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只剩下时间,隐藏的寂寞将无处可逃。
滞留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面,已经三天三夜,连续对着一幅没头没尾的字迹发呆,冥思,或者空想,任谁都有发疯的感觉,但是张思翰没疯,他挂念着可爱的小师妹米莉,他的胸中隐藏着愤怒,还有仇恨,还有没有证明的清白。
客厅里灯光朦胧,已接近子夜时分,但是众人似乎全无倦意。白纸黑字悬挂着墙壁上,那是由张思翰亲手书写的魏碑体大字,上面写着——□龙虎风云,□□伏首,文□飘香,□不世之基,□□□偷□,□安神意,震□慈瑞,克长安洛阳于指掌。
这是张思翰从碎石上摸出来的字迹,有些字迹被故意铲掉了,经过张思翰的整理之后,字迹显得顺序井然,秘密呼之欲出,却又让人煞费苦心,难窥门径。
众人蜷缩在沙发上,或者斜倚在木椅上。穆歌说:“从字面的意思上看,这就是一篇铭文,没什么特别。”
阿梅雷特说:“如果没有特别之处,为什么要铲掉那些字,而且这是自安史之乱后,一直留存在祆教中的秘密。”
张思翰说:“铭文上刻有天下大业,龙虎风云,克长安洛阳于指掌等字样,指的肯定是安史之乱。”
“如果不能还原空白处的字迹,就算找到神坛余下的部分,也是白费工夫,我以为会有藏宝图之类的呢,盯了它三天,我眼睛发花,心力交瘁,实在是琢磨不透啊。”娜娜说,他对这些石头好像兴趣大减。
张思翰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一下懒腰,他不想听这些无聊的猜测,他在书架上随手翻看一些书籍,打发时间。
得悉淡淡地说:“张思翰,关于那些空白字的线索,以神刀米的境界,能不能破译出来。”
张思翰换了一本书,动情地说:“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如果我师傅还活着,他肯定能破解这些空白字的秘密,很不幸,他已将秘密带走了。”
“原来是空欢喜一场,穆歌,你召集我们前来,就是为了给我们展示你的失败?”娜娜不高兴地说,“你知道我们的每一分钟有多宝贵吗,我们因此会少赚多少钱。”
得悉忽然说道:“娜娜,你稍安勿躁,瞧你那点德行,你应该感谢穆先生,要是没有他的召集,恐怕你连裤子都得输掉,澳门赌场的水很深,我劝你回头是岸,上个月你又输了不少吧,不会输红了眼,把你的家当拿出来做抵押吧?”
娜娜双眼通红,吼道:“得悉,你暗中调查我的行踪?”
得悉说:“我只不过提醒你一下,如果寻找到阿胡拉神冠,你在赌场欠下的那些无底洞,就可以填平了吧。”
张思翰看着娜娜发红的目光,这家伙是个标准的赌徒,一副输红了眼的标准目光,已经暴露无遗了。
娜娜哼了一声,干了杯里的红酒,他说:“既然什么线索都找不到,我去睡了,明天就离开。”说完,他独自上楼去了。
阿梅雷特向张思翰抛了一个媚眼,轻声说:“帅哥,晚安。”她穿着一身黑色丝质吊带睡袍,迈开两条雪白修长的腿,走路一扭一扭的,风情万种。好几次,张思翰想伸手揭开她的面具,看看阿梅雷特的脸,但是他都忍住了,因为阿梅雷特这朵花,浑身长满了致命的毒刺!
张思翰休息的房间在二层,穆歌为他单独准备了一间客房。半夜时分,他的梦境里出现一座宏伟的神殿,莲花神坛上燃烧着经年不熄的圣火,两只巨大的鹰身人头的怪物从空中扑下,抓住他的身体,将他投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他被火焰吞噬着,大汗淋漓地惊醒。这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火焰一样发烫,因为被子里有一个光溜溜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身体冰冷冷的,滑腻如水,白如羊脂,柔软的就像一条蛇,缠绕着他的身体,轻轻地挑逗着张思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呢喃地问:“张大博士,我的身体美不美?”
张思翰的神经像一张弓一样,立刻绷得紧紧的,好久没有碰过女人的身体,尤其是如此性感妩媚的尤物,他看着阿梅雷特脸上的面具,心里更是产生了一种征服的欲望,他克制住胸膛里澎湃的情欲,问道:“阿梅雷特,原来是你?”
“傻瓜,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么,只要你和我好,就让你看看我的庐山真面目。”女人的眼波在月光下,恰如一汪春水。
张思翰说:“这算是一场交易吗?”
