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立国打电话回家,我接起电话劈头就说:“哎呀,不要啦,领养什么小孩,已经有一个小孩就好了,而且你们夫妻两个工作已经这么辛苦,你又爱打球,哪有时间再多照顾一个小孩!”我自顾自地说了他一顿后,他不出声,也没讲话,后来才说:“我要做的事情你凭什么反对?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这是我自己的生活,你没有权力管!”这时我只好告诉他,如果你坚持要领养,我也没办法。
立国接着又反问:“当年婆婆也反对妈妈嫁给你,你不生气吗?人家这样不赞同你,你不难过吗?”我趁机告诉他:“我是真的不生气,如果我是婆婆我也会反对妈妈嫁给我,好好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嫁给生活贫穷的军人?”立国大概觉得辩不过我,干脆又不讲话了。不过他们仍是继续坚持领养小孩的计划,因为太太百龄是学医的,所以由她陪着立国夫妻去。我本来以为既然他们已经去领养了,父子间的冲突应该没事了,没想到立国心里的结仍在那儿……
柬埔寨仍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国家,只有一个五星级宾馆,出发前还得吃很多预防传染病的药。等他们终于到了孤儿院领养小孩子,小孩子的签证竟然出了问题没办法到美国,那个时候我告诉他,既然小孩子拿不到签证,那就先送回孤儿院,等到签证发下来,再马上回去把孩子带回家!没想到这句话惹得立国更生气了,他说:“你怎么可以说这句话,怎么可以把小孩子送回孤儿院去!我既然已经把她领养出来,她就是我的女儿,哪一个父亲可以把女儿送回孤儿院?”
这个事件给我好几个冲击。很多亲子间互动的细节,一些无心的话,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会给一方造成伤害,父母在教养孩子过程中,也应该针对不同的年龄、环境、事情,采取不同的沟通方式。孩子三十多岁了,我们却忘了他已经是个有独立人格的大人,做父母的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一定得照我的意思来做呢?虽然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心里有一点儿不舒服,但对孩子的尊重,必须随着他们的成长而调整,只有一套标准是不行的!
第二个冲击是我真的没想到他这么有爱心,自己当医生已经这么忙碌、这么辛苦,他却还愿意去领养小孩,其实我想想也觉得非常欣慰,如果他已经这么忙碌却还愿意为孩子付出,那么我想他对他的病人一定也是无怨无悔地付出!
人生真的很奇妙。在从柬埔寨领养第二个女儿后,立国的太太竟然又自然怀孕了,那时候大家都很担心立国太太已经是高龄产妇,生下唐氏综合征儿童的概率大增,但立国自己当医生,他却坚持不让太太做羊膜穿刺,他也鼓励哥哥立言生孩子的时候不要做,因为他说羊膜穿刺有可能对小孩造成伤害,他当时说:“我已经决定,就算这孩子生下来是一个智障的孩子,我也会养育他长大。”这句话让我非常感动。
想想看,如果做了羊膜穿刺,知道是个唐氏综合征的孩子,那要怎么办呢?我们是天主教家庭,难道要选择堕胎吗?既然不可能堕胎,那么做羊膜穿刺也就没有太大意义了。
很多亲子间互动的细节,一些无心的话,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给一方造成伤害,父母在教养孩子过程中,也应该针对不同的年龄、环境、事情,要有不同的沟通方式。
只有一套标准是不行的!
爱美女孩变台佣
立选择不继续升学,显然不想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课业上,她喜欢开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前最爱打扮化妆的她,现在则是脂粉未施,带着孩子出门,人家会以为她是菲佣或是台佣呢!
要让孩子有自主性,是一件非常重要却不容易做到的事。
当年黑立处于叛逆期时,整天化妆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气,又喜欢交男朋友。她总是毫不掩饰地告诉我们,她喜欢哪一个男孩子,哪一个男孩子在学校说他喜欢她,学校的舞会她想跟哪一个男孩子去跳舞……
立的男朋友一个接一个,家里总会接到不出声的电话,还有一些男生会到家里面来恶作剧,拿厕所的卷筒卫生纸把家里庭院的树缠得整个都是。我稍微说一下黑立,她还会态度强硬地回嘴说:“他们要恶作剧,难道是我的错吗?”我记得当时我和太太有一阵子总是咬牙切齿骂她,我弟弟还说黑立已经变成太妹了!
