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姑娘里面请。”玉锦升看到周府里婢女仆人的反应,忙在七姑娘身侧轻声说道,生怕这些个不懂事的下人,无意中开罪了七姑娘,那自己这番心思就算是白费了。
传说中的神隐七姑娘只渡化有缘人,若是无缘,哪怕你求上门去,怕是连真人都见不到一眼。
可若是与她有缘之人,无需过多言辞,不远万里,七姑娘也会踏着风尘,匆匆赶来。
世人只知道七姑娘喜好冰雪,冰雪常年不消的地方,多是七姑娘的居所。
事实上,恐怕连七姑娘自己都不知道,所谓居所为何物?
多年漂泊已然成了习惯,固定的居所对她来说,太过虚无缥缈,根本就没有追求它的意义。
晴天白日下,名山大川间,哪一处不可居?哪一处又可久居?
豪华的居所,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坚固的牢笼,早就没了特别的意义。
心字已成灰,哪畏风与雪。
至于周府婢女仆人的反应,她更是不放在心上。万箭穿心过,她都只当作清清流水,划过便再无痕迹。
玉锦升几翻辗转找到她,希望她可以来圆自己妹妹的一个梦,在做决定前,她占了一卦。
那一卦犹如一记琴弦,细密而又绵长的扣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一下,重一下的疼痛,仿佛在提醒她,这一次,必须要来。
所以,她放弃了原本计划好的十年清修,只是为了来看看,那些扣在心底的柔软,究竟是什么?
见玉锦升小心翼翼的提醒自己,如雪的容颜微微一恍,便继续脚下的路,步步沉稳,如在莲上踏。
周府从大门通往前厅的路两边,开满了清华一片的荼蘼花。
荼蘼花开春事了,那一院芳香虽然极盛极美,却总让人觉得悲切了些。想来,院子主人的心境,此时,也如同此时的荼蘼花一般,勉强支撑,只为花期未尽。
身旁的玉锦升时不时仔细的观察下七姑娘的神色,见七姑娘面上无波澜起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在身侧小心的陪伴。
午后细微的阳光将玉锦升颀长的身形拉得绵延,悠远,明明温润如玉,却透着几许淡淡的孤寂之意。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却始终没有办法让玉凝尘彻底从失去周寒玉的痛楚中走出来,身为兄长,又怎么可能安好度日呢?
当玉凝尘说想找神隐七姑娘圆自己一个梦的时候,向来不喜求人的他,也算是弯了不少的腰吧。
如今请来了,心底多少还怀着点淡淡的希冀之意,好像幽冷的心底,终于燃起了一束光,他现在,只想努力踏着那道光,温暖一身的清寒冰冷。
周府的前厅设计的极为简单,朱红色的家具,不多不少,立在那里,总让人觉得沉闷与压抑。
刚踏进前厅,向来不关心世事的七姑娘,却被前厅茶案上方挂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画上的内容其实特别简单,零星盛开的花丛中,一位浅笑安然的女子,微微回眸,看不清容颜,可却让人觉得极美。
画上寥寥的几笔,不经意间敲打着七姑娘如玉龙雪山般宁静安淡的心底,甚至在某个瞬间,那敲打声还带着细微的回音,经久不消,却宛若天籁。
作画的人,是有多在意画中的女子,才会用尽心思,将一幅如此简单的画,画得不简单,甚至是带着扣人心弦的动魄之美。
七姑娘只是静静的凝望着那幅画,甚至于婢女将茶放到案几上,她都未曾察觉。这一面,怕是七姑娘自己都很少见到。
自己有多久没有为一件事,或一件东西失神了?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恍惚间,那些记忆已然模糊,甚至连轮廓都已经不太清楚。
自己虽然洞悉世事,占卜人间,甚至可以未卜先知,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副身子,长生不灭,永远只能红颜白发,永世轮回,再无尽头。
当有一天,长生不老不再是一种神话,为什么,她的心底,却只剩诉不完的悲凉与哀伤?
“七姑娘过来了,我身子不好,有失远迎,还望七姑娘不要怪罪才好。”就在七姑娘恍惚的瞬间,玉凝尘带着几分虚无的声音在身后,蓦的响起,毫无征兆,却绵软动听。
七姑娘缓缓转身,门外微弱的阳光,恣意的照了进来,细细碎碎的给倚在门口,还微微带着一点喘的玉凝尘渡了一层,缥缈虚幻的光,美则美矣,却透着花期将尽时,无尽的悲伤与凄切。
待走近了,七姑娘才发现,玉凝尘的面色,已然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绵软的身子,好像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一般,仿佛一阵狂风袭来,便会被淹没在茫茫大海,再无踪迹。
“无碍,我也只是刚到。”习惯了掩饰自己情绪的七姑娘,浅浅一笑,随之在左边的案几旁坐下,动作一气呵成到,玉凝尘以为,她只是向左边走了一步一般。
“七姑娘远道而来,上坐才是。”玉凝尘在门口歇息的差不多了,这才一步一顿的走进了前厅,走到七姑娘身前的时候,微微施礼,缓缓说道。
“坐哪里,如何坐都只是一种形式,我从不在意这些。”七姑娘细细的打量着,不过是走了几步路,就已经带着微喘的玉凝尘,心下所有的心思都淹没在了那极为浅淡的笑声之后。
“七姑娘如此说,倒是显得我太世俗,七姑娘莫怪才好。”玉凝尘说完,轻轻示意了下扶着自己的拾翠,见此,拾翠忙小心翼翼的将玉凝尘扶到了主位上,直到玉凝尘稳稳坐好,拾翠这才轻轻的将身子挪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侧。
而一直跟在玉凝尘身边的浅眉,细细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水后,这才小声吩咐下面候着的婢女,将茶换了新沏的之后,才不慌不忙的站在了玉凝尘的另一边。
见自家妹妹无异样,玉锦升心底长长舒了口气,缓步来到右边的案几旁,顺势坐下。温润的眉眼在七姑娘与玉凝尘之间,有意无意的扫了几圈后,这才轻轻端起茶杯,微微啜了口茶。
“周夫人最近身子骨似乎不是太方便,如此,怕是难以圆梦。”七姑娘不见波澜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玉凝尘,许久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却透着几分能使冰雪融化的暖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