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拢过去,观看那尊塑像,塑像体积不大,比真人的体形略小一些,眉目清秀,狐头人面,穿着紧身衣裙,体态婀娜。虽然满身落满灰尘,但是宝光内敛,神韵悠扬。
穆歌嘿嘿笑道:“以为是个人,没想到是个狐狸。”
张思翰用手拂去狐狸身上的灰尘,轻轻一敲,发出悦耳的金属之音。
娜娜在后面说道:“这可是镇庙之宝啊!”
阿梅雷特说:“这样的神祇形象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张思翰平淡地说:“这是一尊北宋时期的青铜塑像,衣皱流线紧贴其身,面部表情儒雅温和,结合了北齐曹氏画派的风格,兼有北宋神情内蕴的风格,在《介休县志》上曾有记载,文彦博未曾入仕的时候,有祆狐现形,告诉他今后必然富贵,在他征讨贝州王则的时候,也有祆狐助战,令他大胜而归,所以他建庙祭祀,据说祆神庙的牌匾上写的是——元神庙,说是千年白狐,化为元神,后来白狐出入为祟,被百姓捣毁,我想这尊狐狸神像,应该就是那尊祆狐!”
娜娜说:“不是吧,原来备受崇拜的狐狸,怎么会出入为祟?”
张思翰说:“原因很简单,一定有人利用祆狐装神弄鬼,恐吓愚民,激起百姓愤怒,但是什么人将这尊祆神狐像藏在这里,我就不得而知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两个死去的祭司,必然是为了寻找阿胡拉神冠,才进入地宫。”
穆歌走到前面转了一圈,匆匆返回来,带着一脸的沮丧和苍白,“没路了,前面不通。”
娜娜说:“不会的,既然能走进来,就一定有出去的路,不是还没有发现第三具尸体吗?”
没错,娜娜曾经说过,历史上有三名祆教大祭司进过地宫,现在发现了两具尸体,还有一具尸体在哪?
张思翰说:“大家好好看看铜像,那具尸体一定和它有关。”
借着电光,四人仔细观察那尊狐狸铜像,品味曹衣出水的风韵。
曹衣出水又称“曹家样”,是北齐曹仲达创造的一种人物衣服褶纹的画法。衣袖褶纹多用细笔紧束,似衣披薄纱,恰如芙蓉出水,后来被广泛运用,对雕刻铸造产生巨大影响,与画圣吴道子并称一时,有“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的美誉。而曹仲达本人则是粟特人,一个虔诚的祆教信徒。
穆歌忍不住开始动手,在青铜狐狸上摸来摸去,最后他干脆想去推这尊狐狸,还说:“这个青铜狐狸可能是个机关。”
娜娜、阿梅雷特、张思翰,都照着他的话去做,四人用上全部力气,青铜狐狸纹丝未动。
阿梅雷特说:“白费力气,根本推不动。”
张思翰让众人闪开,围着青铜狐狸走了几圈,看看地上尸骨,尸骨是脊背朝向青铜狐狸,而做出跌倒的样子。他严肃地说:“看样子,他是触动了机关,还没来得及逃走,但是他死亡原因是什么,我们还没搞清楚。”他走到尸骨旁,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翻转那些骨头,其实骨头已经高度腐烂,用手一拿,一块骨头立刻碎裂成一堆白色粉末。
张思翰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在骨头粉末中细致地摸索着。阿梅雷特三人觉得很阴森,不约而同聚拢在张思翰身边,张思翰的手指从粉末中挑出一根闪闪发光,青幽幽的细针,他说:“毒针!奇毒无比,见血封喉,幸好你们刚才没有触动机关。”
阿梅雷特忍不住问:“是从青铜狐狸身上发射的么?”
张思翰点头说:“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很阴毒,这种毒针发射的力量惊人,一针穿透骨头,而且细如牛毛不易发现。”
张思翰把毒针远远地丢进黑暗里,离开尸体,返回青铜狐狸面前,打了个手势,让众人闪到旁边,然后仔细查看青绿色的青铜器身,他说:“尸骸中针的位置是在膝盖左右,发射的角度应该是斜上,如果是这样子,那么机关应该设置在铜像的两脚上。”
终于找到了,在青铜狐狸的脚趾上有几个极细微的小孔,找到毒针的发射孔,却找不到触动发射的机关,细心的张思翰站在青铜像前琢磨了一会,然后侧身,伸手在狐狸的胳膊上一扭,只听咯的一声,青铜狐狸的脚趾上射出一道细微的寒光,想不到时隔千年,古老的机关依旧灵敏异常。
轰隆一声,烟尘四起,张思翰立足不稳,身体向下坠落,摔在一块又冷又硬的大石头上。
“哎呀!”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
张思翰问:“是谁?”
“我。”穆歌在身后,冷森森地说,“都下来了吗?”
