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翰醒来的时候头痛如裂,身体被一根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睁开眼睛,一道带着金风的寒光砸向面门,吓得他双眼一闭。
砰!
史春一镐砸在张思翰身旁的地砖上,一连串飞溅的火星弹在张思翰的脸颊火辣辣的痛。史春在手心淬了一口唾沫,奋力把尖镐从地上拔起,接连砰砰几镐,挖出脸盆那么大一块面积。
史春赤裸着肥腻的上身,下身只穿一条短裤,昏黄的灯光撒落在满身的汗珠上,好似一滴滴色拉油珠,史春的肚脐眼下有一个彩色纹身,那是一个颇为古怪的头像,金色的胡须,大大的鼻孔,圆圆的耳朵,双眉狰狞绞结,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向外凸起,大嘴里探出一条长长的血红色舌头,如同一个表情狰狞的吊死鬼。
这绝对不是吊死鬼,甚至不是鬼,而是神!
张思翰说:“史春,你这个神的纹身很漂亮,有历史性和艺术性,在哪纹的?”
史春嘿嘿一笑,“张思翰,你就要死了,还有心思说风凉话,不过你放心好了,你死以后,我保证你不会孤单,你可以和我老婆做伴,做一对快活的死鬼。”
张思翰不想激怒史春,只想平复他激动的情绪,因此淡淡地说:“史春,你老婆是你杀的吧?”
史春闷哼一声,说:“张思翰,你不应该看那些照片,那是我给死去的老婆的礼物,她的艺术照片,我老婆很白,很性感是不是?”
“是。”张思翰说,“简直是一个尤物。”
“你们两个变态,快点放开我!”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张思翰身后传来,他嘴里的填塞物已经被史春掏了出来,可以愉快地讲话了。
张思翰回头一看,穆歌躺在一旁,捆得像个粽子似的,不停地扭动。他笑着说:“穆歌,你还认识我吗?”
穆歌将脸一扭,沉默不语。
史春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两人有着某种联系,他也不问张思翰和这家伙是否有什么过节,只阴森森地说:“我老婆虽然好看,但是好看的女人其实是魔鬼,我盗卖文物的钱几乎都被她挥霍得一干二净,她却在我入狱的时候勾搭小白脸,本来我不想杀她,可是没有办法,她要挟我,我只好把她给肢解了!”
张思翰说:“你都进了监狱,她怎么要挟你?”
史春冷冷地说:“那是我被放出来以后,她要我给她一大笔钱,她想和小白脸远走高飞,她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毫无廉耻的婊子,我只好把她埋藏在厨房的地砖下面,让她永远守在我的身边!”
张思翰侧目向两边看,浑身好似有蚂蚁在爬,那是种恐怖的感觉,感觉史春的老婆正在泥土里蠢蠢欲动!
史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抓起镐头猛刨了十几下,飞扬的沙土落了张思翰一头一脸,然后屁股一沉,大汗淋漓地坐在张思翰的身旁。
张思翰趁机说:“史春,你知道这个纹身的来历吗?”
史春说:“知道个屁,道上混的都纹这个。”
张思翰问:“可是你为什么不画龙刺虎,而是非要弄这个图案,总有点原因吧?”
史春说:“这你去问穆歌。”
张思翰转脸看着穆歌,虽然他俩都被五花大绑着,但是张思翰依然幽默地说:“朋友,这不是中国的神,是外国的神,而且是一种神的化身,叫什么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
“不愧为考古学博士。”穆歌苍白的脸上泛起桃花般的红艳,他的目光神圣而执着地说,“这是胜利之神韦雷特拉格纳的纹身,胜利之神战无不胜,我让他纹这个图案,是有一种替天行道的正义感,灭除人间的邪思,淫欲,贪婪,罪恶!”
张思翰的脸色一变,“你们是祆教信徒?”
穆歌没说话,史春笑了一下,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光环,他并不回答张思翰的话,而是目光发直地说:“我们都是神圣的祆教后裔,有着高贵血统的粟特贵统,只是时代没落了,英雄已经不在。”
张思翰看着他的眼神,估计他的精神有点问题,立刻说道:“既然你是英雄的胜利之神,应该信守诺言,你杀了我,如何向鬼眼七交代!”
史春说:“他根本不会知道,或者等我杀了他,把你们的尸体埋在一起,这总对得起你了,嘿嘿。”
张思翰郁闷了,运气不会总是吉星高照,史春是个精神异常的杀手,他的手段必然十分残忍,想到这里,张思翰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史春从厨房里取出一把菜刀,寒光闪闪的拆骨刀,刀锋恰如一丝白线,史春唯恐刀不锋利,笑呵呵地说:“杀我老婆的就是这把刀,我还用它来分解她的尸体,只是很久不曾用过,不知道是否够快。”
张思翰没什么话讲,只对史春说:“你要真够朋友,给个痛快!”
