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每逢学期末发成绩单,我和大哥立言、小弟立行是第一名的常客,二哥的功课很烂,但是父母亲总是一视同仁,不会特别偏心会念书的孩子,老妈还曾经跑到学校跟我的老师说:“不要再让黑立当班长了!她当太多次了!也要给别人机会嘛!”
在这样的家庭气氛下,大哥从来不会因为成绩好,就在二哥面前得意扬扬。而我也不觉得,功课好就值得骄傲。我们一家人,都对课业表现抱持平常心,父母不会对我们“大小眼”,我们也不会觉得谁得到的爱就特别多。
说起我这三位兄弟,都各有特色,而我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大哥是我们的“头头”,总是给人非常成熟稳重的形象,其实他也有调皮捣蛋的一面。记得他曾经带着我们烤了一堆吐司,然后模仿“鬼马小精灵”,拿面包往外头乱丢。还有一次,我们肚子饿了,大哥说:“我会煮面!”于是煮了一锅超难吃的面,因为没人吃,他就倒在别人家的阳台上,惹来邻居的抱怨。
我们在美国求学时,大哥认识了一些非常有钱的朋友,他们平时都是开很拉风的跑车,而我们家就是一部破车大家轮流开。很难得的是,大哥在他们面前总是抬头挺胸,从来不会因为家境不如别人富有,就觉得自己矮人一截。
或许是受到大哥的影响,我对钱也不会看得太重。记得小时候,我会和拉拉队的女生们凑零钱,到肯德基买一份薯条,加上一大堆番茄酱,大家一起分享,吃起来特别香,谁说只有钱才能买到快乐?
二哥立国,从小闯祸不断,一天到晚挨骂,仍然活得乐观开朗,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就会全力以赴。记得有一次,他在地下道吹萨克斯,还摆了顶帽子让人丢零钱,大家都好奇为什么,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黑立国做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当年功课最差的二哥,现在当了医生,平常时还充当我们的“医药顾问”。我们有什么健康方面的问题,都会请教他,虽然他会嫌我们烦,还是详加解答。在我心中,二哥立国就代表了“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至于小弟立行,从小个性就很好,又有点儿呆呆的,我就常常占他小便宜。比方说,明明我手上的糖比较难吃,我就故意骗他:“立行,我这个糖比较好吃耶!我跟你换!”还真是屡试不爽。
直到返回美国念书的某一天,我开玩笑地打了立行一拳,立行也回敬我一拳,我当下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弟弟已经不一样了!”从此,我们的关系就变得比较平等。
因为姐弟曾经“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所以我和立行的感情特别浓厚。有一阵子,我很迷音乐剧《悲惨世界》,买了两片装的CD,早也听、晚也听,熟到我和立行都会背歌词了。后来,立行想当歌手,用心苦学王杰、童安格的歌,但是他读中文比较吃力,我就陪他“练歌”,把歌词解释给他听。
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曾经一起走过成长的路,这份手足之情,也将我们和这个家,紧紧地维系在一起。
法学院的逃兵
父亲教我一个方法,来厘清我的问题:去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拿出一张纸,画一条直线,左边写继续念法学院的好处,右边则写下我不想念法学院的原因,然后由我自己来作判断:该不该念法学院?
