玉英是龙吟剑主人,却少有人知道他便是神秘的迷离门门主。当初盛宝华初入江湖,盛飞天悬赏一千金的时候,他便接到有人卖出的消息说发现盛宝华在悦来客栈。可是那个时候,他却正因为与盛宝华的婚约而纠结着。他那个不靠谱的老爹擅自做主替他与盛宝华订下亲事,在他极力反对的时候,居然给他套上枷锁,将他关进了县衙大牢,准备将他打包送进洞房,好在他逃了出来。
在那个当口,他接到盛宝华的消息,自然是瞒了下来,没有通知盛飞天。如果因为他当时的一念之差而害了盛宝华,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盛寨主交代了。
半个月来的寻而不得,他正焦急万分的时候,昨天却忽然收到迷离门的消息,说盛宝华出现在凤仙镇的悦来客栈,他当即不眠不休地连夜赶了过来。
大步冲进悦来客栈,季玉英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他找了半个多月的人正好端端地趴在柜台上和掌柜聊天,手里还捏着一只小汤包在慢慢地咬,眯着眼睛很是惬意的样子。
心,忽然便落到了实处。
“呀,季大侠~”财如命眯着眼睛打招呼。
盛宝华咬着汤包回过头来,也一脸惊讶,“季大侠,好久不见。”
“你去哪儿了?”季玉英冰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
“唔?”盛宝华扑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然后忽然联想到那日在河边看到他向慕容云天询问自己的去处,不由得疑惑道:“你在找我?为什么?”
“你爹托我来找你。”对着那双眼睛,季玉英心里居然一慌,便忍不住撒了个谎。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坚持了半个月的借口有点说不过去。如果说他这半个月的寻找和焦急是因为怕盛飞天责怪的话,实在太奇怪了,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迷离门门主。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迷离门门主的消息暴露了出去,也没有人有立场来责怪他啊,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道她便是盛飞天的女儿。
在平静的脸下,季玉英纠结了。
盛宝华却眼睛一亮,很是高兴地伸出爪子拉住了季玉英的衣袖,“我阿爹让你来接我的?”
季玉英抿唇,点头,视线落在那只拉住他衣袖的爪子上,白生生的,很漂亮。
“太好了,我刚想说要回去呢。”盛宝华笑弯了眼睛,然后又扭头看向财如命,“阿命,多谢你的照顾,我真的要回家了。”
财如命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是欣慰。
季玉英眉头微皱,觉得那搭在盛宝华脑袋上的手有些碍眼。
“对了,阿命,我的闪电呢?”盛宝华忽然问了一句。
“闪电?”财如命收回手,一脑袋的问号。通常来说,类似于“闪电”“奔雷”这样的名字都应该用在某些威风凛凛的坐骑身上。
“就是我的坐骑啊。”盛宝华点点脑袋,肯定了他的想法。
财如命的问号更多了,他怎么不记得盛宝华有什么可以称得上“闪电”的坐骑,等……等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一头灰毛小驴……
“那天我骑来的啊,后来我去白湖山庄,便将闪电寄放在客栈了。”盛宝华再一次肯定了财如命的想法。
没错,她的小驴叫闪电。
谁规定驴子就不能叫闪电了?
财如命嘴巴抽搐了一下,“你的闪电在马厩。”
一头住在马厩里的驴子,还取名叫闪电,真是够了……
盛宝华在马厩里见着了她心心念念的闪电。见着闪电的时候,它正卧在干草堆里打盹,不但打盹,还一边打盹一边嚼动着嘴巴里叼着的半根萝卜。它面前的食槽里也堆了一堆的萝卜。
“怎么样,我没有亏待它吧?我可吩咐了来福要好生伺候着的。”财如命拢着衣袖,笑盈盈地说道。
“……它是谁?”盛宝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卧在干草堆里的某只肥胖如猪的动物。
“唔,不就是你的闪电喽?”财如命眨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那头蠢驴。
“那是驴么?那明明是一头猪啊!”盛宝华抖着手,悲愤地指向那头小胖驴。
某只无辜遭受“驴身攻击”的小胖驴依然淡定地边打盹边嚼萝卜。
“噗!咳咳咳……”站在盛宝华身后的季玉英那张冷面险些破了功,只得提起拳头放在唇边,连连咳嗽。
盛宝华望着马厩里的小胖驴,目光悲切万分。
更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盛宝华走进马厩去拉小胖驴,结果那家伙死都不肯起来,就趴在那里啃萝卜。不要小看了一只驴的智慧,在它的驴眼里,主人那是个典型的见色忘驴的家伙。当初在客栈一见着那劳什子慕容云天,便立刻把它这可怜的小驴忘到了九霄云外,她不仁,就休怪它不义了,所以,与其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主人行走江湖,还不如赖在这吃喝不愁的地方比较幸福。
“你起不起来?再不起来我就给你改名叫蠢猪!”盛宝华气得跺脚。
嘁,就算它叫蠢猪,那也不能改变它其实是一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驴的事实啊。
“可恶,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你是不是忘记小花了?要是再不起来,等我回到飞天寨就把小花许配给奔雷!”盛宝华继续威胁。
小花?奔雷?
