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翰等人顺着脚印寻找,不出数里,沙丘上卷起一阵疾风,一阵机械化的发动机响声卷地而来,一队沙漠摩托带着滚滚的烟尘,气势汹汹地将骆驼队围在中心,摩托不停地盘旋,等到前面沸腾的黄沙缓缓落定,数只枪口对准了他们,车上都是些陌生脸孔,穿着沙漠迷彩服,戴着防风眼镜,使用的武器也是各种各样,德国的G36,瑞士的SG552,美国的柯尔特M4A1。虽然武器显得很杂乱,但是他们隐藏在防风眼镜下的表情一点都不复杂,一张标准的严肃的杀手面孔,或者是职业军人的冷酷面容,比起伊儿汗的雇佣杂牌军来说,这些家伙更像职业出身的专业杀手。
一辆黑色悍马停在张思翰面前,一个戴着墨镜的家伙,从车窗后探出阴森而得意的脸孔,冷静得近似于残酷,手里把玩着一只Five-seven,用流利的汉语说:“这个人就是张思翰,把他们抓起来。”
张思翰说:“谢天谢地,我们可算是安全了。”
鬼眼七一楞,问:“什么意思?”
张思翰说:“如果他们要杀我们,早就开枪了,似我们这般瞎跑,不出三天就会在大漠中饿死渴死,被他们找到,算是见到了救星,大家不要抵抗,不要做无意义的反抗,我们愿意成为俘虏。”他在骆驼上抱拳说:“欢迎,欢迎,我们全部投降。”
鬼眼七笑了一下,对米莉说:“这家伙总爱在最艰难的时候,说出一些鼓舞的话,虽然处境不怎么地。”
戴着墨镜的家伙想给张思翰一个下马威,挥手叫手下那些大汉,粗鲁地上前把张思翰拽下骆驼。张思翰哎呀呀地叫道:“真是粗鲁,有点绅士风度嘛。”
张思翰等人被押上车,骆驼被牵走,车队风驰电掣向南疾驶,半个时辰后,一个被挖掘出的大坑裸露在众人眼前。
张思翰问:“朋友,想不到这个宝藏,竟然被你找到了。”
戴墨镜的人却说:“宝藏易寻,神冠难求。”
张思翰说:“你没有找到进入宝藏的方法?”
鬼眼七问:“这里是且末古国的遗址吗?”
戴墨镜的人说:“有什么奇怪的吗?这里没什么活的东西,只有一座死城。”
张思翰说:“我奇怪的是,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据我所知,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为数不多,而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
“谁?”
张思翰说:“文震邦和神刀米。”
鬼眼七沉吟了一声,冷冷地问:“你们是文老爷子的人吗?”
戴墨镜的家伙没有回答,保持沉默。康承艺说:“看来不像,而且他们没有对我们动粗,更不像是曹水烟的人,这些人的来历真是难猜。”倒是诗卿说,“我喜欢冒险,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走出来,外面的世界真好。”
车队停在一座小沙丘后,沙丘后竖立着几十座帐篷,炊烟袅袅,有专人负责伙食,有专人进行警戒。众人下了车,戴墨镜的家伙带着张思翰几人走到大坑前,里面竖起一只铝合金梯子,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四米,十几个人用工具不停地挖掘,一些破麻残片收集在箩筐里,被运输上来,有两个人正在整理这些写有文字的木简麻片。诗卿看了一眼,惊喜地说:“你们要精心对待这些古物,那是古代的吐火罗语,粟特文,还有梵文,都是珍贵的文献呢。”
鬼眼七说:“他们是杀手,不是考古学家。”
戴墨镜的家伙说:“抱歉,我们只负责寻找神殿,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又麻烦,又没有太多意义,只好先放在一边。”
大坑方圆近五十米,已经清理出半截墙壁,还有一些石头台阶,三座石头神像。戴墨镜的家伙对张思翰等人说:“下去。”
张思翰揉了揉眼睛,说,“找到了且末古城,这好像是一个奇迹。”他顺着梯子爬到大坑下面,围绕着三座石像走了一圈,说道:“这三座神像好像不属于这里,他的雕刻技法属于宋代,这叫我联想到一个地方。”
鬼眼七说:“祆神楼。”
张思翰说:“没错,据说文彦博在衣锦还乡后,修建了祆神楼,而里面供奉着三大神,后到明嘉靖年间,改成三结义庙,供奉的刘关张三位,而原来的三位真神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原来被人送到这里,我想,这就是祆神楼原来供奉的三位大神。”
诗卿问:“是哪三位祆教大神?”
