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残酷镇压了赤眉起义军后,基本上控制了黄河中、下游地区。但是,当时全国还有一些地主阶级分子乘机建立的地方割据势力。其中力量较大的有:在东方割据青州十二郡的张步;在北方割据渔阳等郡的彭宠;在西方割据天水等郡的隗嚣;在西南割据益州全部的公孙述,在尔后十年的兼并战争中,刘秀先后消灭了这些封建割据者,到公元36年,统一了全国。由于刘秀重建的王朝定都洛阳,史称东汉。
刘秀是个大豪族,他统治的重要支柱,是南阳豪强集团。但是,东汉政权是在绿林、赤眉大规模农民起义之后建立起来的。为了巩固新王朝的封建统治,在不妨碍豪强利益的限度以内,刘秀不得不采取一些缓和社会阶级矛盾的政治经济措施。
首先,刘秀顺应农民起义中许多奴婢已经获得解放的形势,提出“天地之性,人为贵”,先后下了九道释放奴婢和禁止随意杀害奴婢的命令,使西汉后期以来严重的奴婢问题,得到部分解决。他还下诏书,免罪徒为庶民。奴婢的解放和罪徒的赦免,给社会增加了大批劳动力,提高了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
其次,刘秀被迫减轻了对农民的赋税征收。公元30年,他废除了什一税制,恢复了三十税一的制度。当时,不少农民在起义中,杀死或赶跑地主,夺回一小块土地,并且不向政府交纳赋税。东汉初年,农民在起义中获得的一部分成果,得到了保留。
此外,刘秀削弱了官位最高的三公(太尉、司徒、司空)的权力,加强了皇帝身边的尚书的权力,进一步把中央的权力集中在皇帝手里。这样,利于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巩固,减少割据战乱,促进了社会的安定。
刘秀采取的这些政治、经济措施,促进了社会生产的恢复、发展。这是绿林、赤眉农民大起义沉重打击地主阶级的结果。经过东汉初期七、八十年劳动人民的辛勤劳动,大量的荒地得到了开垦。到了汉和帝时候,政府簿籍上记载的垦田数增加到了七亿三千多万亩,社会经济有了相当发展。
东汉时期豪强地主经济的发展情况
豪强地主,是指地主阶级中,占有大量土地,享有政治特权,有的还拥有私人武装,能够“武断(横行)乡曲(本地区)”,而且世代传袭,具有特殊身分地位的豪族大姓。东汉时期是豪强地主发展的重要时期。
刘秀建立东汉王朝以后,大封功臣三百六十五人,加上外戚四十五人,这些人与宗室王族合在一起,形成了势力极大的政治集团,也就是东汉时期豪强地主的核心。东汉王室的嫁娶,大体不出这个集团的范围;重要的官职也基本上从中选取。其中,许多家族由于有世袭特权,往往一门数侯,累世尊贵显达。例如邓禹家族,先后便有二十九人封侯,二人称公;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充任侍中、将、大夫、郎、谒者等一般官职的,更是多不胜数。弘农杨氏,自杨震、杨秉,杨赐到杨彪,四代都作太尉,汝南袁家,从袁安到袁隗四世中就有五人作三公。东汉朝廷的重要官职,事实上被这些名门望族所世袭垄断了。
豪强大族利用他们的政治特权,疯狂地兼并和掠夺土地,不断扩充自己的经济力量。伏波将军马援的儿子马防兄弟,各有奴婢一千多人,“资产巨亿,皆买京师膏腴美田”。济南安王康有奴婢一千四百人,也占有私田八百顷之多。汉章帝时,外戚窦宪居然低价强买沁水公主的园田。章帝责骂窦宪说:“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百姓)哉?”可见农民的土地被肆意兼并,在当时是很普遍的。正因如此,豪强地主的经济实力迅速膨胀。东汉后期质帝、桓帝时的外戚梁冀,强取数千良人为奴婢,他强占的林苑,竟然跨州连郡,方圆有上千里!同时,也有一些富商大贾和土生土长的地主,凭借自己的资财,交通王侯、官府,不但购置、掠占大量田地,并在政治上取得一定权势,成为地方豪强。这也是豪强地主的组成部分。
