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禾汉现身“安的衣柜”开业现场,是安平盛情邀请的。戈美丽正好也借这机会,向有关无关的亲友们宣布她的新恋情。
戈美丽绝非炫富的那种女人,实在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既不张扬又能充分说明她和高禾汉的关系,所以,就听从安平的建议,利用“安的衣柜”开业时机亮相。主题思想是“安的衣柜”和安平,所以,她和高禾汉的亮相作为副题出现,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当然,戈美丽的性格,不逼到一定份上,是不可能走到亮相这一步的;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她接受了高禾汉的求婚。
经过是这样的——
高禾汉用新款苹果手机和两瓶法国红酒及一个吻把戈美丽先预定了,然后放心地出国了。他是去法国参加一个国际红酒展销会,国外行程五天,国内行程三天。从国外回到广州后他就在机场给戈美丽发短信。
当时戈美丽正铺好了沙发,翻着一张烟台晚报打算看看新闻睡觉,高禾汉第一条短信就不留余地地说:“订机票来广州吧!”
戈美丽看着那条短信愣了一会儿,心跳加速,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下不向倪平平讨主意,她本人是会崩溃的。倪平平在电话里干脆利索地说:“一个字,去。”
“这,这不符合我们的道德观吧?”戈美丽支支吾吾地说起了什么道德观,把倪平平笑掉了大牙。
“你所说的道德观是什么?就是婚前不能发生性行为?这是谁的道德观?”
“社会道德观,不对啊?”
“我没说不对。道德观没有对错,因为它不是铁的教条,社会道德观不一定适用于每一个人!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还有,我们中国还有一个道德观是诚实,现在,你诚实地跟我说,你想不想去广州见高总?必须诚实,不能撒谎。否则我们的辩论就没有意义,只是溜嘴皮子玩。”
“好吧,我说,想。”
“这不就结了!你想去,那就去,你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渴望,因为这渴望对他人对社会是无害的。你又不是去当鸡,高总又不是找你去嫖娼。”
“说得太难听了你。”
“要想剖析到事物最本质的层面,话肯定就得难听。”
“再说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就发生……那个关系吧?”戈美丽嗫嗫嚅嚅的。
“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两个成年男女,你有情我有意,进行到接吻的程度,分开那么多天,见了面,难道只是执手相看泪眼,不停地诉说相思之苦,然后,各回各屋睡觉?你觉得这不好笑吗?发生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你们两人其中一个有生理缺陷。”
“平平,说真的,我挺怕的。”
“我猜,高总是经过周密计划的。第一,今天是星期四,你明天晚上飞过去,星期天晚上飞回来,不耽误上班;第二,他其实在烟台也完全可以和你发生……那个关系,为什么利用出发时选择在外地?就是减轻你的精神压力,让你的所谓道德感不那么强烈。”
倪平平分析得没错。高禾汉回国后的业务只需星期四和星期五两天就可处理完,他已经让陪同的副经理定了星期五中午先期返回的机票,他一个人留在广州等戈美丽。
午觉肯定是没法睡了,戈美丽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简直觉得遇到了比离婚还重大的难题。下午她也神思恍惚,王娜跟她说话,她似听非听,该答应的时候不答应,不该答应的时候瞎答应。王娜拿手在她脸前摆摆,说:“你梦游哪!”把她吓一跳。
“你不对劲。”王娜在办公室里转着圈观察戈美丽,“有心思。脸上有少女怀春的恍惚神情。”
戈美丽白她一眼:“别把你的经验到处乱按。”
“我说得不对?你看你,胳膊支着脸,样子慵懒,目光迷离,总看手机。我也想去买你这样一个手机,哪买的?多少钱?”
戈美丽哪知道多少钱,又不能跟她说是别人送的,就胡乱搪塞道:“一千来块。”
王娜不说话,坐到自己位子上去了。她们两人办公桌对着放,一人一台电脑,各自在位子上一坐,人就消失到电脑后面去了。王娜消失到电脑后面去以后,戈美丽霎时轻松了,但她不知道王娜坐那儿不声不响地正上网,两分钟就向她宣告:“你这款手机是苹果最新款,知道几千来块吗?还一千来块呢,真是不识货。”
“就是一千来块,我自己买的还不知道啊?”在戈美丽使用手机的历史中,其实连一千来块的都没有过。所以她还觉得一千来块已经很贵了。
“告诉你吧,五千来块!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买的啊?”
“安志买的。”戈美丽只好继续撒谎。
“不可能。安科舍得这么大手笔?咱们这破单位,发那么几个破钱,谁有魄力买个五千多块的手机?何况你们不是在还贷款的吗?”
王娜简直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恒心。戈美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周旋,只好去洗手间躲着。她们两人同事八年了,戈美丽毕业先到多经公司实习了一年,然后分到后勤管了两年劳保,之后调到档案科,一干就是八年。八年,日本鬼子都打下来了,她和王娜也是明里暗里的战火不断,好的时候勾肩搭背是真好,互相唠叨各自的老公和七大姑八大姨,互相给对方打掩护;不好的时候也是真不好,有时两天不说话,像仇人似的。
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戈美丽想出一个办法,她找了一枚一角钱硬币带回家,让加戈帮她投,只给一次机会。加戈问:“妈妈,投这个干什么?”她说:“你投就行了。我要兰花,看你能不能投中。”
加戈就喜欢这样的游戏,立刻把硬币扔到空中。落下来的时候,戈美丽不看,问:“是国徽还是兰花?”
