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一生创作很多,给人留下了三千多首诗,著有《白氏长庆集》七十一卷。他在文学理论上,提出了一套进步主张。他以学习杜甫等人为号召,提出:“文章合(应当)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意思是文学必须反映现实,要达到教育的目的。他比喻说,一篇诗就象一株果树,感情是根,语言是苗叶,声韵是花,意义是果实。没有感情的诗,就象无根的果树,无法成活下去。没有意义的诗,就象果树不结果,徒有枝叶,毫无价值。他认为一首好诗,应当有感情,有思想,而语言、声韵又好,其中尤其重要的是思想感情。自居易的进步文学理论,对我国文学的健康发展,起过重要作用。
最能代表白居易文学主张的,是他写的讽谕诗,以《秦中吟》十首和《新乐府》五十首为代表。《秦中吟》和《新乐府》的内容,有的揭露了统治者的横征暴敛,重税压榨。如《重赋》一诗中写道;“织绢未成匹,缫丝未盈斤。里胥迫我纳,不许暂逡(qūn)巡(迟慢)。”农民指斥官府:“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又如《杜陵叟》一诗,写一个老农遭到灾荒,颗粒无收,而地方官却不顾人民死活,仍然催逼赋税,老农只得:“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他愤怒地控诉:“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秦中吟》和《新乐府》的内容,有的反映了官吏的贪横强暴。如《卖炭翁》一诗中,描写了一个“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的卖炭老人,驾着牛车去卖炭,“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结果这车千余斤的炭,竟被宦官用“半匹红纱一丈绫”强买了去。又如《红线毯》一诗,痛斥宣州太守为了赢得皇帝的宠信,年年强迫人民用大量蚕丝织造大红地毯,献给皇帝。诗人愤慨地指责道:“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有的诗着重揭露统治阶级豪华奢侈的生活,并同劳动人民饥寒交迫的处境作鲜明的对比。如《轻肥》一诗描写达官贵人宴席之后,“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而民间正遇上“是岁江南旱,衢州(今浙江衢县)人食人!”又如《买花》一诗,描写京城的富人乘车马到市上,用重价争买牡丹花,一位农民看到了独自长叹,叹的什么呢?诗人代他说:“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一束花抵得上十户中等人家所交的赋税)!”
有的诗着重谴责统治者发动的不义战争。如《新丰折臂翁》一诗,描写唐玄宗年间,宰相杨国忠发动对我国云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政权——南诏的战争。一位老农为躲避抓兵,“偷将大石槌折臂”,“直到天明痛不眠”,但他仍以保得残生为大幸。
总之,白居易的讽谕诗,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现实,从各个方面揭露了封建社会的罪恶。
除了讽谕诗外,白居易还写过一些优美和谐的叙事诗,以《长恨歌》、《琵琶行》最著名。这两首诗显示了自居易巨大的艺术才能,后世不少剧作家把它改编为戏剧,搬上了舞台。