随着豪强地主势力的不断增强,他们又有各种经济的特权,影响到政府的赋役收入。在封建政权和豪强地主之间,也就存在着一定的矛盾。早在东汉初年,刘秀就曾下诏“度田”,检查垦田与户口实数。豪强霸占大量土地,州郡官不敢查问。特别在京城和刘秀老家南阳一带,更是如此。大臣反映“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所以尽管明明知道“田亩逾制”,谁也不敢过问。在郡国大姓反对之下,刘秀只好向豪强地主屈服,不再查田核户。刘秀尚且如此,后来的皇帝更无所作为。豪强地主的势力,更加发展。
豪强地主之间,也存在矛盾,并反映为不同政治集团的冲突,特别是宦官与外戚之间的斗争。到东汉后期,这一斗争愈演愈烈,造成社会的长期动乱。加上封建王朝横征暴敛,豪强地主虎噬狼吞,农民纷纷破产流亡。农村和城市的经济都受到严重破坏,出现了“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绝无民者,不可胜数”的局面。很多被抛出土地而走投无路的农民,被迫投附到豪强地主门下,充当佃客、徒附、部曲。豪强地主乘势而动,依靠掌握的政治经济实力,利用血缘关系,不断扩大占有土地和劳动力,形成遍布全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合为一体的坞堡庄园。在这种情况下,皇权继续衰落,商品经济进一步萎缩,豪强地主的以自给自足自然经济为特点的大庄园经济,便迅速发展起来。
所谓坞堡庄园,一般来说,中心是豪强地主居住的“连栋数百”的深宅大院,庄子的边围筑有高墙,深沟环绕,庄墙里高耸着守望料敌的望楼。庄内分布着地主的仓楼、谷囷(囤)、地窖;还有蚕室、织室、麹(曲)室、碓(磨)房;养牲畜的马厩、牛棚、猪羊圈;还有一些中小型的手工作坊,以及地主经营的店铺、质铺(当铺)等。庄子的四周便是地主占据的成片膏田沃土。田野里稀稀拉拉散布着依附农民的小茅草屋,和庄子上的高堂大室形成鲜明的对照。
这样的大庄园,本身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单位。地主在庄园里经营的土地上,拥有自成系统的水利设施,种植着各种谷物、瓜、果、菜蔬,此外,还广植林木以及桑、麻、竹、漆、蓝(染料)、药材等经济作物,畜养着大批猪马牛羊。地主经营的手工业,能够织布、染色、裁缝;酿制酒、醋、酱、贻(糖);打造各种农具和兵器。地主的生活需要,几乎不必外求。例如西汉末、东汉初樊宏的庄园:“广开田土三百余顷,其所起庐舍,皆有重堂高阁,陂渠灌注,又池鱼牧畜,有求必给。”这是相当典型的自给自足的大庄园。地主吃、穿、用之外,有所剩余,也会到市场上出卖一部分,不过数量很小。有的地主资产雄厚,或者到城镇上开设馆舍商铺,或者制备车船,役用宾客,带着货物周流四方,去经商营利。这种大地主又兼为大商人了。
每一个大庄园,外有高墙深沟,内有碉堡望楼,都是一个军事据点。庄主豢养着大批“刺客、敢死士”,作为自己的打手。地主还强制依附农民组成“家兵”,或称“部曲”,平时巡逻、守卫,必要时拉出去打仗。有的豪强地主,拥有大量“家兵”队伍,如:袁术的“家兵”,即有二、三万之众。这种地主武装,是豪强地主大庄园经济的产物,它主要是用来压制农民,准备镇压农民起义的。东汉末年,各个坞堡互相联结,成了镇压黄巾军的主要武装力量。但是,在豪族日益强大的历史条件下,它也很容易转化为割据武装,与日渐削弱的中央政权对抗。东汉末年的军阀混战,推其原委,正在于此。