黑立这样的个性,在一般传统中国家庭中,也许会被全盘否定,觉得她是无药可救的坏小孩,但其实她只是很早就有自己的主见,同时也想获得更多的注意力。在黑立的成长过程中,我们都公认她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她在学校也非常活跃,是全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功课也很好,而且她对维系四个孩子间的情感有很大的贡献。她完全没有忌妒心,两个哥哥去奥运会表演霹雳舞,弟弟去学潜水,她不会觉得不公平,只要哥哥弟弟有好的表现,她都会很高兴,而且会帮忙宣扬,所以她的人缘非常好,她也很擅长人际关系的协调与沟通。
立和老公蒂姆(Tim)在他们十几岁时,在台湾念美国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了,当时她还很年轻怎么会那么早结婚呢?原来是奶奶鼓励的。
我妈妈去世时,立上台致辞怀念奶奶,她说奶奶告诉她:“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也不希望蒂姆受到伤害,所以我赞成你们赶快结婚。”立和她的先生蒂姆是受到奶奶的鼓励,才开始思考结婚的可能性,因为我妈妈那个年代的人的想法是,既然两个人都交往那么久了,那就结婚,免得夜长梦多,拖太久两人可能会分手,造成的伤害更大,所以一毕业她就鼓励他们结婚。
立在大学期间,曾选修了法律课,有法模拟的课程,同学们各自扮演被告、法官、检察官、律师等角色,立当时扮演律师,她平常就是得理不饶人的个性,律师的角色她很快就上手了,她也因此对法律产生了兴趣。
教授也很欣赏她的表现,在立大学毕业后不但参加她的婚礼,还推荐立去念法学院,她也顺利申请到了;缴了保证金后她到学校参加新生训练,教授很严肃地告诉念法学院的同学,他们将面临激烈的竞争和各种严酷的课业考验。
每个人要看多少参考书,不可以帮同学抄笔记,因为能够毕业的人数是有限的,每一个班上的同学都是你最大的敌人……黑立一听,这和她想象中的生活差太多,她开始打退堂鼓,立从学校打电话回来问我的意见,她说她问过老公蒂姆,问过妈妈,问过奶奶,但没有结论。我们谈完后,我还是要她自己作决定,最后立选择不继续升学。我们家四个孩子中,只有她没有继续研究所的课业,虽然她是最聪明的孩子,但她显然不想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课业上,她喜欢开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女儿有一些地方很像我,她喜欢写东西,也很喜欢获得大家的注意力。她的老公蒂姆告诉我,立的英文比他自己也比一般美国人还要好,她在美国只念了四五年书,但她的老师一直称赞她的发音、写作的表现都非常杰出,一直到现在,我们家重要的英文文件,其实都必须由黑立把关,我们草拟,然后由她来完成。
黑立没有选择升学,她后来担任卡内基的讲师,协助我上过很多青少年班的课程,现在她选择专心带三个小孩,当个全职的家庭主妇。带孩子真的很辛苦,但她非常乐在其中,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以前最爱打扮化妆的她,现在则是脂粉未施,总是穿着T恤、牛仔裤就出门,我还常打趣,现在的她太过朴素,带着孩子出门,人家会以为她是菲佣或台佣呢!
