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密室里的气氛令人窒息,没想到阿梅雷特居然认识那些古老而奇怪的阿维斯陀文字。穆歌和得悉可能随时会醒,要在他们醒来之前,破解这些符号的意义,并且暂时保守住这个秘密。
阿梅雷特急得满头大汗,珍珠般的汗水顺着白皙的脖子流淌,闪闪动人。她把所有的字母重新梳理一遍,却没有找到一条有效的解读法门,敲开这些符号的秘密。她对张思翰说:“这些阿维斯陀字母的排列很奇怪,我研究过阿维斯陀字母,虽然有些字母本身的含义非常晦涩难懂,但是翻译起来并不困难,可是现在你看,根本没法连读,比如这个字母,我从来没有见过。”阿梅雷特毕竟是一个女人,即使是虚假的妩媚,也总会流露出一丝小鸟依人的软弱。
张思翰用放大镜观看那些字母,问:“问题出在哪里?”
阿梅雷特说:“不通顺,就算一两个阿维斯陀文字无法翻译,但是可以根据上下文的意思来编排推测,不过这些字母好像无法翻译,根本构不成通顺的语句,甚至文字间多了一个“i”的造型。”
“那你知道这个i的意思吗?”
阿梅雷特说:“不知道,阿维斯陀文字并不复杂,是种组合类的文字,有时候我在研究它们的时候,借助过印度的犍陀罗语,因为犍陀罗语和阿维斯陀文字相互翻译过一些佛教经典,但是这个字母不是阿维斯陀文字,也不是犍陀罗语,所有的字母都连不成一条完整的句子。”
张思翰关切地问:“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阿梅雷特摇头说:“娜娜真是个神人,他写的阿维斯陀文字,估计连最厉害的文字学家也无法翻译。”
张思翰问:“有没有可能是一种密码,或者说是打乱顺序的文字。”
阿梅雷特仔细地审视了一下那些文字,说:“如果文字是错乱的顺序,应该有一个规律,而这个规律没有在文字中有所暗示。”
张思翰将放大镜对准字母横看竖看,泄气地说:“你把那些文字念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助你破译出来呢。”
阿梅雷特说:“抱歉,阿维斯陀文字是一种死语言,据说它的读音是后人研究出来的,但不一定正确,当年这种语言都是祆教祭司口口相传,究竟怎么念,只有天知道。”
张思翰说:“这么说,你读不出来?”
阿梅雷特说:“也不是,比如这个形状与9相似的文字,有的读克字音,有的读卡字音,阿维斯陀文字的用法是很灵活的,当年粟特人从丝绸之路经过西域三十六国,从事丝绸和珠宝买卖,每个国家的语言都有点不同,所以他们的语言是相当灵活的,变化多种多样,想从读音上突破太难了。”
张思翰忽然说:“我仿佛明白点了。”
阿梅雷特眼前一亮,说:“真的吗,张思翰,我就知道,你总会给我惊喜。”
张思翰却对美女的夸奖不以为然,他叫阿梅雷特附耳过来,在她的耳边说了一串字母,阿梅雷特的眼光渐渐发亮,如同一只发情的母猫,居然真对张思翰有了几分钦佩,几分爱慕的感觉。她用女性温柔的目光看着张思翰说:“你真是一个奇才,怎么想到的?”
张思翰说:“是你的话激发了我的灵感,其实娜娜很聪明,他把一些拼音拆开,然后加在阿维斯陀文字中,故意用来迷惑我们,真正有用的不是那些阿维斯陀文字,而是夹杂在这些文字中的拼音。”
张思翰轻声把那串字母联读出来,“aomiaozaiyuxiezi。” 然后他轻缓地把字母的意思翻译出来,“奥妙在于蝎子!”他反复念了两遍,不解其意。
“蝎子?”阿梅雷特说,“张思翰,娜娜又出了一个难题,蝎子是什么意思?”
张思翰说:“如果我没猜错,奥妙在于蝎子,蝎子其实是谐音的意思,是娜娜的玩笑,是指阿维斯陀文字的谐音,你把这些文字读出来,用谐音整理一下,应该就是答案。”
阿梅雷特得到了张思翰的指点,将那些文字整理一遍,颤抖着用谐音一字一字大声解读出来:“濠镜中的熔岩,凝固于举案齐眉之地,指引我们寻找踏上阿胡拉神头上的光明!”
濠镜中的熔岩,凝固于举案齐眉之地,指引我们寻找踏上阿胡拉神头上的光明——这是娜娜留下的密码,或者说是一种隐语。
阿梅雷特说:“张思翰,镜子里怎么会有熔岩,这怎么解释?”