张思翰说:“阿胡拉·马兹达,祖尔万,维斯帕卡。”
戴墨镜的家伙说:“我们不关心神像,请张思翰先生跟我来,我们遇到了一道难题,不知道该怎么破解。”此刻,他的语气倒变得异常谦虚而恭顺。
众人来到一座石门前,那扇门看起来很特别,因为是一块平铺在地面上的巨石,五名大汉正在清理巨石的边缘,最奇特的是石门上有一些突起,半圆形石球光滑而圆润,石球下有一些纵横交错的石槽。
张思翰问:“老七,见过这样的石门吗?”
鬼眼七双眼放电,几乎趴在石门上,抚摸着镶嵌着的石球,“没见过,这是最奇异的石门,但是这里有我熟悉的气息。”
戴墨镜的家伙说:“张思翰,你有经验,能帮助我打开石门吗?”
张思翰说:“可以研究一下,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请派人帮助我,寻找何徽阳与麻六九的下落,这两个人,你们应该不会陌生。”
戴墨镜的家伙说,“这你不必担心,我们正在寻找,找到他们的下落,我会第一个通知你,至于怎么打开这扇门,就交给你们,我很悠闲,也很有时间,现在要同美女去喝一杯,好好欣赏一下大漠景色。”
戴墨镜的家伙一挥手,带着米莉和诗卿走进自己的帐篷,张思翰说:“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思翰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戴墨镜的家伙说:“晚上,你就会知道。”他好像还要给张思翰来个小小的惊喜。
张思翰看着石门上的奇异轨道,还有人头大小的石球,不禁说道:“这真像保龄球。”
鬼眼七说:“什么?”
张思翰重复了一句,“这些石槽和石球,怎么看都像是保龄球。”
鬼眼七说:“你的意思是说,要将这些石球在石槽里滚动,才能开启石门。”
“按照常理推测,应该如此,石槽的宽度刚好是石球的直径。”张思翰极想证明自己的猜测,所以俯身去推一个石球,但是石球却是纹丝不动,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石球的表面,打磨得如同玻璃一样光滑,而石槽也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理由不动。
鬼眼七笑了一下,“你的常理好像根本不对。”
“那就需要歪打正着了。”张思翰点手叫过一个大汉,要了一把铁锤,然后把凿子对准石球。
鬼眼七紧张地问:“你干什么?”
张思翰一本正经地说:“我把石球凿开一个,看看里面的有什么机关构造。”
鬼眼七慌忙夺下他的锤子,说:“你是我哥,还真敢下手,你要是把石球凿坏,估计这石门永远也开不了,还是歇歇吧。”
张思翰叹息一声,“唉,那我也没什么法子了,先去帐篷里讨杯酒喝。”
张思翰一脸笑嘻嘻的坏模样,把鬼眼七愁得直皱眉头,简直揣摩不透他的用意,这家伙总是喜欢深藏不露。想到这,鬼眼七也放弃了琢磨石门思路,跟着张思翰走进戴墨镜的家伙休息的大帐。
大帐里气氛融洽,米莉和诗卿正在吃水果,一大盘葡萄还有烤羊腿,看来这些杀手的生活非常享受。
诗卿一边吃葡萄,一边看着一张图。戴墨镜的家伙问:“张思翰,你有没有打开石门的思路。”
张思翰说:“肯定有,但是现在还没想到,我们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诗卿说:“张思翰,门上的图案有些特别,你有注意到吗?”
张思翰说:“注意到了,和石球可能有某种联系,我们以为那些是石球滚动的轨迹,但是好像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
诗卿说:“完全错了,那根本没有什么机关,而是一张图?”
“图?”鬼眼七问,“什么图?”
诗卿说:“规划图,沙漠城市的规划图,上面纵横交错的线路,我曾经见过英国探险家斯坦因画过的古楼兰的地图,和这个有点类似。”
张思翰没说话,看了一眼那张图,却有几分眼熟,脑海中略一回想,斯坦因的确画过类似的地图,鬼眼七对他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在嘲笑张思翰,你还是不是考古学博士?
张思翰没理会老七的玩笑,他走到诗卿身边,问:“我想听听你的见解,你对这些线条怎么看?”
诗卿说:“这是一张平面图,那些石球代表建筑,你以为如何?”
张思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地方绝对是一座大城,现在挖掘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且石球上应该留有某种标志。”
诗卿说:“我也奇怪这点,石球上应该有标记,像编号一类的,但是你却没有发现。”
鬼眼七说:“那些石球被腐蚀过,是用硫酸腐蚀的,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刚才我仔细看过了,被腐蚀的地方不是很大,可能你没有注意到。”
张思翰说:“是我粗心大意了,老七,你注意到腐蚀的年代没有?”
鬼眼七说:“这个瞒不过我的眼睛,不是古人干的,硫酸腐蚀过的地方不超过五十年。”
张思翰注意到,诗卿正用一只画笔,在线条上涂抹,好像在计算一道复杂的公式,边边角角都被她涂上一个黑点作为某种标记。
鬼眼七轻声说:“黑点是石球?”