阿梅雷特说:“是的,一锅端了。”
“你们还好吗?”张思翰关切地问。
“还好。”黑暗中阿梅雷特把手伸了过来,和张思翰紧紧地握在一起。
娜娜在黑暗中发出叫声,“快,给点亮?”
张思翰拍了拍手电说:“手电没亮了,可能是摔坏了。谁有亮,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梅雷特说:“我感觉是天塌地陷似的,应该中了机关。”
嗒!
穆歌点燃打火机,一点火光释放着微弱的光明,使这几个人瞬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上下左右都是石头,形象点说,好比一个石匣子,把他们密不透风地装了进去。
张思翰扑地一口吹灭了火苗,穆歌说:“你干什么?”
张思翰郑重地说:“我们现在密封在一个石匣里面,火焰会消耗氧气。”多余的话他没说,但是每个人都有清醒的认识,如果不能尽快打开出口,他们将会窒息而死!
阿梅雷特说:“张思翰,你一定有办法。”
张思翰拍了拍头上倒悬的青铜狐狸,说:“青铜像大头朝下地悬在我们头上,我想大家也清楚,这是一个类似翻板的机关,如果我们能把青铜狐狸再翻转回去,或许可以破石而出!”
穆歌说:“如果铜像把机关卡死了,我们还是出不去,只有等死。”他泄气地坐了下去,屁股刚一落地,又哎呀一声。
阿梅雷特说:“又怎么了?”
穆歌说:“娜娜,你想找的第三具尸骸,我给你找到了,就在我的屁股下面。”
娜娜说:“是吗,让我看看。”
张思翰发出警告,“不要触动遗体!”
嗒!火光再次燃起,张思翰看见穆歌的屁股下面,骷髅骨头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一堆白色粉末,还剩下几只骨头棒子。
穆歌说:“抱歉,让我给坐塌了。”
娜娜说:“妈的,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忍不住扑过去,和穆歌扭打起来,穆歌的打火机丢在地上,火苗倏地熄灭,黑暗中只听见吭哧吭哧的搏斗声,纠缠的身影在狭小的石匣中翻滚起来,把人撞得东倒西歪的。
阿梅雷特哎呀一声喊道:“别打了,快别打了。”
张思翰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把打火机嗒地点亮。
此刻,穆歌已经停手,他爬起来说:“这么不经打,弄两下就完了。”说着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娜娜,娜娜却脸色铁青,一动不动。
张思翰说:“他死了!”
穆歌的脸上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嘴唇哆嗦着说:“可是,可是,我可没有杀他。”
张思翰蹲在娜娜的尸体旁边,说:“他是被毒死的。”
阿梅雷特说:“是你,你杀了他。”
穆歌急忙辩解说:“真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杀他。”
娜娜的脸色渐渐发青,咽喉处只有一道淡淡的手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张思翰仿佛意思到了什么,说:“娜娜的死可能是个意外。”
阿梅雷特问:“为什么?”
张思翰说:“想想前一个大祭祀,肯定是死于毒针,而这一个祭司也是同样的原因,娜娜和穆歌扭打的时候,或许是无意中被尸骨上的毒针刺中,只有这一种解释。”
火苗的光芒在黑暗中渐渐熄灭,打火机的油要用尽了,黑暗如同寒流袭来。
“我们的生命会终结于此吗?”阿梅雷特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长叹。
张思翰说:“不会,我答应你们要带你们走出去的,说到做到,你们看见石壁上的浮雕了吗?”
穆歌说:“刚才的火光太微弱了,看得马马虎虎,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阿梅雷特说:“思翰,你是想说,出去的线索藏在这些壁画里,而这些画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思翰说:“极有可能。”他贴上一面冰冷的石壁上面,双手在石壁上轻轻地摸索。
穆歌冰冷地问:“张思翰,你摸到什么了。”看来,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出去的希望。
张思翰说:“我摸到几个人物,不过他们不是主人公,只是几个随从,他们演奏乐器,琵琶、箜篌、腰鼓、横笛,画面中部的是主人公,好像是一男和一女,应该是夫妇两个,男的体形修长,女的丰腴肥美,他们在一座宫殿里寻欢作乐,身旁还有一群侍卫。”
穆歌说:“寻欢作乐这个词用得不恰当,是祆教信徒在欢宴,只是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张思翰说:“对啦,我想起来了,我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石棺床画像,那是北周萨宝安伽墓画像石,没错,就是那个,二者的风格一模一样。”
阿梅雷特就站在张思翰身后,寸步不离,让张思翰有点施展不开手脚,他回头说:“你别老缠着我。”
“我就喜欢缠着你。”阿梅雷特说。
张思翰没吭声,甩开阿梅雷特,走到对面的石壁前,他在那面石壁上没发现什么线索。
穆歌说:“张思翰,有什么新发现?”