“是交易,但也不是,我真有点喜欢你,你以为娜娜会喜欢你吗?也是,他是个玻璃,不排除喜欢你的可能。”阿梅雷特吃吃地笑着。
张思翰说:“如果不是交易,那你总有所图吧?”
阿梅雷特紧贴上来,“我知道你喜欢成熟的女人,肯定不是米莉那种小少女,是不是?”她用手指轻划着张思翰胸前结实的肌肉,仿佛一把快刀,割开坚硬的果壳,释放火热的情欲。
张思翰说:“那好。”伸手要去揭她的面具 。
手才伸出一半,却被阿梅雷特用柔软的手指缠绕住,她说,“你和我好了以后,我才让你看。”
面具下面肯定是一张风情万种的脸蛋,张思翰的心在燃烧,脸在发热,他很镇定地问:“条件?”
阿梅雷特简捷地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然后一起去寻找阿胡拉神冠,我知道你肯定有线索,是不是?”
张思翰简直没法拒绝,翻身把阿梅雷特压在身下,问:“你怎么知道我有线索。”
阿梅雷特说:“连我这样蠢的女人,都能想到一点线索,我不相信你会破译不出那些字谜。”
“说说你的线索。”张思翰说。
阿梅雷特说:“那些空白的字迹肯定是一种暗示。”
张思翰说:“还有呢?”
“没了。”
张思翰差点笑出来,“这算什么线索,你可以走了。”
阿梅雷特惊讶地问:“你难道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也是个玻璃?”
“不是。”张思翰低声说,“但是做那种事情,最好不要有观众。”
窗前倾泻着一缕明亮的月光,月光中浮现出一道狭窄的阴影,阴影里隐藏着一双猥亵的目光。阿梅雷特一跃而起,虽然她一丝不挂,但丝毫没有羞涩之感,动作快如闪电地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瘦长的身形宛如一个幽灵。
阿梅雷特眼神如刀,怒道:“得悉,你居然监视我?”
得悉嘿嘿一笑,“穆歌叫我盯住你这只母猫,他说你喜欢发情,而且很危险,一定会用身体拉拢这位帅哥博士,而且他成人之美,他知道我有偷窥癖,所以让我来瞧瞧,如果不碍事的话,请接着表演。”
“变态!”阿梅雷特生气极了,但她可不想在得悉面前展示着充满性感的身体,抓起睡衣,像猫一样地走出张思翰的房间。
得悉笑眯眯地叮嘱说:“张大博士,关好自己的房门,如果被美女骚扰,算你的幸运,如果被大男人骚扰,可就不太妙了。”说完,倏地一闪,在门前不见。张思翰重新把门关好,躺在床上细细思量,这几个身份神秘的人物虽然来历不明,但是貌合神离,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找出杀害师傅的真凶。
想着想着,有些困倦,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黑影钻了进来,一只手伸进被子,来摸张思翰的身体,这绝不是柔嫩的女人香手,而是一只粗糙大手。
张思翰笑了。他说:“娜娜,你真是一个玻璃。”
娜娜也笑了,缩回手去,有点娘娘腔地说:“张思翰,其实我原来挺喜欢女人,后来才喜欢男人,尤其是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张思翰说:“线索没在我身上,你乱摸什么。”
娜娜穿着一身黑色披风,轻松地说:“这样说来,你还是知道一些线索?”
张思翰说:“线索不在我这,而是在你那。”
“你怎么知道?”
张思翰说:“很简单,你现在来找我,又穿成这个样子,明显是要开溜,你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除非你有线索。”
娜娜从面具后射出两道精明的目光,低声说:“张思翰,你跟我走吧。”
张思翰说:“你叫我跟你走,一定是有足够的理由。”
娜娜说:“我有石头的另一部分,这样的理由还不足够吗。”
张思翰问:“现在就走?”
“没错,把他们撇得远远的,但是我们想要离开,必须得解决外面的一点小问题!”
张思翰跟着娜娜来到窗口,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色孤单空无一物,远处的丛林里有一点红色的火光在滚动,如同阴森的鬼火一般!
娜娜说:“你看到了吧?”
张思翰问:“是什么?”