我常常在想,父母总是会担心,孩子会作出错误的决定,但如果小时候没有给他作决定的机会,等到他长大必须自己作决定时,他很可能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因此我很庆幸,当黑立自己在决定是否要继续法学院的课业时,我们能够全心支持她的决定。
我永远为你祈祷
医院作检查的时候,发现胎儿患唐氏综合征的概率偏高,这个消息让我们全家都陷入低潮,最后我们决定大家为黑立祈祷。后来宝宝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孩儿,简直跟黑立小时候一个模样,不禁让我赞叹生命的神奇与美好。
在天主教家庭,祈祷成为我们这个家重要的精神支撑力量,当年我到屏东去念军校,父亲送我去台北火车站坐车后,清晨回家的路上,到教堂参加第一场弥撒为我热烈祈祷,让我感受到父亲的铁血柔情,而在我和四个孩子的互动中,祈祷总在我们最脆弱的时候起了关键作用。
黑立是我和太太生了两个男孩后,家里唯一的女孩,我们非常开心迎接她的到来。不过她两三个月的时候,不知道得了什么皮肤病,一洗澡,整个澡盆都是身上掉下来的皮屑,把我和太太吓坏了,糟糕的是我们带她去看医生,连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天天帮她涂药膏都没有用,实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因为太太在一家天主教的医院工作,于是我和太太每天下班后,就到教堂替黑立祈祷。
说来也奇怪,黑立这个不知是过敏还是皮肤病的症状慢慢地就消失了,后来也没有对她的健康造成任何影响。天下父母心,我们总是担心孩子、为孩子的一生焦虑,但有时候祈祷,其实是将自己有限的力量与大自然的无限力量结合的最好方法。
黑立大学毕业后就和先生蒂姆结婚,他们生了两个男孩后,还想继续怀孕,因为她想生个女孩,这时我和太太终于忍不住说:“生两个就好了,带孩子这么辛苦,也不见得第三个就一定是女生啊?”结果黑立回我们一句:“那你们呢?你们干吗生四个?”让我和太太哑口无言。
黑立还是怀孕了,而且真的是女孩,不过有一天医院突然紧急通知我们,因为立怀第三胎时已经三十三岁,医院作检查的时候,发现小孩唐氏综合征的概率偏高,这个消息让我们全家都陷入低潮。那时胎儿已经四个月左右,最后我们决定大家为黑立祈祷,不但请熟识的神父修女祈祷,还到台南盐水镇的圣佳兰隐修会,请终生在教会隐居服侍天主的修女帮立祈祷,一家人的心情就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下一次检查的时间来临。后来立接受第二次的检查,确认胎儿应该没有问题,大家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后来宝宝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孩儿。我们把黑立刚出生的照片拿出来对照,这个小宝宝简直跟黑立小时候一个模样,也不禁让我赞叹生命的神奇与美好。
一般人认为,家中的老幺会受到娇生惯养,但小儿子黑立行从小就很乖巧,一点儿都没有恃宠而骄的样子,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在午睡时间他会帮老师准备作业材料,所以老师们都说立行是幼儿园的宝。从小他就很有自信,而且对人开放而友爱,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他好可爱,很喜欢跟他亲近。
立行在美国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有疝气必须开刀,当时太太百龄在台湾,我一个人在美国念书,于是我带立行到医院住院,准备隔天开刀。当天晚上我听完医生的指示后,就先离开回家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我跟他见面的时候,立行说:“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哭了,因为我还是很怕一个人睡觉。”他稚嫩的脸庞让我心疼不已。要进手术室前,立行躺在病床上,我和医生一起推车,开刀前,我弯下腰来看他,那时他用小手抱着我,亲了我一下,声音虽然有一点儿变但没有哭,后来他的病床往前移动的时候,我看到他赶快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祈求天主保佑他平安。我看他有些害怕却虔诚祈祷的表情,真的很感动。帮他推车的那个护士,也说很少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这么听话懂事,开刀不但没有哭闹,还会祈祷祈求平安。
祈祷是我和立行共同的亲密仪式。以前我们住在花园新城时,每天会送立行到幼儿园,一路上都是山路,车子也很少,所以我开车时,他会低头、双手合十,我们两人一起为自己为家人祈祷,或许这样的祈祷习惯,让他在紧张害怕或是重大事件及抉择来临的时候,会求助于信仰的力量。
祈祷,让孩子临危不乱,能够用平静的心面对挑战,我很高兴能在立行幼年时期培养他祈祷的习惯,对他的情商也有很大帮助。
国王与我—立行的明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