白居易的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有民歌风味。据说他写了诗,先念给老婆婆听,然后不断修改,直到老婆婆听懂为止。他的诗为我国各族人民所喜爱。现在新疆婼(ruò若)羌县就发现了唐代回纥诗人坎曼尔抄录的《卖炭翁》。白居易的诗在朝鲜、日本等国,也争相传抄。
和白居易同时齐名的诗人还有元稹,当时元白并称。另一个和白居易齐名的诗人刘禹锡,主张革新,是当时有名的朴素唯物论思想家。“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就是他的名句。
佛教在唐代产生的影响
佛教自西汉末年传入中国以后,经过五、六百年的传播,到唐朝达到了最盛期。
唐初,高祖李渊和太宗李世民还是尊道抑佛、先道后佛的。因为当时唐朝新立,当务之急是控制农民,掌握劳力,恢复发展生产,尽快巩固新王朝。然而自隋文帝大兴佛教以后,出家人越来越多。到唐初,全国削发入寺脱离生产的僧尼已达十数万人。这对唐朝的统治显然不利。624年(武德七年),太史令傅奕(yì意)上书皇帝,建议禁佛,强迫僧尼婚配,生男育女,为国家种地当兵,唐高祖很同意这个建议。唐太宗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裔(yì意),637年(贞观十一年)下令规定道先佛后。佛徒法琳表示反对,被太宗流放而死。但是,唐太宗也敏锐地感到:宣扬“因果报应”,鼓吹“与世无争”的佛教,也不失为可利用的工具。因此,太宗在过去的战场建造佛寺,还特意为被他杀害的农民领袖窦建德等人立寺,假惺惺地表示,愿死者脱离“苦海”,得到“甘露”。这显然是在搞欺骗。以后,唐太宗亲自为玄奘的译经写序文,进而公开提倡佛教了。
太宗时期最流行的佛教宗派是净土宗。净土宗认为人要成佛很容易,只要口念一声“阿弥陀佛”,慢则七天,快则一天,灵魂即可升入“净土”(指西方极乐世界),成为八级(共分十级)以上菩萨。由于净土宗的成佛法最简捷,骗人害人也最多。太宗时有个叫善导的和尚,宣扬净土宗三十余年,门徒极多。善导每天念佛,非力竭不停,他的有些门徒一天念佛一万声或十万声,到了痴狂程度。
唐朝第一个崇佛高潮出现在武则天时期。武则天正式称帝前两个月——690年(天授元年)七月,有个法明和尚编撰四卷《大云经》献上。经文说:“太后(指武则天)乃是西天弥勒佛下世,应取代唐朝做天下主”,为武氏称帝提供了宗教依据。武则天当即下令将该经颁行天下,长安、洛阳以及诸州各建大云寺一所。武则天还耗费巨资在洛阳龙门雕造十多米高的大佛像,用以崇佛。武则天时期盛行的佛教宗派是禅宗。“禅”是静坐的意思,即提倡安心静虑的修行方法。禅宗改造了传统佛教,废弃其违背儒家“孝悌”观念的戒律,强调孝是成佛的根本,也提倡为父母守丧三年。这就使外来的佛教更能适合中国封建统治者的口味,对群众的欺骗作用也更大了。当时禅宗分为南北两派。北派首领叫神秀,他做了一首偈(jì记,佛教唱词)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免使惹尘埃”,主张要成佛必须长期不懈地修行,即提倡所谓“渐悟”。南派首领叫慧能,他做的一首偈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认为佛并不存在于尘世,而是在人心里,“心外无佛,我即是佛”,只要诚心,谁都可以立即成佛,即提倡所谓“顿悟”。“渐悟”、“顿悟”,都是对人民的宗教欺骗,当然为统治者所欢迎。所以,尽管神秀和慧能是死对头,两个人却同时得到武则天的尊崇。神秀被请进长安,奉为国师,武则天亲自向他行跪拜礼。远在岭南的慧能,也在武则天的尊敬保护之下自由聚徒传教。