张思翰叹息一声,“想不到娜娜还真有意思,层层设防,很怕秘密被人破解。”
阿梅雷特咯咯一笑,“没让你立刻破解,等参加完Geh-sarna仪式,我们一同想办法逃走,我会一直陪着你,我能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真是绝妙的诱惑,但是对张思翰来说,要阿梅雷特保持冷静才是头等大事,一个喜欢沉溺情欲的女人,一旦情绪失控,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张思翰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说:“那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外面的树林里有埋伏。”
阿梅雷特问:“娜娜告诉你的?”
张思翰说:“直觉,这个组织的严密与庞大超乎我的想象。”
阿梅雷特对他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师傅神刀米并非是一个普通人物,他原来是祆教的大叶尔勃,级别仅次于大穆贝德。”
张思翰道:“阿梅雷特,泄露组织的秘密对你来说很危险。”
阿梅雷特轻哼了一声,“这也算是秘密,除了阿胡拉神冠,所有的秘密都不值一提。”
张思翰反问:“阿胡拉神冠?安史之乱中,安禄山用来登基的金冠,史料对此绝无记载,会不会只是一种传说。”
阿梅雷特说:“阿胡拉神冠确实存在,这是祆教古老相传的秘密,安禄山叛乱之前,已在祆教信徒中产生巨大影响,他要缔造自己人神一体的神话,号召所有的祆教信徒拥护他的统治,因此千方百计地找到阿胡拉神冠,传说这个金冠是从古波斯流传而来的,当年琐罗亚斯德在神庙中被杀害,神冠流失于波斯民间,安禄山得到神冠以后,嫌这个神冠异常沉重,却不怎么佩戴,因为安禄山身体肥胖,行动不便,戴着沉重的神冠很不习惯,于是命能工巧匠铸造一座石头神坛,把神冠放在神坛上供奉,直到他被安庆绪杀害,神冠落入安庆绪手上,后来安庆绪又被史思明所杀,神冠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信。”
张思翰说:“难怪有的历史学家,对安禄山的谋反,归结于信奉祆教的力量,看来所言不虚。”
阿梅雷特说:“当然,安禄山和史思明在军中被称为圣人,宗教有异常强大的号召力,也是人类灵魂的栖息地,没了宗教,人类会陷入黑暗。”
张思翰说:“宗教的力量的确可怕,虽然曾经作为古代君王的政治工具,不过宗教是引导人类向善的,祆教崇拜光明,热爱生活,告诫信徒以善的准则生活,不会像你们这般纵情声色,滥杀无辜吧!”
阿梅雷特说道:“琐罗亚斯德说过,真理的对面是谎言,光明的对面是黑暗,阿胡拉神创造的世界是二元对立的,人有选择善良与邪恶的权力,并且恶魔安格拉不会让人类乐享太平,他会使用各种花招,诱惑和污染人类的心灵,我们作为祆教之神的使者,要整肃世界,净化人类的灵魂,创造一个真正的至善天堂。”
张思翰感觉阿梅雷特说话的时候,像一个纯洁的圣女,一点都不像是喜欢物质与金钱的女人,他说:“我感觉你们都像疯子。”
阿梅雷特说:“世界上很多有名气的人物都是疯子。”
麻六九没有想到,米莉和何徽阳是大学里最要好的死党,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可以在安慰米莉的同时,获取更多的线索。
何徽阳对画像石复印件进行了反复研究,发现画像石的内容竟是一些古老的祆教故事。
当麻六九问起神刀米是否祆教信徒的时候,米莉给予了充分的否定,因为从这些浅浮雕的刀法上看,的确是神刀米的作品,但是她绝对是第一次见到此类作品。虽然米莉不知情,但是麻六九相信,种种迹象表明,米老爷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祆教信徒。
一共发现了九块可疑石板,只有最后一块没有画像,可能是神刀米故意不刻上去的,或者是没来得及刻。何徽阳告诉麻六九,她认为石板上的画像是一种隐语,不懂祆教历史的人,根本无法破译。
第一张画像是唐朝传奇里有关于祆教的记载,是年轻书生柳毅,路遇龙女成仙的故事,整个画面饱满流畅,最值得注意的是画面下方那些羊,羊身人面,它们不是羊,而是叫作雨工,是一种司雨之神,这种羊的造型在敦煌初唐322号窟的佛龛上出现过,是畏兽托羊的形象,绵羊和山羊在突厥时代,已经成为祆教守护圣火的圣物。
第二张画像是琐罗亚斯德就义的故事。
何徽阳说:“我对你讲过,琐罗亚斯德就是琐罗亚斯德教的创始人,诞生于公元前五百多年的一个古波斯骑士家族,二十岁隐居,在七十七岁时的一场战争中,于神庙中被杀害,祆教传入中原以前是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他们有一个时间先后与传承的关系。”
麻六九指着其中一张画像说:“这张画像有些古怪,你看这个满脸大胡子的老头,头上戴着个王冠,但是到画面中间,他已经被绑在宫殿了,再到最下面,王冠没了,脑袋上顶着一个圆圈,这是怎么回事?”