地主大庄园的生产事业,全靠依附农民的劳动。这种依附农民,一般称为“宾客”,有些是外地或外姓投附来的,又叫“荫户”、“徒附”,由于需要一面种地,一面当“家兵”,也叫“部曲”。他们对于豪强地主有很深的隶属关系。有些同族的贫弱农户,还多一层血缘关系的束缚。依附农民身份低下,不但自身被固定在土地上,而且世代相袭,被迫“父子低首,奴事富人”。虽然他们逃避了封建王朝的苛税重役,但受到豪强地主的压迫更为沉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全听豪强地主的摆布。他们实际上是农奴的身份。
大庄园里的豪强地主,过的是极其奢侈糜烂的生活,和依附农民的悲惨生活形成鲜明对照。就在灾荒连年的时候,他们“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zhòu宙,好酒),败而不可饮”,肆意挥霍农民的血汗。因此,随着豪族地主经济的发展,阶级矛盾也不断发展而尖锐化。先是出现大批逃离土地的流民,进而聚集起来,形成此伏彼起的流民起义。经过逐渐酝酿,终于在东汉末爆发了全国规模的黄巾大起义。这正是农民阶级对豪族地主经济恶性发展的反抗运动。
黄巾起义沉重打击了各地的豪强地主。但是,有些强大的地方豪强,却也借着配合政府镇压农民军的时机,大肆扩充地主武装,形成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互相攻伐,长期混战,给人民造成了更大的苦难。
外戚、宦官之争
外戚、宦官之争是东汉王朝后期统治阶级内部争夺最高统治权力的斗争。
外戚是指皇帝的母族、妻族,即太后、皇后的家系。东汉时期,皇室的嫁娶,不出世家大族,外戚又常是其中最有势力的家族。所以,外戚集中地代表了上层豪强地主的政治利益。当年幼的皇帝即位,母后临朝时,她照例委任自己的父兄处理政事,让他们担任大将军并参录尚书事等要职,总揽军政大权。而外戚一旦攫取到最高统治权力,便父子兄弟一门数侯,宗族宾客遍布州郡,贪婪地搜括财货,鱼肉百姓。
宦官是宫廷中侍奉皇帝及其后妃的人。这些人大都出身微贱,不过是供帝王役使的家奴。但东汉和帝之后,多为女后临朝,把秦时设置的专管侍从皇帝,出入宫廷,应对顾问的“侍中”、“常侍”等官职,改为宦官充任。这样一来,他们因为能经常接近皇帝,传达诏令,掌理文书,实际上掌握了很大权力。特别是当幼小皇帝成年之后,要亲自执政,必然与专权的外戚集团发生矛盾。皇帝想恢复权力,只有依靠这些身边最亲近的宦官,去发动宫廷政变。宦官在翦除外戚势力的斗争中立了功,自会受到皇帝信用,以致权势日重。这批暴发户,一旦控制了最高统治权力,同样广树党羽,提拔自己的家人亲戚,网罗一批下层豪强和失意官僚,派到外地做官。外戚宦官之争,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上层豪强和下层豪强,中央皇权和地方割据势力之间的矛盾。
公元88年,汉章帝死,和帝即位,东汉的外戚与宦官的斗争就从这时开始。和帝年仅十岁,窦太后临朝听政,依靠他的哥哥大将军窦宪掌权,窦家一门兄弟,并居要职。当时窦宪“威权震朝廷”,他想要办什么事情,只消指令太尉启奏,对内再和太后知会一声,“事无不从”,朝臣们也就无不望风承旨。东汉以来,外戚能这样全面控制朝廷,还是初见。过了几年,和帝稍大,对这种情况十分不满,决心加以铲除。公元92年,和帝与宦官郑众密谋,逼迫窦宪兄弟自杀,窦家宗族宾客全部免官治罪。郑众因功封侯,官居大长秋,宦官从此开始直接参与政事。这是外戚、宦官之间的第一次交锋。
