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委屈的师傅是店里的10号设计师,一米八的个子,明星般的脸,皮肤较白,阳光有气质,看起来格外帅气,从事美发职业十余年,是店里非常优秀的人才。他站在一旁面如土色,不敢出声。
波涛与对方交涉了半天,最终处理结果是赔偿对方精神损失费一千五百元,这帮人得逞后,一个个笑眯眯地走出了门。
这帮人一走,10号师傅像患了软骨症似的瘫在座椅上。波涛走近劝解,轻声说:“你不必悲伤,服务行业,啥事都有,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10号师傅沉默半天才痛苦地说:“我知道我的命不好,我不是在乎这事,我是着急,我妈妈卧病在床,在等我拿钱去做手术。可是现在……”他没说完眼泪已湿了眼眶。
行业里的人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都有感情,特别是在城市文化相当浓厚的深圳,同事之间的情谊相当深。波涛一听兄弟有难,立马想办法帮他解决,就在晚上下班时召集店里所有员工为10号师傅献爱心捐款集资。店里出现这种事件,波涛非常重视,不得不与海月召集所有人开了一次员工会议,讲明事件的利害关系,让员工们引以为戒,服务流程中出现的质量问题一定要认真反省。他重点强调:我们做的是技术性服务行业,技术性服务行业讲的就是技术同服务,技术和服务要不断提升。在给顾客下剪刀做发型之前,一定要与客人沟通好,了解客人的脸形、头形、职业、身材、发质、肤色等,烫头发判断好发质,掌握好时间,不要马虎。要做好每一个细节,不要忽略细节,有时候就是细节不到位,导致顾客所要的效果达不到。我们工作中的每一个小小的步骤失误都是致命的,所以一定得多加注意,认真做好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
打工的生活不容易,想必人人都一样,出门在外,谁不曾遇到些冤枉事儿,结果都一样——要扛着。
两天后,波涛陪着10号师傅前往医院探望其母亲。他们一路忧心忡忡,各自都在感慨打工的无奈。病床上的母亲还需要一大笔费用,10号师傅急碎了心,今天兜里揣着工友们捐来的血汗钱,他更是百感交集。突然,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群人。只见七八个汉子手持利器铁棍围殴一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被打得疯狂逃窜,嘴里直喊着“哎哟——救命!”不到两分钟,中年男子就倒在血泊之中,行凶的一群人纷纷散去,消失在旁观者的视线中。这一幕,与警匪片中的黑社会团伙斗殴一样。
行凶的人刚一散去,路人就像六月天暴雨时的乌云,纷纷聚拢来,都在摇头叹息。波涛走近一瞧,顿时傻了眼,躺在地上的人浑身是血,惨不忍睹,但面目还能看清楚。10号师傅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倒在地上呻吟的男子正是两天前在发廊找碴儿的黑社会混混。他心里一阵痛快,老天有眼啊,感谢上帝帮我出了口气!10号师傅一点也不同情,看了两眼就拉着波涛快走,叫他少管闲事,别惹祸上身。
波涛有过这种经历,受过冤枉,心里清楚得很,也知道出门在外要少给自己找麻烦,可是眼见面前的人血流不止,不见警察前来处理,这样拖延了救治时间,会有生命危险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波涛为人善良,一心想着救人,听不进10号师傅的劝,他上前扶起那位男子,嘴里叫着“三哥”。头破血流的三哥几天前的威风一扫而光,他忍着剧痛,艰难地请求波涛快送他去医院。波涛扶不动他,叫10号师傅帮手。10号师傅对那男子恨之入骨,他把头偏向一边,气呼呼地讲:“我恨不得再踢他两脚。我不帮,要帮你自己帮。”波涛弄不动,急得大声命令:“叫你帮你就帮嘛,他已经这样了你还计较什么呢?!”10号师傅这才叫郁闷,伤者是自己的仇人,叫帮忙的是自己的领导,他不知如何选择,波涛怒气冲天地催着他快些拦辆的士。伤者满身鲜血,没车肯载。波涛身体单薄,力气小,面对一个是自己体重两倍的东北大汉他无能为力。10号师傅真的痛苦,面对领导的指示不敢找借口,只有无奈地背着自己的仇人向医院走去。更让10号师傅郁闷的是,到了医院,他还得把自己口袋里给妈妈做手术的钱拿出来先给仇人救治。
伤者在急诊室抢救,波涛二人守候在门外。10号师傅累得还在喘气,他把背往椅子上一靠,头向后仰,死死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波涛忙问他为何流泪,10号师傅无助地讲:“我妈妈该怎么办呢?”
