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抬眼看去,却吓了一大跳。
倒不是那人长得有多么吓人。相反,烛光下只见那人满脸英气,眉目坚毅,眼神深邃,发型飘逸,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若是与“玉如意”站在一处,一个丰神俊朗,一个花容月貌,大是般配。
只是那个人福康安却十分熟悉,正是见识了自己的丑相,又闯上六和塔,几次三番同清廷作对的人——池寒。
池寒甫一出现,单手伸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之极,迅速地在福康安胸前轻轻一扫而过。轻到福康安只是略有所觉,仿佛尘埃落于肌肤。
莫非是被贼人逃脱,这几日太过抑郁,以致于精神出现了岔子?福康安还以为自己眼花,抬手准备揉揉眼睛。
他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手竟然抬不起来。
福康安张口欲叫,那张嘴也好似闹了罢工,全然不听大脑的指挥。他顿知不妥,一霎时已经冷汗流满背脊。
面前的池寒这时把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指在福康安喉边,低声冷笑:“这‘兰花拂穴手’独步武林,效果灵验得很。福公子,你还是认命别作声了,乖乖被红花会绑架吧。”
帷帐又是掀动,那“玉如意”的脑袋也进入福康安视线当中,仍是那清纯的微笑,但清纯中却另有一些戏谑,一丝狡黠。
那明媚的笑意,此刻宛如一桶雪水,从头顶上直直地倒灌下来。福康安这个聪明人,于刹那之间什么都明白了,他立时欲念全消,双目圆睁着,可涣然无神。
这一下,自然是栽了,栽大发了。
池寒更不打话,从怀里摸出块手帕塞在福康安嘴里,还不忘调笑道:“这可是上等蜀锦做的绸帕,便宜你了!”说着又用被子把他一卷,铺盖卷着个人就提了出去。
福康安无法叫喊,又动弹不得,睁眼只是一片黑暗,只觉被人抬着,一步一步向下走去,渐渐地鼻中又闻到一股泥土的霉臭潮湿气息,混杂着各种难闻的味道。
他怒火攻心,又气又急,又憋在厚实的被盖里,于这气息包围下,一时呼吸不畅,竟而晕了过去。
这一夜便自无话。
黑暗之中渐起微光,福康安头脑昏昏沉沉,于迷迷茫茫、恍恍惚惚中醒来。醒了却发现自己被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麻绳子捆绑住,不能动弹分毫,顿时又生出凄凄惨惨戚戚之感。好在这个时候估计哑穴被解开,于是他又发出哎哎呀呀咿咿的厉嚎来。
“吵什么!想死啊?”有人大声吼道,声音有些熟悉。
福康安心里一惊,知道周围估计布了人专职监守。
也不知这些人捉了我是何用意,会谈些什么样的条件?……若是能用钱财换得自由,那是最好的……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一阵唏哩呼噜的声音,他细细听去,原来是监守者正在吃面,听声音是两个人,正蹲在前方大口咀嚼,吃得十分香甜。
更令人难过的是那面香一阵阵扑鼻传来,教人食指大动,他折腾了一夜,这时已感饥肠辘辘,更是只想扑过去抢食。
过了一会儿,点点火光由远及近,将周遭黑暗更是照亮。福康安这时候看了个清楚,原来吃面的人,其中一个乃是池寒,另一个是位美貌少女,倒是十分眼熟。
福康安这时候也不改男儿本“色”,不由得多看了少女几眼,忽地大叫出声,十分惊讶。原来蹲在那里“哧溜哧溜”吸着面条的少女,竟是“玉如意”!她这时候已经卸了妆容,周围又比较黑,因此福康安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
认出她后,福康安更是想喷出一口水来。
别说他了,连池寒也憋不住笑。现在“玉如意”的姿势,活脱脱就是后世民工大爷的架势。那吃相就更是难看,看来沐剑屏小郡主忙活了一夜,也是饿得慌了。
真是个纯真中带点儿傻的小妮子。
福康安这时也来不及多想了,颤着声问:“你……你们想要做什么?”
这时候那几星火点已然飘至池寒身后站定,却是几个汉子手里拿着火把。当先一人满脸疤痕,容色严峻,一看便令人为之生出惧怕。这人正是红花会十二当家,“鬼见愁”石双英,一副神情,无人不怕。
再看他身后,竟站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两个人脸色亦是冰寒,甚为吓人。
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装扮,一穿白衣,一披黑袍,宛然便是传说中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看到这里,福康安更是胆战心惊,虽然一个劲儿劝慰那是人不是鬼,仍不免惊惧,再不敢向其他人看去。
一堆人死死盯着福康安,却不说话。
福康安娇纵惯了,平日里颐指气使,哪儿有人敢不理会自己?但此刻小命尚且在别人掌握之中,那些威严和架子只得暂且收起。
隔了半刻,他又温言说道:“你是红花会的么?我要见你们的首领……一切……一切好商量。”
石双英冷冷地道:“咱们文四哥被你们藏在紫禁城中,是也不是?”
福康安只觉冷汗又从额头冒出来,连忙点头回应:“确实如此……可那是……那是康熙的旨意,不关我什么事啊……”
这时候,为了不得罪这帮好汉,他可是什么都不顾了。便连康熙皇帝,也不叫“圣上”啦。
福康安聪明,这时已经暗暗想到,莫非这些人要以自己换文泰来?若是这样,自己性命暂且无忧了,可要遭受一番刑罚折磨,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啦。他养尊处优,皮肉细嫩,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着急。
那双胞胎中黑袍的人怪叫道:“要是四哥有什么损伤,那只好叫你抵命!”
说话的自然是“黑无常”常赫志,这话并非威吓,实在是出自肺腑之言,但却真正收到了威吓的效果。福康安吓得面如土色,无法搭腔,只得暗暗祈祷那文四当家一定要无恙才好。
便在这时,黑暗中响起温和的声音:“饿了吧,想吃吗?”
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汤面端到福康安的面前。端来面食的人,却是池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