眼见着这情形是越来越诡异了,财如命和季玉英面面相觑,又极默契地扭头继续看向那一人一驴。
小肥驴依然淡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萝卜故,二者皆可抛,嗯,可抛。
盛宝华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可恶的小肥驴,忽然嘿嘿冷笑两声,弯下腰,伸出两个手指,捏起那小肥驴长长的耳朵,凑到它耳边叽叽咕咕了一阵,然后直起身子,转身走出了马厩。
于是,奇迹发生了。
小肥驴支楞起耳朵,忽然极其迅速地站了起来,三两步便走到盛宝华身边,十分狗腿的样子。
那真的是一头驴么?
财如命和季玉英再次面面相觑。
“咳,盛姑娘,你刚刚跟它说了什么?”财如命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跟它讨论了一道名菜。”
“菜?”季玉英也惊讶了。
“你们知道驴肉最新鲜的吃法是怎样的吗?”盛宝华露出牙齿,阴森森一笑。
“哦,怎么吃?”财如命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两股战战的小胖驴,看来这小驴还颇通人性啊。
“当然是新鲜地从活驴身上割肉来煮啊。你吃上那肉的时候,驴还是活的呢,叫声可惨烈了。一头驴可是吃上好几天~”盛宝华摸了摸小胖驴的脑袋,甚是慈爱,“这菜名呢……就叫活叫驴~”
可怜的小胖驴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好吧好吧,生命总是诚可贵的,没有生命还要爱情和自由干什么?
财如命终是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季玉英也扯了扯唇角。
正笑着,来福忽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盛姑娘,盛姑娘,有人找你!”
盛宝华还没来得及问是谁找她,便见来福的脖子上架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
青罗剑?
“姑……姑娘,小心你的剑啊……你看,盛姑娘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来福哆哆嗦嗦地指向盛宝华。
“秦姐姐?”盛宝华瞪圆了眼睛,看向手持青罗剑、凶神恶煞一般的秦罗衣,而站在她身后的刀疤男,不是阿七袁暮又是谁?
“宝宝,你真的在这里。”秦罗衣收起剑,气鼓鼓地走到她面前,“你做事怎么如此没有分寸?!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江湖都在盛传是你盗了盟主的《秋水集》?!”
“啊?”盛宝华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
“啊什么啊?!这半个多月你去哪儿了?在白湖山庄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曲清商那个女人怎么说你?她说你贼喊捉贼,盗了《秋水集》畏罪潜逃啊!”秦罗衣气得涨红了脸。
“畏罪潜逃?”盛宝华鹦鹉学舌一样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
嗯,也对,《秋水集》的确被她带出了白湖山庄,还给她当柴火烧了一大半呢,剩下的一半她也送给月瑶了。
“你怎么还在犯傻啊?!”秦罗衣气急。
“别担心,盟主不会相信曲清商的一面之词的。”季玉英皱了皱眉,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盛宝华的肩。
“曲清商呢?”盛宝华扭头看向秦罗衣。
“她啊,她可是春风得意得很,跟着慕容云天回慕容府了。慕容家主身故,慕容云天当了家主。这半个月他可是一点没歇着,你眼光可真不错,那慕容云天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秦罗衣冷笑一声,“慕容月瑶死了之后,他顺顺当当地接任了家主,偌大一个慕容府愣是一点儿都没乱。”
秦罗衣是秦府的千金小姐,她自然知道所谓的武林世家可一点儿都不简单,其中肮脏龌龊的手段数不胜数,党派纷争也是少不了的。就她所知,慕容家这一辈,虽然二公子早夭,除了上任家主就剩一个慕容云天了,可是慕容月瑶死得不明不白,何况慕容家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三叔”慕容秋。
“你说……慕容月瑶?月瑶?”盛宝华稍稍愣了一下。
“是啊,慕容家死去的那个家主就叫慕容月瑶,你不知道吗?”秦罗衣没好气地问道。
“死去的家主啊……”盛宝华喃喃。
她那是什么狗屎运啊,随便捡到一个人,居然就是姓慕容的。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慕容云天该头疼了吧,他以为已经死掉的人结果一个两个居然都没有死掉,真是好笑。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曲清商那个女人如今不避嫌地跟着慕容云天回了府,且处处帮衬着慕容云天。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的相公怕是要跑了。”见盛宝华又开始发呆,秦罗衣摇了摇她。
“他不是我相公。”一直在发呆的盛宝华终于吱声了。
“啥?”这回轮到秦罗衣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