诗卿点了一下头,好像继续沉思着,点手想叫张思翰过去,没想到张思翰就站在她的后面,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脸颊,忽然一缩,两个人仿佛都有触电一般的感觉,诗卿笑了一下,轻声说:“石球共有三十三个,轨道的设计相当精确,好像是故意这样设计,里面的奥妙很有意思,如果石球上真的存在一些号码,我想,那应该是一种备忘的标记。”
米莉看着他们两个谈的那么认真,掀开帐篷,走到外面,她在想,张思翰正被这个绝色美女吸引,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种无与伦比的气质,长久下去,她肯定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此刻最能安慰她的,恐怕就是何徽阳了,但是她在哪呢,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风暴刮起来的时候,麻六九一直心系何徽阳的安危,他向何徽阳的帐篷跑去,却看见小三从何徽阳的帐篷里钻了出来,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麻六九大吼一声,“小三!”
小三吓得浑身一颤抖,然后拔腿飞奔,迎面正撞见何徽阳,她问:“你们干嘛这么慌张?”
小三不答,夺路而逃,麻六九叫道:“这小子在你帐篷里偷东西。”
何徽阳顿时柳眉倒竖,和麻六九分两路追击,一定要拿下这个小贼。小三拼命奔逃,刚爬上一个沙丘,一阵狂沙卷地而来,小三见势不妙,立刻从沙丘上翻滚下来,他的翻滚真是迅速,一个骨碌就到了沙丘下面。
麻六九的身手敏捷,他看见何徽阳被埋进沙丘下面,因此奋不顾身,纵身一跃,一头扎进沙堆下面,然后屏住呼吸,用手在松软的沙子下面摸索,很快他抓到一只柔软的小手,他拉了一下,那个身体没动,麻六九的心中一片恐慌,但是那只小手却紧紧地和他握在一起。
麻六九感动得快要流泪了,他挥舞双手,飞快地挖出一条通道,天空中不停地落下一层层的黄沙,最后,他只好把何徽阳的身体挖出一半,然后两只手臂交缠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嘭,嘭嘭嘭。
直到风暴席卷而去,天空一片寂静。
“你们两个行了吧,风暴都过去,还手拉着手,真让人妒忌。”
一旁传来小三的声音,他坐在沙丘上,从袖口,领子,还有裤管里向外抖搂沙子。
何徽阳问:“你偷了什么?”
小三说:“我不过拿了点钱,最近手头比较紧,再说了,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眼下不就需要我来帮忙嘛。”说着,他走过来,用手开始挖沙子,准备先把何徽阳弄出来,嘴里还说,“别那么小气,不过一点小钱,你们都是大老板,大博士,那点钱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
麻六九说:“小三,你要是一直吸,那玩意早晚害死你。”
小三说:“谢谢你,麻队,我知道是死路一条,死就死吧,或许像我这样的人早该死了。”
何徽阳说:“不要轻生,只要你愿意改,我们可以帮助你。”
麻六九说:“没错,回去以后,我可以送你去戒毒。”
小三说:“你们不要对我太好,我爸我妈在世的时候,都没对我这样好过,他们只会骂我,哎。”
小三在何徽阳身体周围挖了一个圈,然后让何徽阳活动一下,自己慢慢地爬出来。还没等麻六九爬出来,一道斜长的黑影走过来,麻六九抬头一看,心情顿时有些紧张,来的其实是两个老朋友,一个文震邦,一个曹水烟,这两个人的手里都有枪,那些枪其实是从伊儿汗的手下那里抢来的。
小三满脸堆笑地说:“文老爷子,曹先生,你们都逃出来啦,真是好人好运啊。”
文震邦说:“多亏了这场风暴,那几个杂牌军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曹水烟说:“是啊,文老爷子宝刀不老。”
麻六九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对头冤家,现在一个鼻孔出气?”
曹水烟说:“你难道没听人说过,除了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何徽阳说:“这是一句名人名言,只是到了你的嘴里,变了味道,人家说的是假的真实,你说的是真实的假。”
曹水烟说:“小妮子,别那么多废话,快点跟我们走吧。”
“去哪?”何徽阳问。
文震邦阴沉着脸色,说:“你啰嗦什么,当然是逃走,难道留在这里等死,神冠的诅咒恐怕很快就要应验。”
麻六九爬起来,问:“你们确定我们这样走了,可以逃出去,而不被困死在大漠里吗?”
曹水烟说:“别废话,跟我们走。”他晃了晃冷森森的枪管。文震邦牵了五匹骆驼,骆驼上面还有水和食物。何徽阳和麻六九被威逼着,只好骑上骆驼一路向北,那时的风还很大,地面的流沙被风一抹,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五个人,骑着五匹骆驼,向着大漠中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