第二个崇佛的高潮出现在肃宗、代宗时期,盛行的宗派是密宗(即密教)。密宗称其他宗派为显教,说显教信奉的是佛对一般俗人说的法,而密教信奉的则是佛对自己的眷属说的法,是“秘密真言”,所以密宗又叫真言宗。密宗修法的特点是要筑坛行巫术。巫术登场,表明了佛教的进一步堕落。那时正值安史之乱,躲在灵武的唐肃宗梦想佛来保佑朝廷,消灾弭(mǐ米)乱,就请密宗僧人不空领着一百名和尚住进宫中,晨昏念经,为朝廷祈福。后来郭子仪等人力战,并请回纥援兵,收复了长安,肃宗却归功于不空诵经。唐代宗同样宠信不空等僧人。朝廷遇有同回纥、吐蕃的战事,代宗就请僧众在宫里诵经。战事结束,即认为僧众退兵有功。大骗子不空依恃皇帝宠信,陆续在长安一带夺占大片田产。他在五台山造的金阁寺,铸铜为瓦,瓦上涂金。唐代宗还封他为公爵,食邑三千户,死后又追赠司空。一个妖僧骗得这么多殊荣,十足表明唐朝廷的腐朽。
唐朝的寺院享有免税特权。唐朝中期以后,随着土地兼并加剧,农民大量逃亡,出家为僧或投靠寺院做佃户的越来越多。寺院控制的农户愈多,聚集的财富也就愈多。711年(景云二年)已经有人指出,“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寺院不仅有经济势力和政治特权,还有自己的法律(僧律),自己的武装(僧兵),不受官府约束。一个寺院等于一个“佛国”。“佛国”越多,对朝廷威胁越大。官府同寺院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的利害冲突因此尖锐起来。从841年(会昌元年)起,唐武宗李炎下诏废佛,规定长安留四寺,洛阳留二寺,大州留一寺,每寺留僧十人,其余寺院一律拆毁,僧尼一律还俗。唐武宗派遣四名御史巡行天下,督促实行。御史乘马还没有走出潼关,天下的寺院已都被平掉,可见群众对僧寺痛恨之深。这次废佛,全国共拆毁佛寺四千六百多所,拆僧舍四万多所,二十六万多个僧尼被迫还俗,连同十五万获释的寺院奴婢,一律登记为官府的纳税户。此外还没收寺院土地数百万亩。不过,唐朝统治者毕竟离不开佛教这个工具。当朝廷同寺院的经济政治冲突缓和以后,唐王朝随即重兴佛教,而且变本加厉。
唐懿宗李漼(cuī崔)兴起了第三次崇佛高潮。当时凤翔法门寺珍藏一块相传是释迦牟尼的手指骨,被视为佛门圣物。九世纪初年,唐宪宗李纯曾耗资动众,搞了一次迎佛骨来长安的闹剧。873年(咸通十三年),唐末农民大起义的前夜,朝廷危机四伏,统治不稳,唐懿宗决定再迎佛骨,为朝廷求福。许多大臣表示反对,李漼说:“我能活着见佛骨,死无遗恨!”他下令广建佛塔,用华丽的锦绣,珍贵的金玉珠翠,制造和装饰大批香车、宝帐。长安至法门寺之间三百里的道路上,迎佛骨的车马昼夜不绝。佛骨将到长安,又派出禁军和乐队为前导,吹吹打打,排了数十里。唐懿宗亲自出迎,向佛骨顶礼膜拜,涕泪交流,丑态百出。
唐朝历代统治者借佛教欺骗人民,巩固自己的统治的用心,被宣宗时一个小官僚李节讲了出来。他说:“人们只知道佛教产生在衰世,不知道衰世也要佛教来挽救。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在风气已经败坏,人们充满愁怨的情况下,如没有佛教来使人们安分守己,那末勇敢的人将会奋起斗争,聪明的人将会暗中谋画,广大的农民必将纷纷起事。如今,佛教把社会上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归结为因果报应,而不归罪于当权者,因而使得那些聪明勇敢人们的心都平静了下来。”但是,哪里有剥削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有斗争。佛教迷信同样阻挡不住人民起来革命。正是在唐懿宗迎佛骨的次年,农民大起义的风暴兴起了。
道教在唐代产生的影响
东汉末年创立的道教,在两晋南北朝时期有进一步的发展。到了唐朝,道教和佛教并行,成为封建统治者提倡的两大宗教。
