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周寒山平时打玉清平还挺厉害的,其实这几年常年的混迹赌场,青楼,身子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在外人看来,现在不过就是个空架子,所以,当看到平时温顺的玉清平发飙的时候,而且还是抬了张桌子冲自己砸来的时候,他心下一个本能,脚底一滑,跑了,那速度,比逃命慢不到哪里去。
直到周寒山的身影消失在玉清平的视野,身心俱疲的玉清平这才慢慢缓过神来,眼前一个迷糊,昏倒在地,吓得小周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徐管家一看周寒山离开了,忙让一直躲在旁边的如香跟上来,帮忙将玉清平扶到了后院,嘴里还不忘冲伙计喊道“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请大夫。”
一场闹剧,便在周寒山的逃跑和玉清平的晕倒中,哗然收场。坐在马车里的玉凝尘稳了稳心神,将刚才一个情急之下拔出来的短小匕首又放回了马车,微微扬起头,眸底的晶莹终究还是没忍住,顺着眼角轻轻滑落,看得身边的浅眉心里又是一惊,忙掏出绣帕替她小心翼翼的擦拭。
就在刚才,周寒山抓着小周和说要去卖的时候,本来还带着几分冷眼旁观意味的玉凝尘,猛的将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抽了出来,身子已经向前倾了倾,若不是玉清平的快速反击,怕是自家夫人就会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浅眉看到玉凝尘如此冲动的拔出匕首,如此仇恨的眼神,眸底毫不掩饰的杀气,吓得浅眉连身子都本能抖动着,她虽然知道玉凝尘并不是多么软弱的人,只是,如此模样的玉凝尘,浅眉还是头一次见到。
到底还是姐妹,不管怎么样,玉凝尘都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细想之下,浅眉也能想明白,玉凝尘之所以狠下心来,冷眼旁观,不过就是想磨砺玉清平的心智,磨砺她的性子,想着有一天,她可以独自撑起周家,独自面对这些风风雨雨,而不是一直躲在玉凝尘身后,作个相夫教子,不问世事的富家少夫人。
毕竟,玉凝尘的时间不多了,这一点,浅眉明白,玉凝尘更明白。
所以,哪怕是疼,她也要忍着,面对那样的一幕,玉凝尘心底的疼痛并不比玉清平少多少,只是,她选择了隐忍,也只有这样,玉清平才能真正的成长。
当有一天,玉凝尘安然故去,玉清平才可以真真正正的守住周家。
“接下来,可是要回府?”待玉凝尘情绪稳定了之后,浅眉这才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不安。
“去玉家学堂吧,回去看看父亲大人,我有好久都未曾见他了。”对着已经放下的车帘,玉凝尘愣了愣神,眸底的戾气这才一点一点如潮水般消退,开口的声音也如之前般平稳,仿佛刚才失控的不是她一般。
对些,浅眉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掀了下车帘,吩咐了下赶车的小厮,便陪着玉凝尘,任由一车的孤寂在两个人身上辗转碾压,任由那些未结痂的伤口,又一次在不经意间被扯裂,和着血和泪的疼痛,还在四肢百骸漫延,可是,久久的,两个人还是未再说一句话。
玉家学堂离周家米铺稍微远了些,毕竟一个学堂不可能开在闹市区,地角虽然僻了点,可是远离了喧嚣,有时候更适合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好好重温自己心底的那些柔软。
刚过了正午,正是学生们午休的时候,所以,玉景箫也忙里偷闲的在学堂的正厅里打着盹,直到玉凝尘带着几分调皮的用他的羽毛扇子在他鼻子上刮了刮,玉景箫这才带着微恼慢慢睁开眼睛,本来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学生做的,不曾想,一睁眼,许久未见的小女儿,就站在眼前,带着几分沧桑的容颜,轻轻挤出几道更深的褶皱“怎么突然想着来学堂里了?你哥前几日回来说你身子不错,我还不相信呢,身子好怎么都不想着过来看看父亲,现在看来还真不错,这下父亲可是要挑你的理了啊,这么久不回来是为不孝的。”
玉景箫说话的时候,眉眼间习惯性的闪着光亮,看得玉凝尘阵阵心酸,有些事,有些人,明明触手可及,可是一转眼,却是永世的沧桑。
那些住在心底依然清晰的画面,曾经,也是如此幸福的垂手可及,也是曾经这般,笑容真切,声音暖暖。
可是,闭上眼还在耳边回响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的时候,便成为一种回忆,一种拼尽心力去寻找,也只能找到一点逝去足迹的旧日轮廓。
心底的感伤静静流淌,眉眼间的神色,却丝毫不变,原来当伪装已然成为一种习惯,玉凝尘都快不知道自己本来是什么模样了。
“铺子里最近事也多了点,我虽然身子转好,也禁不住总折腾,这不,抽了空就过来了,只是,父亲大人,折腾了半日,我和浅眉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玉凝尘想像从前那样冲着玉景箫撒娇,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长,那个曾经总是冲着玉景箫撒娇的小女孩,早已经变成了,记忆里一道远去的影像。
“再忙也要吃东西啊,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你等着哈。”玉景箫一听自己的宝贝女儿小半天都还没吃上饭,自然不太放心,正准备亲自去吩咐,却被玉凝尘一把拉了回来。
“让浅眉盯着他们忙活就好,我们父女俩好久都没一起说说话了。”玉凝尘看了眼浅眉,浅眉便知趣的退了下去。见浅眉离开,玉凝尘这才放下心来,拉着玉景箫回到了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带着几分心酸轻声说“父亲大人的白发好像又多了几根。”
“你都嫁人好几年了,小墨宏和小周和也都六岁了,我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见老呢?岁月不饶人啊,不过,看着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了归宿,我也安心了些,只是,最不放心的,还是你,凝尘,这样苦守着,委屈你了,若是当初父亲心狠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玉景箫前半句说的还带着几分笑意,只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面上淡淡的悲戚划过,握着玉凝尘的手,也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