记得在电视剧《天才老爹》中,有一集,是老爹的二女儿要去念大学了,因为有好几所大学都发给她入学许可,该选哪一所,还真让她伤脑筋。
老爹很希望女儿选择他的母校,但是又想维持一贯的开明形象,因不愿意明讲。女儿好像也知道老爹的心意,每天更新一份“入围名单”,老爹的母校虽然始终都在名单中,但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可能“出局”。老爹一颗心难免上上下下。
到了某天吃早餐时,她终于要宣布最后的结果,只见老爹明明很紧张,又要故意装做毫不在乎。当他知道女儿作出了他期待的决定,兴奋喜悦之情,全写在脸上。
为人父母,对于孩子所选择的前途,能够做到完全放手不干预,实在不容易,即使开明如天才老爹,也得努力控制自己。
就读大学时,我发现凡是跟法律有关的科目,像是“法律与心理学”、“法律与经济学”,我的表现都不差,由于大哥念了MBA,二哥念了医学院,我想,我不如继续攻读法律硕士。
我进入法学院,注册了,缴了保证金,也买了一堆书,满心期待地参加学校为期一周的新生训练,由各教授介绍课程内容。
其中一位教授大概是为了给新生“震撼教育”,把法学院里的竞争形容得很“血腥”。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现在,看看你左边的同学,再看看你右边的同学。你最好多看几眼,因为他们很快就会遭到淘汰。在法学院,别想要交朋友,别以为自己很好心,借笔记给没来上课的同学,这反而可能让你出局,你的朋友越少,对你越有利。”
这一席话,真是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然后,我又问了身边好几位同学,探知他们都是抱着当律师的雄心壮志,才跑来念法学院。而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只是对法律感兴趣,并没有当律师的野心。
当下,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既然我不想当律师,何必来法学院受苦受难?
而且,当我开始翻阅教科书,读起来真是无聊极了。我不禁怀疑,继续修法学硕士,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问题是,我已经入学了,大家也都知道我来读法学院,我还来得及打退堂鼓吗?
打电话问父亲的意见,他给我的建议是:去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拿出一张纸,画一条直线,左边写继续念法学院的好处,右边则写下我不想念法学院的原因,然后由我自己来作判断:该不该念法学院?
我按照父亲的建议,找了一家附设咖啡座的书店,经过百般思考,最后在一张纸上,列出了念法学院的“YES”和“NO”,结果我在“NO”所列出的项目,远比“YES”多。
答案很清楚了,于是我就离开了才入学一周的法学院。
多年后,母亲告诉我,她其实蛮高兴我放弃念法律,因为她觉得,我平时已经是得理不饶人了,如果还读法律,恐怕会变得更咄咄逼人。
不过,当时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指示”我该怎么做,父亲只是提供一个作决定的方法,把决定权交在我的手上。
离开法学院后,我的人生出现了一段空当,正好可以照顾生病的奶奶。奶奶过世后,父亲问我和老公,要不要到香港帮他管理当地的卡内基机构。我们在香港待了三年,我除了担任卡内基的讲师,也负责行政、业务等工作。
后来,生下三个孩子后,我便专心地当全职的家庭主妇。现在,老公和小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核心。
如果当年没有放弃念法律,我可能已经是个女律师,在法庭上威风八面,但是不会像现在这么快乐、满足。
未来,当孩子长大了,我也许还会去做些别的事情,人生有无数的可能,而我知道该怎么为自己作决定。
奶奶留给我的礼物
当人要离开世间时,最后失去的知觉就是听觉。那一刻,当奶奶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时,她是不是听见了孙女最后的呼唤呢?我轻声地对奶奶说:“奶奶,没事的,你一切OK。”这时候,奶奶的眼角,突然掉下了眼泪。
离开法学院后,我并没有立刻找工作,而是照顾生病的奶奶。
奶奶起初是出现骨头方面的问题,后来检查是患了子宫颈癌。我亲爱的奶奶,就让病魔一点一滴地消磨了生命的能量。
过去,她总是神采奕奕、活力旺盛。她曾经一个人跑来美国工作;即使上了年纪,她还是常常独自出门逛街,或是邀了亲友,兴冲冲地跑到赌城拉斯韦加斯玩。
