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也谈论学校和班里的女生。有人说,数学系那个女生一绝,人家一年四季只穿一条裙子;有人说外语系那个骚情鬼见谁都送秋波;还有人比着自己的肚脐说,音乐系那个小妖穿这么短的裙子。当然,他们话题最集中的是本班的班花陶波。陶波是系学生会的文艺委员,她多才多艺,落落大方,比如说班里系里举办晚会什么的,她都是主持人。身材丰满挺拔,很是招人。说起那对乳房,宿舍的老六常咂着嘴说:“陶波那波,真她妈大,上次和我跳舞,那一对东西,直挺挺拔地而起,颤巍巍扑面而来。碰了一下差点没把我弹出老远,我看一般人受不了。”这让山山想起刘发财常说的“四大旺”“顺风旗,浪里鱼,十八九的姑娘小叫驴。”总之,在许多同学眼里,陶波有点疯,她和外系的许多男生都来往,总是有人请她打羽毛球、跳舞、吃冷饮、下馆子。
山山好运动,这个习惯从高中起就坚持,他是中文系足球队的主力前锋。山山不爱进舞厅,对谁都不大在乎。别的同学为了点成绩,为了进学生会,不择手段巴结辅导员,唯独山山例外,平时该学习学习,学好了便踢球。晚上,宿舍的同学约会的约会,跳舞的跳舞,只有他一个人边看书边听收音机。全校足球赛决赛中,山山以两粒精彩进球帮助本系球队夺冠。陶波竟然冲上来拥抱了满头大汗的他。当天下午,陶波请山山在青苹果冰淇淋吃了冷饮。陶波的一句话让他很感动,也很骄傲。她说:“你的眼睛里有巴乔的忧郁。”他们的故事就此开始。
其实,学校里追陶波的人多了去了。这个女孩主意正,别人腆着脸往上蹭,她还偏瞧不上。陶波是球迷,喜欢看球,首先,她喜欢山山在球场上的英姿,俨然她就是山山的足球宝贝。其实,陶波喜欢山山身上那股纯劲,那种对谁都不在乎的劲儿,觉得他像个男人。也许是山山的冷漠激起了陶波的征服欲。山山最初也觉得找这样的女孩子心里总是不实落,甚至没有安全感。因为她很招人,而且总是容易成为别人的话题。当他真正走近这个女孩,才发现,男生的嘴上原来有毒。陶波根本不像宿舍里弟兄说的那样。最关键的一点是陶波的那句读懂他忧郁的话,让他很感动。山山想,自己内心忧郁的种子大概从看《钗头凤》时就种下了。然而,这么多年的秘密,被她一语道破。他想,也许爱情真的来了。
陶波的父亲是他们市上的高官,家里人常到学校来看她,带了好多好吃的,她爸爸的部下来银川时也常来学校看她,不但买好多吃的,还给她钱花。陶波常提着东西到他宿舍看他,只是宿舍楼内的看门老头盯得很紧,八点前不出楼门他就来敲门。有一天陶波说,同舍的女生有的搬出去了,只有她和另外两个,人家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她一个人不敢住。最近楼下地沟里的那个叫春的野猫半夜里发出怪叫,太难听了。山山说,那是发情的野猫在叫春。你找宿管科调个宿舍,陶波撅着嘴说,我才不愿意和她们住呢。山山知道陶波的意思,因为每次约会,从她那像蛇一样的缠绕中,他感受到了某种难于抑制的渴望。虽然他也有太多顾虑,但女朋友身上传来的炽烈也一次次地灼烤着他。
体育课要开设舞蹈,体育组的老师教同学们跳国标。起初,老师用几节课分步教完全套动作后,同学们男女搭配自己练习,山山是舞盲,陶波的舞技是大家公认的,她主动带他。国标的要求比一般交谊舞要严格得多,尤其是那被称做“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搭式,男女舞伴手臂动作比较夸张,其次是小腹相贴,这两个主要动作在舞动中必须始终保持。其他同学因为有较好的交谊舞基础,学来得心应手,而山山很是费劲,但陶波不厌其烦,第一次考试未过,在补考中陶波坚持带他,山山终于通过了。山山不爱看电影、看录像,那天国标考试通过了,他很高兴,请陶波看录像。当晚红扇子里上映的陈冲主演的《红玫瑰白玫瑰》,这是根据张爱玲的小说改编的,看完后才知道是个三级片。《红玫瑰白玫瑰》放完后,山山和陶波起来要走,同舍的一哥们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说待会还有好片子,山山明白了,听说这里十一点半以后放A片。但他还是拉着陶波走出了录像厅。回宿舍的路上,陈冲的裸体不时在他眼前晃动。他和陶波在操场上散步,在一处树丛后两人缠在了一起,这一次,他在抚摸中首次完成了对异性身体的侦察。但是,这里不时走过一对一对恋人,让他们无法进一步探索。山山说,明天我给你租房子。
一周后的一天,他们在校外的出租房已收拾妥当。当晚陶波请山山在学院饭庄吃了顿饭,他们还喝了三瓶啤酒。山山说他有点晕,陶波便扶着她回到了小屋,躺在床上的山山露出强健的胸大肌,陶波用拳头砸着,问:“疼吗?”山山说:“不疼!你再使劲。”陶波又使劲砸了几下,累得展展地躺在了床上娇弱无力,短短的上装下边露出一枚精致的肚脐。山山用指头点了一下,陶波咯咯咯地笑了,那笑声让山山很兴奋。他扑上去展展地压在了陶波身上。陶波迷离地笑着,那眼神里有一种野性的期待。厮磨了一阵后,他们觉得,在这里身上的每一缕丝线都属多余。于是,把它们全丢剥到一边。山山摸索着寻找着,但是,还没等进去便泄了。这时他的酒醒了,很懊恼,那情形就像司机遇了红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绿灯亮了时,车却熄火了。陶波似乎很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安慰山山说,没事的,巴乔在世界杯上不也发飞了点球么。那天晚上山山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天亮时,陶波准备起床时,山山一把把她按倒在床上。陶波说:“讨厌,我要上课去。”山山说:“今天前两节是《世界历史》,吴老夫子那乏味的课有啥听的,让我再试发一次点球。”这次,那扇从未开启的门被巴乔洞穿。此后,他们平时都在各自的宿舍,只要他们想独处,就相约到校外的出租屋。他们的暗语是:“十二码。”因为这是足球比赛罚点球的距离。
