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停了下来,玉凝尘这才缓步移到厅室的软榻之上,慢慢坐下后,抚了抚衣摆,这才轻声开口道“如香,还不快将你们家夫人扶起来。”
听玉凝尘这样说,如香忙上前一步,将玉清平扶了起来,此时的玉清平发髻歪歪斜斜的,衣衫也划出了几道口子,歪歪扭扭的有一半还滑了下来,面上精化过的妆容也花得不成样子,额角隐隐的,还泛着微肿的红。
其实玉清平这幅模样,相比屋里其它人,已经算不太狼狈的一位了,只是堂堂东厢的夫人,居然弄成这么个样子,连玉凝尘都有点忍受不了了,自己姐姐的这个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总是这样,柔柔弱弱的,左右还是让外人占了便宜去。
而歪在地上的祁梦梦,此时的模样比玉清平还要壮烈上几分,面上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甚至连她本来的样子,都看不太清,外衫甚至已经被划成两半,有一半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婢女的脚下歪着了。一缕头发顺着额角搭了下来,若是大半夜看到这幅模样,非吓得半条命都没了。
其实,若用正常的眼光来看,祁梦梦虽然算不上个美人,但总得来说,还算标致,只是长期跟在马招财那样一个奸商身后,到底奴性重了些,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子放不开的小家子气,甚至隐隐的还带着几分野气。这一点,在她身为一名妾室,却还敢有事没事的,上门挑衅正室夫人这块,表现的可谓淋漓尽致。
不过是随意扫了一眼,其它的婢女什么模样,玉凝尘自然是顾不上的,见玉清平缓缓在一边坐好,这才清了清嗓子“主子婢子打成一团,这周府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莫不是,都不把东厢夫人放在眼里?一群婢子也能爬到主子的头上作威作福?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祁姨娘,你先说说看。”
玉凝尘先开口问的祁梦梦,自然是考虑到玉清平是自己姐姐,若是先让她说,自然会引得众人不满,如今她让祁梦梦先开口,就是想把众人唯一可以抓到的漏洞给提前堵上。
听玉凝尘的声音泛着几分清冷,祁梦梦本能的抖了抖,虽然此时自己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可是玉凝尘只说让如香先扶玉清平起来,没让她起来,她自然不敢起来,在周家,她不怕玉清平,所以才敢屡次主动挑衅,但是周府里她最怕的就是这位当家主母。
可以说,玉凝尘有时候,远远的一个眼神,都能惊得祁梦梦老老实实的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屋子,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甚至说,相比周寒玉这位正厢少爷,她祁梦梦都没说怎么害怕,可是,她却单单怕一个玉凝尘。
缓了缓心神,在地上端了端身子,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透着尖厉“回夫人,妾身今天不过就是想着来给东厢夫人请个安的,可是谁知道怎么的,就惊着了小少爷,这东厢夫人就不依不饶的,妾身虽然屈居妾室,可是这莫名的冤屈,也不能白白就扣在妾身头上啊,自然就争辩了几句,谁知道,最后居然变成这个样子。妾身知错了,以后自当安守本分。”说完,祁梦梦还不忘抹了把,玉凝尘细看下来,也没看到的眼泪。
有时候,玉凝尘也挺佩服祁梦梦的,没理她也能说出三分理来,她甚至都怀疑,这祁梦梦就是马招财特意培养好了,然后设了圈套,将她又送了进来。
她之所以一直忍着祁梦梦,甚至说有点放纵着她,不过就是碍于马招财的脸面,毕竟,她成婚之后没多久,马家的小儿子就已经从玉家学堂走了出去,甚至还在台州谋了个好差事,彼此没了利益牵扯,这马招财翻脸也快,以前多少还会给玉凝尘几分薄面,如今却经常明里暗里的找周家几分麻烦。
是以,虽然周寒山那个败家子,把姐姐欺负成这个样子了,除了考虑到他是周寒玉的哥哥之外,便是考虑到这一层,周家有个往马家散财的,马家一时半会也不会太难为周家。
再一点,当初之所以会同意祁梦梦过门,也是考虑到,她是马招财身边伺候着的婢女,到底还是要看几分薄面。
玉凝尘现在没信心将马家一举端掉,她要等的,便是时机,若有一天周家强大了,这些个欺负她周家,欺负她姐姐,保准没一个会有好下场,玉凝尘非常记仇,这一点玉清平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定定的看了会祁梦梦,玉凝尘这才转过头看向在一边绣凳坐好,微微还带着喘的玉清平,轻声问道“东厢夫人又如何说。”
玉清平虽然对人情事故了解的少,这个时候也明白,玉凝尘为何先问的祁梦梦,后问的自己。想着自己自嫁到周家,大多时候,都是靠玉凝尘过来替自己主持公道,这才勉强度日,心下一阵唏嘘,面上也带着几分悲戚“之前那会,祁姨娘来问安是不假,只是这安是问了还是没问,怕是大家心里明白,我自是不用再多说,不过如香抱着小少爷过去休息时,海棠脚下使的那狠狠的一绊,也是做不得假的,不知道海棠你可是还记得?又或者这么一会功夫就忘了?”