史春举刀砍向张思翰的脖子,忽然又缩了回去,又开始刨坑,他现在要刨一个更大的坑,能够装得下张思翰和穆歌两个人。刨了一会,史春累得气喘如牛,他端来一个大水杯,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喝完水,抹抹脸上的汗水,继续埋头工作,一付任劳任怨的样子。死亡的气息弥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
穆歌用力挣了挣身上的绳索,满脸荡漾出苦笑。
张思翰说:“别挣扎了,史春肯定会杀你灭口,还是来谈谈我们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考古博士,你一定调查过我,说吧,为什么害死我师傅神刀米?为什么要陷害我?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穆歌的脸孔瞬间变了颜色,镇定地说,“不可能,我并没有杀害神刀米。”
张思翰说:“说实话吧,我们都快死了。”
穆歌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用哭腔说叫道,“老史,我们两个可是兄弟,没仇没恨,你放我走,我保证不泄露你的秘密。”
史春也用介休方言回了两个字,“寒森!”
寒森就是恶心。
张思翰笑着说:“史春,把坑挖得漂亮一点!”
史春丢下镐头,笑着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有点累了,等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来收拾你们。”他走出厨房去弄泡面。
这时候,张思翰觉得机会来了,他和穆歌是并排躺着,一股臭味在空气里弥漫,穆歌说:“什么味,这么臭?”
张思翰说:“他老婆的臭味。”
穆歌黑着脸说:“你吓唬我,他老婆不是早被他杀了。”
张思翰说:“你看看左边。”
穆歌一扭头,立刻转过脸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在他的左边,被史春挖出的大坑里露出半截腐烂的胳膊,爬满蛆虫散发着恶臭。穆歌泪水汪汪地说:“我不想死,你有没有好主意,我们一起逃吧。”
“没有。”张思翰说。
穆歌的眼神中却有了一丝光明,他低声在张思翰耳边说道:“在我的腰里还有一把小刀,是我平时防身用的,史春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被捆住了,拿不出来,你帮我把匕首拿出来,割断绳索,我们两个一起跑。”说完,他在地上翻转磨蹭起来。
张思翰无动于衷地说:“让我相信你?除非你能证明,我师傅神刀米的死与你无关。”
穆歌说:“你个笨蛋,难道你想死在这,我们也正在追查凶手,我们不想让他死,因为他还没有完成最后的任务。”
“什么任务?”
“复原神坛。”
“神坛?”
“简单说就是一堆打碎的石头,复杂点说,是一座石头祭坛,我们想请神刀米恢复原样,但是神刀米死了,连那箱子石头也不见了,一定是凶手取走了箱子!”
张思翰说:“你是那个拜访米家的黑衣人?”
“那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张思翰问:“你说的神坛是不是共分三层,每一层盛开单层莲瓣,最下面的是五瓣,上面两层都是三瓣,三瓣莲花里燃烧着熊熊火焰,状似飘逸的云角,而火焰之上另有玄机,有弯月托日的画像,弯月如弦,明日如镜,甚是诡异。”
穆歌嗯了一声,“没错。”
张思翰问:“那辆指南者,还有浴室,列车上的事,怎么解释?”
穆歌说:“指南者,浴室,不过是在吓唬你,我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你,我们只想搜查你的行李。”
“为什么拿走师傅送我的刻刀。”
穆歌说:“什么刻刀,我没拿你的刀,我只想检验一下,你对神刀米的事情知道多少。”
张思翰说:“怪不得打开列车洗水间的门,什么都没有发现,原来是你在弄鬼,将门反锁,然后逃到另一节车厢,都是你搞的鬼呀,我还以为真出了怪异的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快点吧,别再问了,我说的已经够多,妈的,他要回来了。”
张思翰说:“好。”
穆歌和张思翰的捆绑方式完全不同,穆歌的双手是绑在前面的,张思翰的双手被绑在后面,他们两个必须协调一下,才能达到背靠背的方式,门外传来史春大口吞咽泡面的声音,他们两个在和死神赛跑,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穆歌翻了一下身,张思翰向另一侧摆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跟着穆歌同一方向滚动,但是穆歌的脸朝着厨房门,而张思翰却要背对着他,用双手在穆歌的后腰一阵摸索,穆歌的身材短,张思翰一时摸不到位置,两个人谁也不吭声,像虫子似的在地上蠕动。
忽然,张思翰摸到一把锋利的匕首,而这个时候,穆歌发出一声报警的尖叫!
张思翰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被史春发现了,他立刻停止动作,手心沁满了汗水。
史春吃完泡面后一点也没顾上休息,他跑进厨房一闻见这股臭味,脸色刷地白了,浑身好似虚脱似的,急忙跑了出去,外面传来哇哇的呕吐声。
穆歌说:“史春没看见,快点,最后的机会。”
张思翰的手一点也没闲着,抽出刀子,用刀锋去割穆歌身上的绳索。
“挖得差不多了,再加把劲,就可以把你们两个都埋进去!”史春冷冷地说,他重新走了回来,一进厨房,立刻发现张思翰和穆歌两个人有些异常,他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张思翰听见史春的吼声,毫不犹豫地给了穆歌一刀,穆歌被捅了一下,绳索同时被刀锋割断。没等史春扑来,穆歌双臂一振绳索尽落,他就地一滚,向史春反扑,史春吓得一跳,双脚才一落地,立刻被穆歌抓住,然后猛地一掀。
史春站立不稳,仰面朝天一头摔了下去。
扑!
史春一头栽进自己挖的土坑里面,抽搐了两下再也没能爬起来,脑袋下面流出一股新鲜殷红的血液。土坑里放着那把镐头,镐尖刺穿了史春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