道教徒积极参与了灭隋建唐的政治活动。在李渊起兵时,著名道士王远知看到隋朝将亡,就用密传符命的方法投靠李渊,说李渊将承天授命做皇帝,由此得到他的信任。李渊称帝以后,太原人吉善又对李渊说,他在羊角山见到一个骑白马的老翁,自称是唐朝天子的祖宗,老翁还要吉善转告李渊:李家子孙将要做一千年皇帝。李渊听了大喜,认为这个老翁就是道教教主——太上老君李耳,立即在羊角山立老君庙,次年又亲往终南山拜谒老君庙,确定了同李耳的亲属关系,也从而确立了道教在唐朝的特殊地位。625年(武德八年),李渊到国子监正式宣布三教地位:道教第一,儒学第二,佛教第三。
唐太宗进一步尊道抑佛。在佛、道两教的长期斗争中,第一次出现了道胜于佛的优势。621年(武德四年),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在关东打败王世充、窦建德以后回到长安,曾易服化装专程拜访王远知。王远知当面对李世民说;你将做太平天子。随后在李世民同长兄李建成争夺帝位继承权的斗争中,以法琳为首的佛教徒拥护李建成,以王远知为首的道教徒拥护李世民。李世民继位以后,特意在茅山给王远知造一所太平观表示崇敬。王远知两次押宝成功,声誉鹊起,俨然成为神仙一类人,道教也因而名声大振。637年(贞观十一年),唐太宗又明确宣称,李耳是我的祖宗,太上老君的名位应当在释迦牟尼佛之上,男女道士的地位在僧尼之上。唐太宗多方崇道的结果,提高了李姓的地位,于是在次年编定《氏族志》时,他公然出面干预,将山东的士族大姓崔氏降为第三等,而皇族李氏被赫然列为第一等了。
武则天崇佛抑道,道教势力一度衰落。早在三国时期,道教徒曾伪造《老子化胡经》,说老子西至流沙,命令门徒尹喜,降于中天竺国,化生为释迦牟尼佛。这样,中国的太上老君成了天竺佛祖的先师。魏晋以来,“老子化胡”的传说一直起着扬道贬佛的作用,对佛教很不利。武则天要扶持佛教,下令全国搜集《老子化胡经》,全部烧掉,并不得列入道经之内。691年(天授二年),她改变唐太宗的规定,公开宣告:佛教在道教之上,僧尼在道士之前,佛、道地位来了一次颠倒。但是武则天并非抛弃道教,《老子化胡经》后来并没有真烧。她是在运用手腕,控制两教,以便为其所用。
唐睿宗和唐玄宗父子二人迷信道教,道教的优势又逐渐得以恢复,甚至胜过了唐太宗时期。710年(景云元年),睿宗女儿西宁公主和昌隆公主出家入道,睿宗下令为她们兴造道观。官府在辅兴坊强拆民房,逼走百姓,耗费巨资,造成奢丽的金仙、玉真二观。次年,睿宗又下令凡有集会,僧尼和道士不分先后,并进并退,表示二教地位平等,实际是要恢复道教失去的地位。玄宗大兴道教,格外狂热。他陆续给李耳加了种种尊号,什么“大圣祖玄元皇帝”、“大圣祖大道玄元皇帝”、“大圣高上大道金阙玄元皇帝”等等,把他抬到吓人的高度。741年(开元二十九年)五月的一天,唐玄宗说自己梦见了“玄元皇帝”,醒后画出李耳的像,分发全国各州道观,令男女道士庄严迎候,像到之日,要文武百官放假举行宴会,以示庆贺。有个官员谎报说,“玄元皇帝”在大明宫丹凤门外大街上一度降临。唐玄宗诚惶诚恐,连忙下令长安、洛阳建“玄元皇帝庙”。庙建成后,里面不仅供奉李耳石雕像,而且同时雕刻了唐玄宗本人和李林甫的石像,以天子和宰相为教主侍从,侍立于李耳左右。为了同佛教的四大菩萨相对,玄宗又封了道教四“真人”:南华真人庄子,通玄真人文子,冲虚真人列子,洞灵真人庚桑子。庄子的著作封为《南华真经》,同老子的《道德真经》并称。在长安、洛阳设玄学博士和助教,各招学生一百人,专读《道德》、《南华》等经,定期考试。由于玄宗崇道,社会习尚也有所变化。原来信佛的一些大官如贺知章等人,也放弃佛教,改信道教。当时长安城中的道观达到三十所之多。随着道教的风行,上层道士发展成为统治集团中一支腐朽的势力。这些人拥有田产奴婢,享受免税特权。道士犯法,地方官无权过问。许多道士有恃无恐,大搞欺诈勾当。道士张果自称几千岁了,做过唐尧的大官。昏庸的唐睿宗竟然信以为真,恭请张果到洛阳,用轿子抬他入宫,厚加封赏,还要把公主嫁给这个老头子。后来唐玄宗又把这个骗子请进长安,奉若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