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禾汉的生日是阴历七夕。因为之前跟戈美丽闲谈时说过一次,所以戈美丽一直记着。这个日子越来越近,戈美丽也越来越心乱,她问倪平平,是不是该准备一份礼物,倪平平说:“那还用问?必须的。”
戈美丽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或者说,只是未来的邻居而已,我送人家礼物,是不是有点唐突,有点自作多情啊?”
高禾汉一直住在东部,还没搬过来。所以戈美丽就拿未来的邻居来形容高禾汉的身份。
“一点都不唐突!你明明知道高总在追求你嘛!”
“谁说的,没有的事。”
“那怎么才叫追求?跪在地上给你献花?还是每天早晚给你电话问安?或者,每天给你说一百遍我爱你?那些都不是高总那种年龄、那种身份的人干的事!”
“那他那种年龄和身份应该干什么啊?”
“深沉!深沉你知道吧?高总那样的人,就应该是用深沉的方式爱一个人,只要你能体察,能感受,就行了,就证明他是在追求你。”
但戈美丽还是觉得,这样送礼物有点唐突。可是,要是不送呢,也觉得不对。最后倪平平给她出个主意,礼物先准备着,要是生日那天高禾汉没什么表示,就不送了。
关于送什么礼物,是让戈美丽更迷茫的一件事。倪平平不给她参考意见了,说这事得她自己来,代表个人诚意,别人不能掺和。
迷茫归迷茫,最后戈美丽还是买了一件算是合适的礼物:一只青花瓷杯。其实本来是她自己想要去买几只红酒杯的,却意外看上了一对青花瓷杯。那对水杯摆在盒子里,一看就让戈美丽喜欢不已。卖杯的服务员能说会道,告诉戈美丽好的青花瓷杯应该是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的,还说青花瓷具备君子之风。戈美丽想起倪平平说高禾汉追她用的是深沉的方式,就问服务员:“你觉得这杯子作为礼物送人的话,深沉不深沉?”
服务员说:“当然深沉了!用青花瓷杯喝茶,那是君子之风、香远益清的境界!另外,这样的礼物多独特啊!您肯定是送男士,难道您不觉得,一只青花瓷杯远远胜于一只钱包、一个刮胡刀吗?”
服务员仿佛是上帝派来专门给戈美丽准备礼物的,戈美丽恨不得给她点小费。
买下这一对青花瓷杯后,她让服务员把其中一只单独装好,外面包上一层玻璃纸;另外一只她带回家后用洗洁精清洗一下,烧了一壶开水,冲了一杯茶,坐在阁楼露台上,像以往憧憬的那样,慢慢地喝,看天空中的星星。
要是平时,戈美丽是不舍得花两百块钱买只喝水杯的,她在单位用的是局里安全生产十周年统一发的保温杯,在家用的是一只罐头瓶。此刻用上这么昂贵的青花瓷杯,她还是有片刻的心疼,但马上她就嘲笑和鼓励了自己:“你不会喝咖啡不会吃牛排,已经够亏的了!应该对自己好点了。”
距七夕还有三天,戈美丽晚上回到山语世家,在小区门口看到高禾汉,约她去喝咖啡。戈美丽不免要感谢安然,是安然约她喝了一次咖啡,才让她知道咖啡是不能用搅拌匙舀着喝的。否则,要是在高禾汉面前那样干了……天,戈美丽不敢想象。
高禾汉专门等在小区门口,请戈美丽喝咖啡,就是为了邀请她参加自己的生日晚宴。他没在电话里说,是想用一种相对正式和庄重的方式发出邀请。戈美丽很矜持地表示了恰当的犹疑:“生日晚宴这种场合,我去不太合适吧?”
高禾汉说:“没有外人,就高粱还有她小姨。你带上加戈,两个孩子现在也是朋友了。”
“高粱知道吗?”戈美丽一听都是他们家人,心里就打鼓,尤其有些怯那个十二岁的高粱。
“知道,我和高粱说了。她早就表态过了,不干涉我的私事。”
高禾汉这话似乎说得很明白了,但又似乎有点含糊。戈美丽想,管它呢,答应吧,反正他也没明说“我喜欢你,我在追你”。
回家后戈美丽坐在露台上自问:“戈美丽啊戈美丽,你是不是从心里盼着他邀请你?”然后又回答自己道:“不是的!”“是的!你自欺欺人!”“是,还是不是?”
这样自我博弈了半天,最后戈美丽给倪平平打电话汇报情况,顺便问倪平平:“你说我是希望他邀请,还是不希望?”
