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若若便气结。说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委屈,也知道朴****曾放出话来,说要你好看!可恩娅啊,书上不都说,为了朋友能两肋插刀吗?
那她肯定没听说,为爱情,能插朋友两刀!
我说你知道谁是朴****吗?
知道。高三?一班的班花,传说中苏裴的女友,长相甜美,却心肠大大的坏。得罪过她的女生没有一个好下场!
既然你都知道,还让我……赵大叔不说你现在就是给我喝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我心灵上的创伤!那么我告诉你,就是给我吃进口头孢,估计我也得被人打到满头是包!
苗若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苏裴也说你的笑话讲得超凡脱俗呢!
苏裴?说我?
是呀,你以为那天你走了后,苏裴都和我说了些什么?他说李恩娅那么喜欢吃巧克力,牙齿为什么没有坏掉?他还说你告诉他,有一种药专治各种不服!经常把学校旁边的桶饭看成饭桶!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卸驴杀磨……我在心中暗叫,还好那天没信口说什么“红酥手,黄滕酒,两个黄鹏鸣翠柳;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不然,我这点“光荣事迹”早路人皆知了。
那他有没有说喜欢你?
前一秒还霞光满天的苗若若,一下子噤了声,说刘笑川让你放学后在操场上等他。
四、
放学后,我把老师布置的作业记了三次,将课桌里的书拿出来又放进去,一年也难得整理一次的书包都被我仔仔细细收拾个遍,磨蹭到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苗若若,后者用威胁的眼神望我:李恩娅,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知道我这个朋友对她来说,是否就值一袋麦丽素的钱!
当她知道我和苏裴有过关于麦丽素的交集,恰巧在走廊里遇到刘笑川正拿着新买的一袋麦丽素后,就成了刘同学的走狗。
李恩娅,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什么叫走狗!最多就是一叛徒。
请问这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有!而且区别大了去了!你放心,刘笑川肯定不是找你报仇的!
你看,这就是苗若若,为了讨好一个苏裴身边的朋友,就将我这十多年的友情抛之脑后。
苗若若,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你确定他不是找我报仇?不是因为我扬言期末考最少比他多出五十分?又或者他已经知道那个在他跑800米,故意在中途放石头的人是我?
原来那个在操场拐角放大石头,害刘笑川摔个狗啃屎的人是你!
是又怎样?谁让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李恩娅除了会读书有什么了不起,连个铅球都举不起!
我瘦我承认,我弱不禁风也承认,我举不起铅球关他刘笑川什么事了,要他在那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所以,我摸准了时间和地点,让刘笑川整整三天低着头走路。他的两颗门牙被生生磕晃了。
我拼命扯身边的苗若若,不知此时该不该直接跑路,我看到刘笑川隐隐笑意的脸上,突然绷了起来。
我想今天出门一定忘了翻黄历。
五、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朴****。
她的美不同于普通女子小桥流水般的柔美,而是孤美中透着霸气,像早期的张柏芝。
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如果不是因为苏裴和刘笑川,朴****就像中东战争一样,永远与自己无关,至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也小时候和隔壁邻居家小孩儿打过架,也被人骑在身下或骑在别人身上打,可看到朴****脸上那么多的血,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叫出声来。
彼时,那群穿着外校衣服的女生已一哄而散,朴****蜷缩起来的身影像株开在彼岸的花朵。倔强,孤傲。
我说苗若……第二个若字还没出口,刘笑川已一把抱起缩在地上的朴****,朝医务室的方向大步离去。
暮色苍茫里,苗若若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原来,他喜欢的人,是朴****。
刘笑川喜不喜欢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苗若若与苏裴好像进展的不顺利。
她说恩娅,该怎么办?我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只有一个喂字,然后剩我一个人在电话这边叽喱呱啦说个不停。夹在笔记里的小纸条,他也原封不动地退回。
我望苗若若,爱莫能助。对方眼里冒出邪恶的小火苗。好恩娅,你去帮我探下口风。
我恨自己怎么那么不争气,两袋麦丽素的诱惑下,就再一次做了苗若若的跑腿儿,从一片昏暗中自小胡同里杀了出来。
我说苏裴那边有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你要不要见义勇为一下。不等对方反应,已被我成功拖到事发现场。
那里正围了一群人,中间站着个操河南口音的中年妇女,手里拽个七八岁的孩子,嘴里叽叽歪歪,大意是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逃课出来三四天不回家,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苏裴愣了一下,李恩娅,这哪有人贩子?