波涛长叹一声:你放心吧,江湖人最讲义气,等他醒来一定会叫人送钱还我们的。
医生出来说伤者问题不大,只是外伤,需要留院医治。波涛两人走进病房,伤者一见10号师傅,内疚得说不出半句话,眼角的泪顺着脸一滴一滴往下滑,他紧握住10号的手,说:“兄弟,谢谢你救了我。帮我打个电话叫我兄弟来。”
没过二十分钟,来了一大群人,个个都充满感激地同波涛二人握手,把他们垫的药费还给了10号师傅。波涛把事情交代给来的这些人就离开了。
今天两个人正事儿没办心情却格外的好,10号师傅感慨万千,说波涛真是好人。
波涛回到宿舍,赶紧清洗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生怕海月看见。说到洗衣这件事,在外的单身都这样,不管上班多累下班多晚,衣服照常得自己洗。波涛刚躺到床上,海月穿着一套低胸睡衣走了进来,她叫波涛去她的房间。这么长时间以来,海月从没叫波涛进过她的安乐窝。波涛也不知何事,顺口答应了。
海月的房间布置得还算精致,墙上挂着好几个大镜框,都是些单人艺术照。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海月独自坐在一张梳妆台前,看着前方的风景。这张照片深深吸引了波涛。从远处看,照片上是一位纯情美少女,一位文静而又浪漫的现代女性;走近一看,女主人公脸色苍白憔悴,表情忧郁,笑得极为勉强。从这张照片中,波涛仿佛看到了海月的过去。
海月见他盯着照片不转眼,问他是否照得不好。波涛小声回答:“好,照得很好呀。”海月又问:“我的安乐窝怎么样呢?”波涛扫视一圈,微笑着说:“很漂亮,就像你一样漂亮,给人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他不知道海月叫他来有何事,心里还在琢磨,海月娇滴滴地说:“我睡不着,我很烦,想同你讲讲话,聊聊天。”海月坐在床边,波涛站在她面前,静静地望着她。海月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流露着心事,一张嫩白的脸带着少有的美,丰满的嘴唇红润润的,胸前微露的双峰,新鲜得使人见了眼馋,只是她的表情很冷淡。她见波涛仔细地盯着自己,也没顾虑自己的衣着,也没改变自己坐的姿态,只是问:“我的脸是不是很难看?”波涛一时语塞,回过神后笑道:“不会呀。”他其实非常明白海月的心意,只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而已。海月坦然地说:“怎么就看不到你有一点烦恼,你从小到大都生活得很幸福吧!你的家境一定很不错?”波涛还未曾和她聊起过家事,听她这么一说,叹道:“是啊!我从小都很幸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爸妈都特别疼爱我们。”波涛说的全是假话,提到家,他的苦痛油然而生,酸楚表露在脸上,眼睛里竟有一种液体在打转。海月的心事被波涛的话牵动,让她忆起从前往事,心中难以平静。她眼里充满痛苦,望着自己的照片,深情地讲道:“我的家一点都不好。1970年,我出生在安徽一个农民家庭。那时候我们家虽然很穷,可日子过得快活。我是独生女,父母把我当成掌上明珠,百般疼爱我,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是先让我吃。我生活得无比幸福快乐,那是我人生最温馨的一段回忆。可是好景不长,一夜间厄运降临,我母亲突然病逝了,父亲悲痛之极,也跟随着我妈妈与世长辞了。父母就这样无情地丢下我独自一人。那时我才十岁,小学还没毕业就开始了我的独立生活。一个小女孩,支撑自己的生活谈何容易。人小不懂事,常被人欺负,好多时候独自一人跑到父母坟前伤心落泪。村里人见我可怜,生产队领导决定抚养我,把我安置在队长家里。我就这样郁郁寡欢地长大了。