倪平平说:“你别自欺欺人了,明明是希望他邀请你。”
戈美丽听倪平平也用了自欺欺人这个词,只能承认自己内心里是希望的了。
考虑到这是场家宴,第二天戈美丽又出去给高粱买礼物,连中午觉都不睡了。十二岁女孩喜欢什么,戈美丽还真是没经验,无奈,只好借助于网络。她和王娜平时没事干了就喜欢上网看淘宝什么的。百度了一下“十二岁女孩喜欢什么礼物”,出来几十页答案。点开第一个,是这样写的:多数喜欢娃娃,漂亮衣服,或者去好玩的游乐场玩一天。如果能有意义,学到东西就更好了。比如教会她不仅仅收礼物,还要播撒爱心。
看完这条,戈美丽毫不犹豫地关掉。什么呀,送个礼物还要教人播撒爱心,她戈美丽算人家高粱什么人哪!什么也不算!充其量将来有可能成为人家的继母,但现如今的继母不比过去了,哪有地位?
继母这个词让戈美丽吓了一跳,进而感到脸颊发烫。她在心里又自我博弈了一通,骂自己自作多情。
又往下看一条,一个网友很为难地发帖道:老公让我给朋友家小姑娘买个礼物,还嘱咐我不要太弱智的。小女孩十二岁,家里条件很好,啥都不缺,搞得我头都大了,买什么呢,请大家帮帮忙。
看了这个帖子,戈美丽立马有同病相怜之感。看了看下面网友们的跟帖,也没多少不弱智的建议,无非就是衣服啦书啦芭比娃娃啦。17楼的建议送《哈利波特》,戈美丽笑得简直要掉牙了,她觉得送《哈利波特》还不如送韩寒和郭敬明。19楼的建议送MP3,戈美丽觉得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几经比较和选择,戈美丽最后选了苹果牌的。其实她也不懂,所以只能进各种MP3贴吧看帖子。花了一千多块,一只苹果牌MP3买到手了,戈美丽又是心疼钱又有种满足感,禁不住又自我博弈一番,骂自己犯贱,给别人花钱还有满足感。
买完MP3,戈美丽顺便看了看电脑,打电话问倪平平买什么牌子的好,倪平平说:“联想。”
戈美丽说:“我刚才买了个MP3,你说,送高粱合适不合适?”
倪平平说:“我看合适。女孩子都喜欢唱歌。怎么,开始投资了?”
“什么意思?”
“这就对了!不投资哪能有回报啊!你现在不能心疼钱,知道吗?”
“你怎么总把事儿想得那么龌龊?我可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跟你说,我买了MP3以后居然有种满足感,我脑子是不是有病了,送人礼物还有满足感?”
“这很正常啊!这是一种积极的感受,可以让人觉得愉悦、幸福。而且,人的本能需求有高低之分,在各个阶段还会不同,所以满足感也就会有不同。比方说,在你没遇见高总的时候,你的满足感可能仅限于接受别人送的礼物,可是现在不同啦,你以送别人礼物作为满足了,这说明,你在本能地追求一种更高等级的满足感。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的发生都跟爱情有关,一个人心里有爱意了,才会心甘情愿追求更高等级的感受。你还不承认你喜欢高总吗?”
“你这都是哪跟哪啊,风马牛不相及。我怎么就从没想过要送你礼物呢。”戈美丽驳斥倪平平,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点道理。
给高粱买完礼物后,戈美丽又给自己和加戈买了新衣服。给自己买的是一条水蓝色连衣裙,韩版,前腰处缝着一个很大的蝴蝶结。卖衣服的女孩说,大姐把头发再做一做,就更好了。戈美丽狠狠心,想,买得起马难道配不起鞍吗?她平时就一条马尾巴束在脑后,长了自己剪一剪,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好,只好又打电话咨询倪平平。
倪平平说:“到我这来呀!咱自己家不是开着美发店嘛!跟你说,我这里的首席发型师大卫,厉害着呢,技术没得说。”
戈美丽去倪平平的“梨花造型”,倪平平叫来大卫,让给她好好做,做得有脱胎换骨感。大卫说她身材小巧,面相也远比年龄要年轻,建议剪个沙宣短发。大卫刚从香港培训学习回来,在那里花三千块买了一把弯剪,日本产的,最适合他推荐的那款沙宣发。戈美丽没什么主张,又不喜欢卷发,因为王娜这几天刚改烫了个卷发,据说每天早晨要花半小时打理,有两次时间来不及没打理,简直像顶了一个鸟巢。戈美丽就接受了大卫的建议,在梨花造型受了四个小时煎熬。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所以得做适当的拉直处理,还不能直得太假。总之,整个过程让戈美丽觉得在受刑。她是晚饭后去的,回到家都快十一点了。
不过,受刑归受刑,收获却是巨大的,戈美丽整个脱胎换骨了。第二天去单位,王娜掩饰不住嫉妒,酸溜溜地说:“我烫发之前做的也是你这种发型啊,为什么就不如你的好看呢?”的确,那曾经让戈美丽万般嘲笑的“如一刀切韭菜”般的刘海,在王娜额头上怎么看都别扭,换在她额头上,怎么看都好看。戈美丽想,哼,我这气质,你能比得上吗?嘴里却谦虚地说:“我找这发型师技术高超,能把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何况我还没难堪到丑小鸭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