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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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这是大风过后的第三天,羊倌赵生贵急急忙忙来到了村子里,他顾不得回家,一径去了队长家。宋队长和刘会计刚从胡巧娥家回来,正和几个社员商量着怎么找人的事情,却见赵生贵急急忙忙地走来。他的到来,让几个队长又是一阵惊慌。

赵生贵一进门就喊上了:“好呀,你们倒自在的很啊!蹲在家里说起了闲话,哪里知道我们是死是活哩!”

宋队长一听这话,知道沙漠里也出了大事,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羊群被风吹走,他想到的是沙漠里还有十几个给队里搞副业的人。

“刘万忠找不见了!昨天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晚上还是不见人影……今天一大早,大家继续寻找,可不知能不能找到……羊群也叫风吹散了!我们一边找人,一边找羊,到我离开羊圈的时候,还有二十多只羊没有找到……找不到了,肯定叫风卷走了!”

“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宋队长听了赵生贵的话,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用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地嚎哭起来。

他一哭,大家都红了眼。但是刘会计却很冷静,他说:“谁也不要着急,刘万忠是个沙狐狸,就是在沙漠里迷了路,他也有办法跑出来。前天下过大雨,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活命的水。只要有水,他就死不了。至于丢羊的事情,丢了就丢了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人……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我们一定要在今天找到人。事不宜迟,我和队长分开,各带一帮人行动。我负责找刘万忠,队长负责去找孩子们,多浪费一分钟时间,人就多一分危险,我们现在就出发!”

正当大家分头行动准备出发时,赵长生忽然给队长们送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两个被风刮走的孩子已然找到了!大家急忙询问详细情况,却说两个孩子是从青石湾里找到的,据说她们是被当地的社员从树林里边发现的。说那天下午,他们发现了孩子们的时候,两个孩子连惊带吓,又被雨淋,已经不成了人样。社员们发现她俩的时候,她俩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怀中抱着一棵树,死活不肯松手。有人赶紧脱下雨衣来,把孩子们包在雨衣里。

大家把孩子们弄到家里去,又是用火烤,又是灌姜汤,又是打针,又是喂药,极力抢救,才将孩子们的性命保住。今天早上,孩子们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碰巧宋刘庄队的知青们前来找人,才知道孩子们是宋刘庄队的人。

找到了孩子们,大家恐慌的心情才放松了一些。宋队长安顿好孩子们的事情,又带上一帮人,赶紧进沙漠去找刘万忠。

宋队长他们走后不久,队里忽然来了辆军用吉普车。这辆小车一到队里,就一直开往刘万忠家里去了。大家惊奇地发现,这车不是别人的车,它正是公社书记杨子华的小车!

车停稳,杨书记和开车的师傅从小车里抬下一个人来,大家看时,却正是在沙漠里迷了路的沙狐狸刘万忠!

那天,风雨中的刘万忠坚持不让自己打瞌睡,但是,极度的疲乏战胜了他的顽强意志,风雨稍稍减小了一些,刘万忠便酣然昏睡了过去。风依旧刮着,但是风力小了很多;雨也依然下着,比之先前的瓢泼大雨,已经不能算作下雨;咔嚓嚓剥刺刺的闪电和雷声照样接连不断地炸响,耀眼的电光,照亮了漆黑沙漠的夜空。忽然,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雪白的电光照耀得刘万忠藏身的沙山面前的沙湾一片明亮。可以看见,这个沙湾中生长着茂盛的黄茅柴和桦条之类的沙漠植被。还可以看见,在茂盛的沙漠植被中,一条被雨水淋透了的硕长粗壮的巨蟒正面露凶光,霍霍地喷吐着血红的蛇信,朝着睡梦中的刘万忠恶狠狠地扑去,而酣睡中的刘万忠却一无所知,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正向他袭来!

突然,一声霹雳撼天动地地炸响,一颗燃烧的火球拖曳着明亮的电光破空而降,照准巨蟒笔直地射去,在巨蟒的头上轰然爆炸,将这条巨蟒炸成了碎片,烧成了焦肉!一场塌天大祸戛然收场——睡梦中的刘万忠浑然不觉,一点也不知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也不知关键时刻老天爷保护了他,给他留了一条性命!

暴风过后的第二天,沙狐狸刘万忠一从沙堆里爬出来,便看见了散落在草丛中的被雷电炸碎了的蟒蛇的尸身。刘万忠看了一眼那些被炸碎了的蟒蛇的尸身,吓得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他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想到因为自己的昏睡,几乎葬身蛇腹,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他不敢再在此处逗留,赶忙爬上沙山的顶部,去寻找出路。

刘万忠抬手在眼前搭个凉棚,仔细地辨认着远处的沙漠地形,希望从自己熟悉地沙山中寻找到沙漠中的驻地,但是,等他把所有的沙山都查看了两遍之后,他还是没有找到一座让他熟悉的沙山,更不用说能够找到曾经居住过的驻地了!