何徽阳有些好笑,只好解释:“什么圆圈,那是头光,表示琐罗亚斯德已经成神。”
麻六九的脑筋转得飞快,“成神,那不是挂了?”
何徽阳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麻六九说:“我懂了,我们的老祖宗经常这样干的,当一个喜欢的人物在战争中挂了,为了让后世敬仰,通常都会把他说成是神仙下凡,又回归天上,关羽就是一个代表啊。”
第三张画像上说的应该是丝绸之路。画面的背景是山路与骆驼队,人物与中原人物截然不同,剪发齐项,紧衣皮靴,另一背景是洞窟林立的景象,一些骑着高头骏马的长发之人出现了,他们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手持弓箭长矛,大城门上刻有玉门二字,长发人与短发人在帐篷里面欢饮,帐篷顶部有弦月含日的图案。
何徽阳指着帐篷对麻六九说:“这些人物深目高鼻,肯定不是中原人氏,他们是一队商人,也是祆教信徒,画上有玉门二字,肯定是古长城的玉门关,玉门关又叫阳关,是汉代重要的军事关隘和丝路交通要道,虽然这幅画说的不是汉代,但是这条商队走过的应该是丝绸之路,在明代海运繁荣以前,丝绸之路是中原与西域的重要通道,从服装上看,商人是粟特人,而长发人是突厥人,历史上他们有过密切交往,也有过纷争,这幅图上画着突厥护送粟特商人安全抵达玉门关,说明祆教融合了世俗的争斗,宗教信仰也相互渗透,历史上的民族非常有趣。”
麻六九提醒她说:“重要的是有什么线索,不是这些画。”
何徽阳说:“别忙,这些画里隐藏着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你得接着往下看。”
麻六九皱着眉头看第四幅画像。画像上有一位身材魁伟,腰大十围的将军,端坐在一张大椅上,仿佛在接见运送货品的商队,突厥与粟特商人拜伏在此人的脚下,又似在隐秘交谈,远处兵甲林立,气势巍然。
麻六九疑问:“这人看样子是一位将军,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何徽阳说:“他官服上系着紫佩金鱼,唐朝六品以下无佩饰,五品以上是佩银鱼袋,三品以上才是紫佩金鱼,可见这个人的官衔不低。”
麻六九说:“是条大鱼。”
何徽阳说:“你再往下看,会发现更有趣的线索。”
第五张画像的构图有点恐怖,最醒目的是那个肥胖的将军,躺在一张宽大的龙床上,酣然入睡,桌案上摆着一顶王冠,床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文官,一个武将,还有一个手持大刀的侍者,奋力向床上酣睡的将军砍去,刀光剑影,一派肃杀。
第六张画像则是一个丰腴的美人,迎着波涛滚滚海岸,站在船头,身后是烟雨朦胧的山川。
第七张画像上则是一座高楼,百姓正在祭祀一尊祆神,祆神的头上赫然安放着那只王冠。
第八张画像则是一场大火,熊熊的火焰吞没了那座高楼,但是祆神头上的王冠,已经渺然无踪。
麻六九看完这几幅画像,不禁脱口而出,“王冠,从第二张画像开始,所有的画像都和王冠有关。”
何徽阳说:“没错,问题就在这里,这些画像隐藏着一个故事,简单地分析一下,从琐罗亚斯德头上丢失的王冠,到最后一张画像,我们可以将王冠当成一条线索,丢失的王冠通过丝绸之路运送到了中原,之后被这个大官得到,接着这个大官被谋杀,王冠遗失到了民间,曾在这尊神像的头上出现过,再后来神像被毁,王冠再次失踪。”
麻六九赞同地说:“很有道理,可是这跟神刀米有什么关联?”
何徽阳摇摇头,也是一脸的茫然,两个人的兴致逐渐冷却。忽然,一个小警察敲门而入,他送来一份法医的解剖报告,资料上详细记录着,在神刀米家的密室里发现的三具尸体的情况。
第一具尸体的身份业已查明,印度人古兰德,从事艺术品交易,其实是古玩走私商,平时的行踪都在北京、河南、苏州一代,从未来过山西。但是麻六九最吃惊的还是第二具和第三具尸骨。
报告上竟然写着这样一句话,身份不详,死亡年月不详,建议请考古专家进行尸骨分析,此两具尸骨已经超越了法医鉴定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