玉清平的声音算不上威严,甚至还带着几分糯软,浅浅的,若是情话,可能听着会很舒服,可是若是质问,就显得气势上弱了几分。
可是底下半坐半躺的海棠明显已经被打得有点蒙了,愣愣的在那里顿了半天,才小声开口,声音里的颤抖,甚至比清风下的烛火,晃得还要厉害“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脚下一个不小心……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好在,她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急急的歪向了玉凝尘的方向,嘴里不住的讨着饶。
看着海棠这样没出息,祁梦梦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考虑到玉凝尘还在这里,又赶忙低下了头,轻轻的抚着眼泪。
眼神在厅室中又扫了一圈,几个婢女甚至已经歪在了那里,可见刚才的阵势持续了多久,都把平时做粗活婢女的体力都给耗光了。想到这里,玉凝尘如画的眉眼,微微一冷,带着几分凌厉的声音,高高响起,如一记狠鞭,抽在厅室里每一个人的心底“既然海棠说了,是她不小心,那么这件事,先这么结了。”说到这里,玉凝尘顿了顿语气,看似随意的又在下面扫了一圈。
听她这样说,众人以为,她不过就是像之前那样,来走个过场,随便斥责上几句,面子上做一做维护自己姐姐的意思,也就罢了,甚至连海棠也以为,自己这一回还是跟从前一样,顶多挨几句骂,或是罚个跪什么的小惩小戒。
谁知道正当众人放下心来的时候,玉凝尘带着几分冰冷的声音,蓦地在厅室响起“周府就这么一位小少爷,自然是身娇肉贵的,哪容的你们这些个婢女有意无意的磕磕碰碰的,既然是海棠不小心,那么便按照家规,送去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鞭刑二十,禁食三日,以示小惩。”说到这里,玉凝尘缓缓起身,眉眼如刀,轻扫一圈之后,继续说道“祁姨娘管教婢子不利,罚俸一个月,外加去祠堂跪抄周家家规百遍。我平时不插手,并不意味着,这周家的事就可以轮到一个姨娘来说了算的,以后,若是还如此不知规矩,海棠跟祁姨娘便是你们的前车。”玉凝尘说完,执起案几上的茶杯,在手里,轻轻拿起标盖,细细的打了几个小圈之后,这才连杯带盖一起,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惊得本来心神就不稳的一众人,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众人的神情,玉凝尘神色微恍,扶着浅眉的手,一步一顿的慢慢走出了东厢的厅室,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那一步一步,明明是走在平实的路上,可是在众人看来,那每一脚都踩得格外用生,她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玉凝尘的步子,好似一把尖刀,她每走一步,都更像是扎在每个人的心尖。
步子越是沉稳,心尖的痛感越是强烈,甚至,玉凝尘哪一步,轻轻的在地上碾了一下,众人都能感觉到,心尖似被扯起来一般,生生的疼。直到玉凝尘的身影消失在东厢,众人心上吊着的一把刀,这才迟迟放下,心口的痛意,才微微缓了几分。
东厢的这一场闹剧,便以玉凝尘声色厉荏的摔了一个茶杯,而众人皆是心惊胆战中,不慌不忙的结束。
回来的路上,浅眉小心翼翼的扶着玉凝尘,见她气息平稳,眉眼的冰冷退去了几分,这才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夫人之前对东厢的态度,最多就是问上两句,哪怕是真过去看看,也是走个过场,这一次,怎么就生得这么大的气,仔细身子才好,那些个下等婢女,本就不值得夫人生这样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