奶奶的记性很好,儿孙提过什么事,她都会记在心中,而且还会“爱屋及乌”。比方说,当她知道蒂姆(当时还是我男朋友)喜欢吃一道叫做“烤肉条”(meatloaf)的菜,每次只要蒂姆来我家吃饭,奶奶一定会用心地做了一大锅“烤肉条”,而且还会昭告天下:“这是特别帮蒂姆准备的。”让蒂姆深刻感受到她的热情接待。
总是把日子过得多彩多姿的奶奶,得了癌症后,生活只剩下到医院看病、接受放射线治疗、打针,每当她痛得在床上呻吟时,我也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真是难过极了。
病痛让奶奶变了一个人,以前个性开朗的她,变得很容易发脾气。有时候,明明前一分钟还有说有笑,下一分钟,就突然勃然大怒,用力敲打手上的筷子,所有的人都被她吓一跳。
我照顾奶奶一年多,她的身体越来越衰弱。有一天,她昏迷入院,医生说她不行了,许多亲戚都赶来医院,要见她最后一面。这时候,奶奶突然又情况好转,不但恢复意识,还嚷着要洗个澡,然后干干净净地出院。
看到奶奶清醒了,我放下了心头大石,正好那天蒂姆的妹妹来洛杉矶,我就放心地陪她去逛街。没想到,傍晚回到家,发现录音机有好几通留言,说奶奶又昏迷了,已经送进加护病房。
我直奔加护病房,一看到病床上全身插管的奶奶,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奶奶曾经强调,即使病危,她也不要接受插管。她甚至还问过当医生的二哥立国,该怎么避免插管,二哥建议她把这件事写在纸上,放在皮包里,让急救的医生可以获知她的意愿。
然而当她生命垂危之际,医生还是对她做了插管的处置。
我走到奶奶身边,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我轻声地对奶奶说:“奶奶,没事的,你一切OK。”这时候,奶奶的眼角,突然掉下了眼泪。
有一种说法是,当人要离开世间时,最后失去的知觉就是听觉。那一刻,当奶奶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时,她是不是听见了孙女最后的呼唤呢?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想要找医生来电击急救,却已经太迟了。
只见心电图上,奶奶的心跳,已经变成了一条水平线。
奶奶生病之前,一直都是开开心心过日子,而且非常喜欢帮助别人,即使有人以前对她不好,当对方需要帮助时,她还是会大方地伸出援手。
陪伴着奶奶,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让我更能够体会:为人生创造价值,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就像我亲爱的奶奶,她用自己的人生,向我们展示了热情、勇气、慷慨、慈悲的最佳典范。
婚姻,改造自己的好机会
当我们走到湖上的小桥,他跪下来求婚,即使我早有心理准备,在那一刻,我还是非常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掉个不停。那应该是幸福的眼泪。
我的老公蒂姆是个美国人。其实,年轻的时候,我对于未来的婚姻对象,从来不曾预设过国籍,只是从十五岁在美国学校认识蒂姆开始,不知怎的,两个人总有谈不完的话题。即使后来分隔两地,我们的感情还是很好,如果在写给他的书信中,提到我跟别的男性朋友一起看电影,蒂姆还会不高兴。
不过,因为彼此都还年轻,而且父母亲也建议我不要太早定下来,所以我和蒂姆虽然都没有再交往别的对象,却也不曾动过结婚的念头。
倒是奶奶开始对我们唠叨,要我们快快结婚。她认为既然蒂姆对我这么好,我就该好好把握机会,不要让好姻缘溜走了。
奶奶不仅频频敲边鼓,甚至还出过馊主意,要让我和蒂姆住在同一个房间。她大概是认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这个孙女婿就跑不掉了,真让我哭笑不得。不过,因为奶奶大力鼓吹,我开始认真考虑结婚这件事。
某个晚上,我在家里弹钢琴,蒂姆则和我的父母亲聊天。
那时,蒂姆已打算跟我求婚,趁着我去上厕所的空当,他先向父母亲“提亲”,据说父亲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展现岳父大人的热情,张开双臂紧抱未来的女婿,母亲则一时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其中包括了:“你这样就要把我们家的女儿娶走啰?”