拜托!难道你看不出他们两个基因绝对不对称?这种长相凶悍泼妇十足的妈能生出这么胆小削瘦的儿?还有,请你把学校老师电话给我,我要核实一下情况。
我对那个仍吐吐说个不停的女人说道。那女人忽地停了下来,可能她没想到她演讲了这么久后,会有个黄毛丫头蹦出来,而且条理明晰,直中命门。
结果可想而知。那女人扔下孩子撒丫子跑了,剩下苏裴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不行。
她说李恩娅,你真能耐。
六、
如果苏裴看我满脸悲愤,一瘸一拐地行进在回家的路上,估计就不能说我能耐了。
我说苗若若苍天为证,明月可签,我真有去帮你打探口风,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在你们跑去见义勇为助人为乐后,把我交待的事儿抛到了天边,很有兴致地跑去西湖边游山玩水,顺便研究阿拉丁有几个哥哥?
苗若若,你跟踪我们?
我不跟踪你们能知道阿拉丁有三个哥哥?
我想笑,又不敢笑。
那是我历来百试不爽的把戏。从一毛钱的无花果大白兔奶糖,到卡通玩偶电动手枪,甚至别人攒了一年才买来的芭比娃娃,都被我打赌赢到手。
当然这个人就是苗若若。正应了好奇害死猫这句古话。她非说没有答不上来的问题。结果死在阿拉丁的路上。
李恩娅,原来阿拉丁的哥哥是阿拉甲、阿拉乙和阿拉丙!
我竖起两根手指,答对!
这让我想起苏裴,当我将阿拉甲、阿拉乙和阿拉丙说出口时,一向酷到不行的苏裴竟把眼瞪得像灯泡大小,李恩娅,你怎能如此有趣?
是啊,有趣。
这也是在我拖着沉得像头牛的自行车,走在灯光昏暗的小胡同时,朴****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李恩娅,你真有趣。
我抬头,打算绕道过去。
对方伸手拦住,用冰一样的目光与我对视,臭丫头,下次再让我看到和苏裴一起,就不光是车胎被扎烂的后果!
我停住,用同样固执的眼神与她僵持。我说苗若若,如果当时你在场,一定觉得我酷毙了!哪怕我的心在胸膛里跳到差点儿蹦出来,我的表情竟能无比镇定。
要知道,当时我的身后已经站了整整一排小太妹。
可是下一秒,我却哭了。
我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其实我还想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不等我说,一巴掌已结结实实打过来,我躲过第一个,却没躲过第二个。其中一个小太妹说废什么话直接毁她容后,一声闷响划破长空。
我刚想骂他们家十八代祖宗,结果看到那根像擀面杖似的棒子,张大嘴忘了呼吸。
朴****用吃惊的眼神看着刘笑川和眼前的一切,刘笑川的脸上是痛苦的表情。瞬间,刚才还喧嚣的空间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傻傻呆掉的我,和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胳膊的刘笑川。
苗若若不可置信地望住我。你说什么?白白净净温文尔雅的刘笑川,横刀立马般用胳膊替你挡了一棒?
在那震撼的眼色中,我知道苗同学爱恋的对像发生了转移。
她说恩娅啊,我这儿有新买的麦丽素,你带我去看看刘笑川吧。
七、
我有些内疚地站在刘笑川面前。
他当初只是为了挽回面子说了些诋毁我的话,我就让他摔晃了两颗门牙。如今,又因我受了伤。
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苗若若就崩溃了,李恩娅,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别的?对了明天要物理测试,我还没温习,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我想这是我认识苗若若这么久以来,做得最让她满意的一件事。她从背后朝我伸出两个“耶”的手指头,然后趁刘笑川低头的空当,用口形告诉我,苏裴在校门口等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去,更不应该在心底有着隐隐的期盼。
苏裴和朴****早已是公认的一对儿。
那天的阳光很特别,空气很甜美,苏裴站在逆光里,无数的光亮折射到他身上,似一碰就碎的青春。
书上说,要么忍,要么残忍。
我想不管他和我说我已经有了朴****,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还是李恩娅我从未喜欢过你。我都可以接受。
可他说,小姑娘,你要不要吃麦丽素。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一向与别人说话不超过三句的苏裴,走了三条街,吃了五袋麦丽素,知道他小时候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曾在别人家房顶上跑啊跑的,然后扑通一声像天使一样掉进人家里。也曾拿粉笔到处写某某喜欢某某,某某一辈子王八蛋。
他还说,以后不管怎样,你都要一直笑,像现在一样。
原来,他是要和我分手的。哪怕我们从未曾牵过。
他说小姑娘,你讲的笑话都好好笑。我会一直记得。
我努力牵起的嘴角就那样慢慢僵在那里。其实苏裴,我们之间,无需记取,只需忘记。
忘记我像疯子一样摔倒在他面前,忘记和我比赛吃麦丽素时的样子,忘记我把苗若若带到他面前让他验收时的惊诧,更忘记我转身的一刹那,他拉住我手指的冰凉一片。
八、
苗若若再一次败北。
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苗若若趴在床上不肯起来。我真想把他们全都绑到草船上借箭去!