张思翰边摸边说:“这幅壁画与众不同,正面的画像好像是神,而不是人,一共有三个神,戴头光,他们站在一座空中楼阁里,接受凡人的膜拜。”
穆歌说:“这是死后的灵魂,接受三联神的审判,然后升入永恒的乐园。”
张思翰又朝第三面石壁走过来,前两块石壁都没有什么线索,只好寄希望于剩下的两块,他全神贯注地在第三块石壁上摸索。
阿梅雷特关切地问:“有些什么?”
张思翰说:“娜娜。”
“娜娜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穆歌说。
张思翰说:“我不是说娜娜,而是石壁上刻着四臂女神娜娜,这块石壁和前两块有些不同,前两块的主题是饮宴,祭祀,而这幅石壁却什么也没有说明,奥妙可能就在这面石壁上。”
黑暗中,阿梅雷特和穆歌等着张思翰创造一个奇迹,过了片刻,张思翰问:“四臂女神娜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穆歌说:“不一定,什么都拿。”
穆歌解释说:“最为固定的两样,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剩下的两只手,或者拿权杖、蛇、蝎子、植物、钵盂、玉笏的变形体,还可以空着。”
张思翰用手摸着石壁上的形状,上面的两只手做托举状,前手是太阳,后手是月亮,下垂的两只手,前手拿一根如意形的权杖,后手张开,上面居然停落着一只奇特的小鸟,鸟颈上飘着一条丝带。
张思翰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鸟的名字,“吉祥鸟,娜娜的手里有一只系着绶带的吉祥鸟。”
穆歌惊异地说:“快让我看,娜娜手持吉祥鸟的造型我从未见过!”但是他立刻失望了,一片漆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像一个瞎子,只有依靠张思翰灵敏的双手,感知周遭的事物。
阿梅雷特说:“鸟是飞翔的意思,而吉祥鸟则有一路顺风的寓意,难道它是开启石匣的机关。”
张思翰猛一拍手:“我太愚蠢了,那只鸟就是机关,我们得救了!”他伸手在吉祥鸟身上抚摩着,然后在鸟的眼睛上一按,霍地一声,头上的石壁,如同一道千斤闸门缓缓移动,露出一个乌黑的洞口。
张思翰对阿梅雷特说:“你先走。”不等闸门完全升起,便抓住她的两条腿,向上一推,阿梅雷特飞快地从缝隙中爬了出去,穆歌是第二个,张思翰押后。
出了石匣,前面露出一条弯曲的通道,大约两尺见方,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的恶臭。
穆歌说:“刚才我还没见过这条暗道呢?”
张思翰在后面鼓励说:“因为这条暗道的入口和石匣相连,只有逃出石匣,暗道的门才会自动打开,加把劲,我们就快要到达地面了,这股臭味是下水的味道,这个通道肯定和下水道连在一起。”
张思翰话没说完,黑暗中传来一点亮光,仿佛光明的曙光一样,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爬去,爬到一扇又厚又重的石门前,阿梅雷特推了推,根本推不动,门缝隙里传来一点微弱的光芒。
穆歌拍了拍石门,灰尘簌簌而落,他说:“这扇石门太重,推不开。”
阿梅雷特说:“这里有缝隙,我们可以大喊救命。”
张思翰说,“别急,那不是缝隙,而是钥匙孔。”
阿梅雷特伸手一摸,说:“有三个孔,究竟哪个是钥匙孔?”
“三个都是。”张思翰说,“我记得考古的时候,曾经有一种锁,叫三星连珠锁,要三把钥匙同时插进锁孔中转动,才能开锁。”
阿梅雷特叹息一声,“可惜,我们找不到钥匙。”
张思翰一笑说:“你们难道忘记了,祆教大祭司的身上带着什么?”
阿梅雷特兴奋地说:“玉佩,你的意思是玉佩就是钥匙,你真是个天才。”
穆歌从身上摸出两只玉佩说:“我只有两只玉佩,第三具尸体上面,我没有发现玉佩,看来,我们还是出不去!”
张思翰说:“第三只玉佩肯定有,不过被人藏起来了,这也是娜娜被杀的原因。”
“你说什么?”穆歌惊讶地说,“你不是说,娜娜的死是一场意外?”
张思翰说:“那是我为了不惊动凶手,故意说的,好将凶手稳住,凶手在石匣里第一个发现了尸骨,他悄悄地偷走尸骨身上的玉佩,然后,趁机杀死娜娜。”
穆歌焦急地说:“张思翰,你要是知道谁是凶手,就快一点说出来吧。”
阿梅雷特说:“你是怀疑我吗?”
张思翰说:“我现在还无法推断你们谁是凶手,但是凶手一定不会把证据留在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丢掉证据,所以我才会最后一个离开石匣,凶手离开石匣的时候,必然要把玉佩留下,恰好被我拣到。”
张思翰伸出二指,从口袋里翻出最后一只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