十五岁那年,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我跟随村里人一起来到广东。世界之大,可就没有我的一片天空,我帮人家洗过碗,当过保姆,在街上给人擦鞋,浪迹都市,处处受气。再后来,天真无知的我被一个人贩子以帮我介绍工作为由,卖给了一个比我大三十岁的发廊老板。”说到伤心处,海月的目光充满仇恨,泪水早已无声地滚落,“我受尽了折磨,尝尽了苦难,整天被那可恶的疯狗关在屋子里,见不到半点阳光,我浑身都是痛苦的伤痕,逃过几次,每次都被那恶鬼发现。后来有一天上街,我装着笑脸请求他允许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同意了,但他依然跟在我的后面。我走进公厕,遇见一位好心的阿姨,我一下子泪流满面,跪在她面前。这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见我泪流成河,被我的苦苦哀求深深打动了。我当时没有时间告诉她更多的,只有求她救我。当天晚上,这位好心的阿姨到公安局报了案,天无绝人之路,我得救了。这位阿姨把我带回了她的家,当她问到我的家时,我心里更是难过,我是一个孤儿,哪里来的家呀!我把全部的经历告诉了她,阿姨见我孤苦伶仃,便把我留在了她身边。以后的日子里,她天天安慰我,就像妈妈一样关心我、照顾我、鼓励我,在阿姨的照顾下,我这颗曾经对生活绝望的心燃起新的希望。这位阿姨就是王大姐,她不要我叫她阿姨,要我叫她大姐。后来她把我送进美容美发学校,毕业后就开了这间发廊让我打理。”海月向波涛道出了她的苦难身世,动情地讲述了自己的坎坷人生,说到伤痛之处,海月忽然抱紧波涛。波涛顿生同病相怜之情,也紧紧地抱住了海月。过了很久,波涛忽然醒悟过来,猛地放开海月,他的心跳得很快,激动地说:“不可以的,我们不可以这样的。”海月莫名其妙,惊讶地盯着他:“你看不起我?”波涛陷入矛盾和内疚之中,他想到远方的贤妻,王梅的忠贞、贤淑使他时刻难忘,怎能有半点背叛。再说做人得有良心,和海月是没有结果的,自己不能伤害她。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海月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流着泪,见波涛不来安慰自己,也不说原因,心里更是悲伤。这一个夜晚,他们都没有睡着。
海月善良、温柔,对波涛情意绵绵,波涛对海月的爱情表白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心头还是欢欣鼓舞,因为我们都知道被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人非草木,两人萍水相逢,肝胆相照,朝夕相处,怎能会没有感情呢?只是良心让波涛不得不将这份情义死死地压在心底。而海月却误认为这是波涛一种难得的君子之举,反而更加深爱对方。
王大姐是美容界行家,很懂养生之道,她虽然没有妙龄女郎那鲜嫩红润的肤色,但岁月的沧桑没有摧残到她的娇艳,她身材依旧窈窕,言谈举止显得格外高雅庄重。今天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神采飞扬地来到发廊。王大姐今天是有事而来,目的是要波涛前去参加发型大赛。在美发行业中,王大姐见过许多精英,她慧眼识珠,认为波涛是行业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她把波涛同海月叫到外面一家餐厅。同行谈话,三句不离本行。王大姐说:“小赵,你做这行这么些年,对发型设计这个概念有何认识?”波涛不慌不忙地讲起了自己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