父亲大概是因为太兴奋了,忘了要替蒂姆保密,结果我一上完厕所出来,父亲立刻向我宣布:“女儿,蒂姆要向你求婚哦!”
虽然蒂姆并没有当场求婚,不过事情既然曝光,他知道只要一带我去浪漫的餐厅吃烛光晚餐,我马上知道他要求婚。所以他绞尽脑汁,要找一个我猜不到的时机,给我惊喜。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们吃完饭后,蒂姆提议去附近的湖边散步,理由是“有益健康”。当我们走到湖上的小桥,蒂姆跪下来求婚,即使我早有心理准备,在那一刻,我还是非常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掉个不停。
那应该是幸福的眼泪。
于是,大学一毕业,我就结婚了,那年我才二十三岁。
结婚十年,对蒂姆和我来说,都有很正面的影响。
蒂姆虽然来自一个家教严明的家庭,但是他和家人并不亲密,甚至存有心结。我们结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加上他和我的家人都处得很好,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他也渐渐放下了过往的那些恩怨情仇。
而蒂姆很重视礼貌,也让个性有棱有角的我,变得比较柔软。
在美国有一次,我和蒂姆,还有母亲,以及一大群人讨论事情。我对母亲说话时,语气有点儿没礼貌,在当时我自己有意识到,但是话已经脱口而出。
母亲的表情有点儿不悦,但是因为现场还有别人,她忍着没发作。
后来,我们一起去吃饭、逛街,我很清楚地感受到母亲在生我的气,但是,我一向不跟人道歉,心想反正再过几天,母亲气消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我们走在露天的购物中心里,母亲和别人走在一起,我跟在他们身后,这时蒂姆靠了过来:“你知道,你应该跟妈妈说声对不起。”
我没好气地对他说:“走开啦!别来烦我。”
结果蒂姆硬是推着我去跟母亲道歉,我只好半撒娇地说:“妈妈,对不起。”
母亲一听到我道歉,气就消了,笑容又回到脸上。至于蒂姆,对于把老婆的脾气改造成功,还蛮得意的呢!
当家这个圆越来越大……
家,是一个圆。当这个家庭加入更多的新成员时,该如何让它依然维系成一个满满的圆,就是一个更大的考验。
家是一个圆。
从一对相爱的男女携手组成家庭开始,这个圆就出现了。随着孩子们陆续出世,这个圆逐渐扩大。然后,孩子长大,有了各自的伴侣,这个家庭加入更多的新成员,这个圆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这时候,该如何让家依然维系成一个满满的圆,就是一个更大的考验。
我还记得老公和岳父大人初次“喜相逢”的情景。
那时候,我们才十五岁。有一次,蒂姆送我回家时,突然说:“我想见见你的父母亲。”正好父亲在家,我就介绍他们认识。
父亲正坐在客厅看报,他放下报纸,两个人打了招呼,然后父亲说:“对不起,我回房间换条裤子。”
原来,父亲因为是在家里,只穿了一条白内裤,而我又没有事先告知会有客人来访,因此上演了充满喜剧感的这一幕。
虽然第一次见面很即兴,父亲对蒂姆印象还不错,也很看重这位外籍女婿。
蒂姆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正好父母亲来美国,跟卡内基洛杉矶地区的负责人共进晚餐,就帮蒂姆牵线,让他进了卡内基机构工作。后来,我们又搬到香港,负责经营当地的卡内基。
蒂姆是典型的行动派,执行力超强,父亲当初是想借重他的优点,为公司开创出一番新气象,而蒂姆也有心打拼,两个人又相识这么多年,双方应该是一拍即合,相辅相成。没想到,反而发生了摩擦。
原因之一,父亲和蒂姆的个性很不一样。父亲属于深思熟虑型,对一件事情,总是考虑周全后,才会作决定。相对来说,蒂姆的性子比较急,认为什么事情可行,就会动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