刘笑川没什么不好,他阳光优秀出类拔萃,只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苗若若。
难道他真喜欢朴****?我不知死活地问,根本没看出对方眼里有愤怒的小火苗在迅速窜起。
彼时,苗若若已经在宿舍趴了一整天,任何与刘笑川有关的东西都让她精神错乱。她将之前收集来刘笑川各种版本的校报统统撕烂,不许提与刘笑川三个字有关的一切,哪怕走廊里走过一个刘姓同学都让她大发雷霆。
她说李恩娅,你是存心的对不对?
我莫明。
他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好吧好吧,我承认在他替我挨了一棒时有些内疚,甚至夹杂着一丝的小情愫,也承认在他将朴****抱走的一刹那,有过将他抢过来的小冲动。
可一切明明都不是爱啊!
苗若若把我当奸细当叛徒,我找刘笑川三人同堂。
朴****再一次将我拦了下来。
我在心里一遍遍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你怎样才能放手!
我从未牵手。
没人能将他从我这里抢走!
我想说我不是人是神仙,朴****似笑非笑,那你是想看苏斐两难么……只一句,我所有的话便生生卡在那里。
九、
我对苗若若说了抱歉。
我说对不起是我先喜欢上刘笑川,他那天才会约我在操场上见面。是我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心,才给你带来痛苦。
苗若若气鼓鼓不肯理我。李恩娅,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一准让你脑袋搬家,身首异处!
曾几何时,我也与苏裴说过同样的话。如今,我只能在他经过的时候,蹲到地上系没有鞋带的旅游鞋。
苏裴曾经左手里的麦丽素已换成绿色包装的菠力渔趣。朴****很大声地邀请我:李恩娅,明天苏裴生日,你和刘笑川一定要来哟!
我想点头,心里有声音拼命在反对:李恩娅,你要去自讨其辱吗?
我想摇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刘笑川替我做了回答:一定去!
而我,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嘴巴张了张,最终张成一个自嘲的姿态。
我问刘笑川,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她吗?
刘笑川反问,那么你呢?
我笑,笑到无力承担。原来,我们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哪怕多年以后,我在另一座没有他们的城市里安静生活,已将昔日过往通通放下,可还是死死地记住了那一眼的苏裴。
那天的KTV异常热闹。早到的朴****和苏裴正在合唱一首《明天我要嫁给你》,桌上摆满了罐装的啤酒和大袋大袋的菠力渔趣。有不同面貌的小姐妹在划拳喝酒,四处都是欢腾的音符。
我与刘笑川站在背光的门口,有眼尖的人将我们拉进包房。那日的苏裴西装革履,唇角微扬,他说小姑娘,这是我十七岁生日,很高兴你能来。
朴****放下手中的话筒,来,恩娅,我们来猜拳,输的可是要喝酒的哟!刘笑川刚要阻止,朴****已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不会不给面子吧!
我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怎么?你要代劳?好啊,我输了你喝,恩娅输了……朴****笑吟吟地望着今天的寿星,苏裴你来替她喝!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紧张越是次次输掉,我看着苏裴渐渐不支的身体,抓起大罐的啤酒直接倒进胃里。
刘笑川拉起洒了满身满脸啤酒的我,恩娅,我们走!
我起身的前一秒,朴****扔下斜靠在沙发上的苏裴,我们来玩最后一次!输的人喝光桌上的酒,不准找人替喝!
不等刘笑川上来阻止,我昂起头说好,朴****,我们就来赌最后一次!
于是,那年的七月,苏裴在鑫海岸KTV里醉到意识模糊,仍大叫着恩娅不要恩娅不要!我在走出KTV的一瞬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十、
每年每月每天,这座城市都会有不同的人,来了又去。
你会不会记得曾有一个叫李恩娅的女生故意潜伏在你经过的路上,跳出来把你当成倒她钱的坏蛋。
我以为那是和你无数美好的开始,却不想最终成了让你两难的结局。
那天的KTV里朴****胸有成竹地望着我,贴近我耳边小声说:李恩娅,你不要逼我,不然我让苏斐一辈子内疚不得安生。然后用左手在手腕上虚做了个豁腕的手势。
所以,从不沾酒的我,被刘笑川背去医院里洗了胃又有什么关系。
刘笑川说,爱一个人,可以选择沉默。
朴****孤注一掷地望我,你喜欢的人是苏斐吧?
你望我的眼就突然通红开来。
原来你是知道的。
一直都是。
我原本已握起的拳头一点点摊了开来,朴****细长的手指伸成一个剪刀的形状,定格在那里。
所有画面都轰隆隆离我而去,汹涌的痛铺天盖地。
不是!从来不是!
我爱那个将飞机在嘴里哈一口气再飞出去的男生,爱那个在课本封面用涂改液很潇洒写自己名字的男生。可以后的以后,那个人都不再是你。
我将在没有你的城市里,微笑。
当我与另一个同样穿黑色T恤,发白仔裤,双手插进裤袋,走路一摇二晃的男生牵手时,就有泪从眼中一颗颗落了下来。
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再见了,苏裴。
再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