和帝死后,邓太后立生下一百多天还在襁褓中的殇帝即位。殇帝二岁夭折,再立十三岁的安帝。邓太后临朝,邓骘兄弟又出面把持朝政。邓太后一死,乳母王圣、宦官李闰等,便与安帝合谋废逐邓氏。安帝起用皇后的哥哥阎显等掌管枢要,形成外戚、宦官共同把持政权的局面。这说明宦官集团在排斥旧的外戚集团时,可能与新的外戚集团达成妥协,至少可暂时相安无事,但随着时日推移,新的冲突无可避免。
公元125年,安帝死于巡游途中。皇后,阎显秘不发丧,他们赶回京城,定策扶立幼童北乡侯为帝,由阎太后临朝。阎显得势后,就把原来安帝宠信的宦官下狱处死,独揽了大权。但是,不几个月,北乡侯病死,另一批宦官孙程等十九人杀阎显,拥立被废的太子十一岁的济阴王做皇帝(顺帝)。这十九人都被封为列侯,宦官势力反而进一步得到发展。
公元144年,顺帝死,只有二岁的冲帝即位,梁太后临朝,太后兄大将军梁冀掌权。公元146年冲帝又死,梁冀主谋选立八岁的质帝。梁冀也象其他专权的外戚一样“侈暴滋甚”,把小皇帝也不放在眼里。质帝少而聪慧,知道梁冀骄横,曾当着群臣说了一句“跋扈将军”,就被梁冀毒死,临死时要口水喝,梁冀也不让给。质帝死后,梁冀又利用权势,把正准备和自己妹妹结婚的蠡吾侯立为皇帝,是为桓帝。从此,梁冀权力越来越大,朝廷大小政事,都由他独断。甚至皇帝的宫卫近侍,都是他安插的亲信,皇帝的一言一动,他能“纤微必知”,加以严密监管。在梁冀专政的二十多年中,外戚的势力可以说是发展到了顶峰。梁家一门,前后有七人封侯,三人做皇后,还出了六个贵人,两个大将军,女眷中也有七人食邑称君,这是前所未闻的事。另外,族中还有三人娶公主为妻,担任各级军官的多至五十七人。当时官吏升迁调动,都要先到梁家谢恩,然后才敢到尚书堂办手续。公元159年,梁冀的两个妹妹——皇太后和皇后,先后死了,他失去了靠山。桓帝早就怀怒在心,趁机与宦官合谋,发兵攻围梁冀,迫其自杀。其他梁氏中外宗亲,“无少长皆弃市(杀后示众)”。一时“穷极满盛”的梁氏外戚集团,遭到致命打击,“百姓莫不称庆”。
但是,从此以后,东汉的朝政却又长期转入宦官手中。宦官单超等五人,由于除梁有功,同日封侯。连小黄门刘善、赵忠等八人,也被破例封为乡侯。这些人还兼做朝官,娶姬妾,蓄养子,并得以养子传爵袭封。他们的“兄弟姻戚,皆宰州临郡”,作威作福,横行乡里,“搜括百姓,与盗贼无异”。左悺、具瑗、徐璜、唐衡四人被民间称为“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两堕,两可,办事没有一定准则,恣意横行)。宦官专政,至此达于高潮,而朝政也因此混乱到了极点。
公元167年桓帝死后,十二岁的灵帝继位,窦太后临朝,太后兄大将军窦武掌朝政。窦武和太傅陈蕃图谋诛灭宦官,但宦官集团已经怙势日久,根深难拔。窦武、陈蕃还没动作,事机就泄漏了。宦官曹节、王甫等,劫太后、挟灵帝,发兵攻杀窦、陈。这一次,双方公然阙下对阵,宫内宫外,乱杀乱砍,堂堂国都,一片嚣乱,这正是当时朝政混乱至极的象征图景。在混乱中,宦竖们稳握朝纲,连皇帝也变成手中的傀儡,任其摆布了。以致灵帝竟多次不知羞耻的声称:“张常侍(张让)是我的父亲,赵常侍(赵忠)是我的母亲”。连主奴关系也被颠倒了。公元189年灵帝死,十四岁的皇子刘辩继位,何太后临朝。大将军何进密谋召边将董卓进京,谋杀宦官。结果,宦官提前下手,矫太后诏,诳杀了何进。与何进同谋的士族豪强袁绍发兵进攻,尽杀大小宦官两千多人。董卓从凉州赶来,又赶走袁绍,废少帝,杀何太后,另立汉献帝。从此,地方军阀主宰了政权。随着皇权的衰落,寄附其上的外戚、宦官,也就自然瓦解,同归于尽。但是,腐朽黑暗的东汉王朝,也只剩下一个躯壳,名存而实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