毕业前那一学期,有一辆黑色雅阁常停在女生宿舍楼前找陶波,陶波对山山说,她爸在银川开会,让司机还给她带点吃的。其实,山山已感到这个司机有点不对劲。其实,那个所谓的司机,是陶波妈相中的一个在她父亲单位工作的小伙子,他的家庭条件相当优越,而且,小伙子也很会来事。这种有意安排,陶波最初很反感。后来,每当黑色雅阁停在女生楼下,看着同班女生艳羡的目光,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但她和司机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也许是对山山的一种心理关照。
毕业前山山参加了几次人才交流会,都无功而返。想到自己毕业后将回到黄沙镇教书,山山很迷惘。谈到现实问题,陶波告诉山山,父母坚决反对他们交往,至于解决山山的就业问题,成全他们根本不可能。陶波说,我是一条鱼,离开父母的那池水就活不了。人生就是一场折子戏,我只能陪你演这一折。其实,我们俩的这一折子戏挺精彩的,我们应该记住这份美丽。这一切山山心里明白。他很清楚,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陶波的轻描淡写让他很失望。对这份情感山山虽然珍视,但他不奢求。他想陶波至少应该在他面前哭一次。
有一个一直让山山困惑却说不清的问题:在这场情感角逐中,究竟谁是猎物?山山忽然想起了初中英语老师马丽,想起了文文,他心里暗自嘀咕:“狗日的女人!狗日的爱情!一切全他妈是乌托邦。”
拿到派遣证的那天,陶波约山山晚上吃饭,山山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餐。理智告诉他,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当这一切不可挽回时,就顺其自然。山山极力控制自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起《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旁白,山山问陶波:“你是我的红玫瑰,还是白玫瑰?”陶波嫣然一笑,说:“我是你的黑玫瑰。”“你哪黑?”“你说呢?”“毛黑!”陶波用指尖戳了一下山山的鼻子说:“流氓!”陶波今天换了一件粉红色的低胸上衣,下身着白色短裙。浑身上下闪烁着性感和妩媚。自从他们在校外租房以后,按他们的习惯,只要她想那个肯定穿裙子,而且是短裙,只要陶波穿了长裤,山山再努力也无济于事。陶波今晚穿这身衣服,显然很暧昧。山山开始喝酒时很克制,但陶波主动举杯。其实,陶波只想让山山今天早点进入状态,或者是更忘我一点。让这最后的晚餐和最后的狂欢更浪漫点。但山山喝着喝着,不由得话开始多了,而且普通话里夹着家乡话。据宿舍哥们说,山山平时很少说家乡话,有时说梦话时才冒两句。毕业前的他告诫自己,马上要回黄沙镇教书了,先得把这两年在银川学的半吊子普通话憋回去。否则,回到黄沙镇人家笑话。他说:“你说爹们是巴乔,爹们是个球!但爹们十二码能行,今天我们个找好场地,进老城开宾馆,爹们昨天刚领了五百块的奖学金,还要射门!我们有缘无分。你坐你的雅阁车,我当我的孩子王。祝你幸福,干杯!”还没等陶波举杯,山山的酒已下肚。陶波刚端起来准备喝,山山又满了一杯:“来,愿天下有钱人终成眷属!干!”陶波一点都不生气,她只是笑,笑得很凄然。当天山山醉得一塌糊涂,以至餐厅打烊了他还伏在桌子上要酒喝:“妈的,喝死算尸求了。”陶波拉不动他,只好叫了他最好的朋友把他送到了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黑色的雅阁停在女生楼下,陶波忙着整行李回家。校园的广播里放着那首忧伤的歌:“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这不知哪对即将分手的情侣点的《心雨》。此时,山山还在宿舍沉睡。
毕业后十年,中文系的同学在省城聚会,只有山山没去。桌子上有个女生,从前就爱搬弄是非,当时得了个外号小灵通。十年了,小灵通已经升级为全球通。她阴阳怪气地问:“陶波,你知道山山现在在哪吗?”陶波很认真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女生诡秘地问,想知道吗?陶波说,无所谓。她说,那我就告诉你,毕业那年就和他们镇中学的一个女同事结了婚,大学同学谁也没请。两年后离了,他到西安上研究生,后来去了广州,至今没有再婚。听说是那方面不行。陶波很认真地说:不可能!
201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