加戈说:“我投中啦!是兰花!妈妈,这是什么游戏?”
戈美丽说:“赚雪糕游戏。你投中了,天意啊,奖你两块钱,买雪糕去吧。”
安志说:“你不是不让他吃雪糕吗?整天管得那么严,今天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戈美丽说:“今天是解禁日。”
加戈自己下楼到小卖部去了,戈美丽说:“我明天要外出一趟,星期六星期天你带加戈。”
“去哪啊?”
“跟你有关吗?反正不去天津。”
“你总提天津,有意思吗?”
“没意思啊。我只不过说一说,帮你唤起一些美好回忆而已。”
“我谢谢你的助人为乐了。你到底去哪啊?回火星?”
“你才回火星呢。”
“哦,猜到了,是跟你那新晋男友一起度假吧?那有什么不能说的呀,我不吃醋。”
“我不吃醋”这四个字现在成了安志的口头语,只要提到高禾汉,他就必然使用这个四字成语。
一切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加戈买回雪糕后,戈美丽看了看表,七点半。往常她一般陪加戈玩到八点钟才走,今天决定早走一会儿,去振华商厦看看衣服。安平自从忙活开店,每天把加戈接回来,等到下班,交给她或安志,就急匆匆走了。一看她也要早走,加戈就不愿意,说:“怎么你和姑姑都那么忙啊?”
安志说:“你妈妈现在太忙了,顾不上你。让她忙去吧,你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戈美丽说:“注意!教育方式!”
显然安志利用加戈讥讽戈美丽是不正确的,这已经不是教育方式的问题了。戈美丽去买衣服的路上还是有点心乱,主要是担心离婚再婚怎么跟加戈解释,他能理解和接受到什么程度。
振华商厦晚九点关门,戈美丽赶在关门前一个小时走进这个将要压榨她血汗钱的地方。老实说,这里面的衣服她戈美丽以前是根本不敢想的,当然,豁出去了除外。走在这到处都写着钱钱钱的地方,她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而且,女人在容自己的时候,都是丧失理智的半疯子。
好在夏装已经开始打折,有些品牌还折得幅度挺大,在戈美丽咬咬牙还算认可的程度。其实还不到九月份呢,新款秋装已经粉墨登场了,价格牌和换汤不换药的流行元素一样让人咋舌。
她买了一件丝质半袖、下面先收紧再炸出一个小裙摆的上衣,配了一条黑色七分打底裤。小裙摆的衣服过去在她眼里就是让王娜百穿百败的娃娃衫类型,一直被她排斥,所以她一边试穿一边对自己的行为不太理解,心想,可能王娜买衣服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庆幸的是,让王娜百穿百败的衣服上了她的身,立马声誉获救,还为她严重加分,就像上次买的那件连衣裙一样。卖衣服的姑娘想趁热打铁让她再买两件,她说:“太腐败了,不能这样。”卖衣服的说:“姐,女人就得对自己狠点。”
女人就得对自己狠点,戈美丽简直要为这句话鼓掌了。汉字多美妙,狠字还可以这么用。
接着她又去买了两件很重要的东西:文胸和内裤。这两样东西一点不比那体积大出它们几十倍的衣服便宜,戈美丽一边念叨着女人要对自己狠,一边交钱拿货,真有点含泪血拼的感觉。
可是,不拼怎么办?她那些松松垮垮的内裤和文胸,哪能穿出去见人?
回家之后戈美丽迫不及待地穿上文胸和内裤,在镜子里前后左右地照,越照越没有信心,觉得赘肉有点多。心想,王娜整天背着大包去打球健身,看来真是动机可嘉啊。戈美丽这段时间,感同身受地把王娜那些以往让她看不上的做派都找到了源头。
第二天,星期五,晚上十点,飞机在广州白云机场落地。一切都没有悬念,就像倪平平所说,两个成年男女,你有情我有意,千里迢迢地约了会,怎么可能不发生……那个关系?
而且高禾汉是在取得权益之后才下的手,这就更不存在什么道德感的问题了。戈美丽一下飞机,高禾汉就把她带到事先订好的一个饭店包间,和戈美丽对坐在一张足以能挤下几十人的大桌子后面。戈美丽觉得挺滑稽,有点隔河相望的感觉,忍不住想笑,又万分紧张。
然后高禾汉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拿出一个暗紫色天鹅绒材质的小盒子,打开,里面亮出一枚熠熠发光的钻戒。这样的一幕,以前每当戈美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时候,就抑制不住地哀怨,看一万次就哀怨一万次。好啦,以后不用哀怨啦。
有了钻戒,而且牢牢地在手指上套着,就没什么不该发生的了。第二天,倪平平发来短信:“1还是2?”
当时高禾汉正在洗澡,戈美丽就回道:“2。”
倪平平的电话马上打进来了,开口就唱:“one night in Guangzhou,我留下许多情,不管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