找不到驻地,这是沙漠里最要命的事情,沙狐狸刘万忠一下子慌了手脚。他凭着记忆中的大概位置急忙寻找,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点儿线索,反倒越找越没有了感觉,越找越加糊涂。他无法找到驻地,就盼望同伙能给他发个信号,但是不知怎么弄的,他就是看不到沙漠里还有人存在的迹象。

刘万忠无可奈何地朝远处眺望,希望能够从沙漠之外的山形中找到逃出沙漠的方向。但是,环绕四周的尽是无边的沙山,那沙山似无边无际的海浪,一直伸向远方——刘万忠彻底地绝望了,从昨天爆发黑风暴到今天,他已经有十多个小时没有吃过一点饭食了,他又饥又渴,浑身疲软,已经困乏到了极点。

刘万忠瘫坐在一座沙山上,解开土布汗衫的纽扣,让风吹拂他干瘦的胸膛,心中盘算着摆脱困境的妙方。他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有一下无一下地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看着远处的沙丘和沙湾沉思。

许久,他坐直身子,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根锁阳,他擦擦上面的沙土,咬了一口锁阳,慢慢地咀嚼起来——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用这东西充饥解渴,但是锁阳是热药,不能多吃,吃多了会中毒,这一点刘万忠非常清楚,可是为了活命,他只能拿它充饥。

刘万忠在沙坡上休息了一段时间,心中有了主张,他想到了沙漠南部那条穿沙而过的铁路。由那条铁路,他又想到了铁路边的蒙新公路,蒙新公路自东往西,是连接景泰川和青山平原的一条主要通道,在这条路上常有车辆来往,只要能找到这条路,就一定能够得到人们的救助。想到了这一点,刘万忠的浑身又一次充满了力量。

沙狐狸不愧是沙狐狸,他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是找到了自我解救的道路!想到了那条路,他不再胡碰乱撞,他想到了他们干活的那个地方,正处在那条路的北边,离那条路大约有二十几里路面。现在,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回到原来干活的地方去,在那里重新确定位置,然后朝着既定的方向寻找,才有可能找到那条铁路。要说这也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只能使用这样的下策。刘万忠想到了脱困的办法,看看时候已经不早,再不敢迟疑,赶忙起身便走。

刘万忠一边往回行走,一边在路上留下路标,以免重新迷路。

刘万忠的回头路走得并不轻松,他又要赶路,又要设置路标,费了不少周折,直到下午两点,才返回昨天晚上避雨的地方。他知道这地方虽然不是驻地,但是离驻地不远,他清楚地记得昨天刮风以前,他离开驻地的距离最多也超不出三里路面,虽然后来在风雨中试图找回驻地走了一些路,但也没有走出多远,因为他明白,在风雨和黑夜中走路那是最容易迷路的,他怕因为自己的胡跑乱撞,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所以天黑后,他再也没敢向前走动过一步。

刘万忠回到原来藏身的地方,根据山丘的形状和天上的太阳选定了朝南的方向,用处在南方八九里外的一个沙山做目标,对准那目标,急急忙忙地赶起路来。

刘万忠迷路已经有十多个小时了,他急切地想在傍晚日落前逃出沙漠。八九里路,如果搁在平日,那并不是多么遥远的一段路,但在沙漠里,要走完这段路,那是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和时间的,况且刘万忠此刻已经筋疲力尽。

刘万忠跑完了这段路,坐在那沙山上休息。他一边休息,一边选定了下一个目标。他有一种预感,最多再跑这么的四到五段路,他就能够找到那条路了。

刘万忠就这么跑一段路,歇一口气,歇一口气,再跑一段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他已经跑过了这样的三段路。太阳一落山,他就不敢再跑,他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依旧采用了昨天晚上躲避风雨的办法,把自己埋进沙子,用以度过寒冷的夜晚。

刘万忠把自己埋进沙坑之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连续的奔波,再加上饥渴,已经使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挣扎着把自己埋进沙子,便赶紧把一路上采到的一些沙葱塞进了嘴里——深秋季节的沙葱都已经枯黄了,变得又辣又干,但是再辣再干也得吃,这是沙漠中含水最多,又能获得最多营养的东西,为了活命,刘万忠必须得把它吃下。

第三天,刘万忠是被火热的太阳晒醒的,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刘万忠一醒来便起了身,无论如何,他必须在今天找到那条路,不然,他就永远也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沙漠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的大脑中始终有一个强烈的信息在出现,这信息告诉他,那条路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刘万忠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能再睡,我必须得走!如果再不走,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刘万忠给自己鼓着劲,拖着极度虚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