“森莫夫!”娜娜说,“琐罗亚斯德经文中记载的一种神兽,骆驼头,有翼,龙蛇尾,或者是人头鸟神,执掌催云化雨,但是还有一类森莫夫最为可怕,似狼非狼,似犬非犬,祆教中的一个流派曾经训练过这种怪兽吃人。”
张思翰说:“我知道有一种天葬,把尸体扔进一个院子,让狗把尸体吃干净,对吧。”
“没错,森莫夫只听主人的命令,连活人也不会放过,如果你敢走进树林一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张思翰说:“所以,你们才没有人敢轻易走出这里,你叫我一起跑,是不是想在必要的时候,让我去喂那些恐怖的森莫夫。”
娜娜用怪怪的腔调说:“怎么会,我们是合作伙伴,我早已经想好了对付这些森莫夫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应该听说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张思翰立刻板起脸孔:“少来,你想用我的肉去喂森莫夫,亏你想得出来。”
娜娜说:“是另一个人的肉。”
张思翰的胃忽然紧缩,有种呕吐的感觉,他觉得娜娜这个人猥琐之极,阴险之极,卑鄙之极,恶心之极。
娜娜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已经瞄好了一个目标,就等下手,你来帮我怎么样?”
这是谋杀!
张思翰说:“容我考虑一下。”
“要快,迟则生变。”娜娜关切地说,“我只能给你一个小时,如果天一亮,我们都走不了,好好考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还在张思翰的手臂上拧了一下,一扭一扭地走出房间。
张思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是他转念一想,蓦地想到娜娜可能是去行凶,于是冲出房间,把房门拍得震天响,大声叫道:“琢磨出线索啦,大家都出来,你们听我说。”他想用这个来破坏娜娜的阴谋。
穆歌穿着一身睡衣,走出自己的房间,问:“什么事大惊小怪?”
得悉,阿梅雷特也相继走出房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张思翰故意说:“那些空白字迹我想到了一些线索,娜娜呢?”
得悉说:“我去叫醒他,这家伙总有失眠的习惯,总要依靠药物睡眠,所以很难叫醒。”
大家来到娜娜的房门前,敲门半天,无人回应,张思翰以为娜娜藏在屋子里羞于启齿,索性叫穆歌拿出钥匙,将反锁的房门打开。
门被推开的一瞬,张思翰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他的目光直接盯在娜娜的尸体上。
二层的一扇窗口前面站着祆神娜娜,面具已经被揭掉了,露出一张突兀的脸孔,眼睛如同青蛙一般又圆又大,一丝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头顶渗落下来,他的两只手扶着玻璃窗,嘴巴大张,好像要发出痛苦的呐喊,但是没有声音,窗外的月光映着他鬼怪一般的神色,无比恐怖!
娜娜的背心插着一把刀,刀尖穿透心脏,早已气绝身亡,头上的血迹,则是凶手留下的另一处伤痕。张思翰和得悉把娜娜放倒在地毯上,深红色的地毯上散落着一些血迹。
张思翰望了望众人的目光,冷漠、镇定、狡黠,他知道不可能报警,在这个被封闭的地方,同情心都被封闭在狭窄的心胸里面。
张思翰摸了摸尸体的温度,检查一下娜娜头上的伤口,大约一寸左右,应该是重物击打所致。窗边的地面上有一些破碎的瓷片,按照其原来的形状看,像是一只瓷盘。张思翰拾起两块破碎的瓷片问穆歌,“我没见过这些瓷片,它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吗?”
穆歌说:“不是。”
张思翰说:“这件盘子是凶器之一。”
穆歌冷冷地说:“娜娜的体温还没有冷却,他是刚被杀死的,能一声不响地杀死他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得悉哼了一声说:“这个鬼隐藏得很深。”
张思翰把那些碎片小心地收集起来,然后问:“你们之中,有谁喜欢收集古玩,尤其是瓷器?”
穆歌说:“我收藏古乐器。”
得悉说:“也不是我,我的收藏一向很时尚,不喜欢出土的玩意,跑车是我的最爱。”
阿梅雷特说:“我根本没有收藏的嗜好,我喜欢疯狂消费。”
这个打碎的盘子是谁带来的?众人的目光一同射向娜娜的尸体,阿梅雷特说:“我知道他收藏一些瓷器,都是大家伙,没见过他还喜欢这些盘子。”
“大家伙是什么?”张思翰问。
“纳骨瓮。”得悉说,“这个玻璃喜欢收藏古怪的东西,古代粟特人盛行骨瓮葬,将祆教信徒的骨骸封闭在特制的瓷器中,他说,这是粟特人受了中国棺葬的影响,他收集了很多这种陶瓷器,大的有一米多长,小有几十厘米,筒形、方形、圆形、建筑形,刻有星徽,铭文,最高级的是金瓮,是突厥王子的,上面刻着开光样式的祆神,非常漂亮。”
穆歌说:“娜娜之死恐怕没那么简单,是有计划和目的的谋杀!”
娜娜的尸体被安排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凶杀现场被穆歌封闭起来。张思翰终于看清了娜娜的脸,一张黑色脸孔,卷发高鼻,肤如白雪,竟然是在列车上,睡在张思翰对床的新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