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人生礼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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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社会的承认与接纳——成年礼(1)

所谓成年,指人发育到了成熟的年龄。成年礼正是为了对这种成熟加以肯定与强调而举行的仪礼。近世的成年礼,或者更确切地说,还具有成年礼特征的活动,由于已经分散到了其他人生仪礼活动之中,对于什么才算是成熟,也有了多层的理解和认识。

朱仙镇年画:三娘训子。所谓成年,指人发育到了成熟的年龄。成年礼正是为了对这种成熟加以肯定与强调而举行的仪礼。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审视成年礼,可以明显地感到这种曾经必不可少、甚至被视为“礼之始”的重要仪礼,呈现出日益衰减、萎缩的趋势。尤其在广大汉族地区,成年礼已经大多与其他阶段的人生仪礼相结合而失去了大部分的独立性。各少数民族地区还时有可见的成年礼(如成丁礼)在汉族地区已经需要寻他千百度才能发现一二遗留了。

再说成年礼的特点,即对“成熟”的肯定与强调,在这种仪式的初期阶段,对“成熟”的定义是明确而清晰的,利用现存的上古文献,结合对现代原始民族的社会调查,我们可以比较完整地勾勒成年仪礼早期形态的面貌,而现在,这些曾经清晰的面貌已经被蒙上了厚厚的迷雾。近世的成年礼,或者更确切地说,还具有成年礼特征的活动,由于已经分散到了其他人生仪礼活动之中,对于什么才算是成熟,也有了多层的理解和认识。

1.重生需过此一关

镜头十五:还愿开锁

天还没亮,女人已经爬起了床。梳洗的时候,婆婆也从正屋出来,小声地问:“还睡着呢?”

“我洗好了就去叫他。”

“好,我先煮几个鸡蛋,一会儿路上吃。路上别耽搁,中午这宴,他可正角儿。”

“放心,误不了。”

女人收拾好之后,到小屋去叫醒了“他”——自己的儿子。

儿子睡眼惺松,支起头从开开的门望出去:“还早呢?娘,我再睡会儿。”

“别睡了,昨儿个不是说好了吗?咱一早得去娘娘庙烧香还愿去,别误了事。”

“哦,庙里好玩儿吗?”

“好玩儿,快起吧。”

儿子一骨碌身从床上坐起来。虽然他从没去过娘娘庙,可他知道,那是个对他有着重要作用的神圣地方。娘在他六岁那年从那儿为他请过一个护身符,现在还挂在他的脖子里,每年他生日那天,娘都会去娘娘庙烧香,顺便带一条红绳回来。把他脖子里已经褪色的拴护身符的旧红绳换掉。他对娘娘庙充满了好奇,曾经多次要求跟娘一起去。每次娘都说:“还早,还早,到你12岁了,一定带你去。”

今年,不,今天,他满12岁了。

他跳下床,“哗啷”,挂在脖子上的另一件宝贝——长命锁——响了一声。这锁挂上的时间就更长了。打他记事起就戴着,听娘说,那锁叫长命锁,在他百天时,一个非常热闹的场合,他被众星捧月般地包围着,锁就是那时挂上去的。说是能保佑他长命百岁。

他不清楚,为什么有了长命锁,娘还为他去请护身符。他只知道那时他害过一场病。病好的时候胸前贴身就挂上了这个护身符,上面画着八卦,还有护生的咒语(这当然都是娘告诉他的)。

女人知道,家里人也知道。六岁那年,孩子出去玩,回来就目光呆滞,不吃不喝,晚上又发高烧又说胡话。女人吓得哭出了声。她手足无措。从孩子挂上长命锁,她就一直相信它会保佑儿子平平安安的,几年了,虽然少不了磕磕碰碰,可儿子确实没有大灾大病地就过来了。这次的事故突如其来,她毫无应对的经验。还是婆婆老到,一边吩咐她打来凉水,用毛巾蘸了给孩子敷额头,一边细细地盘问女人,孩子哪儿玩了,有没有惊着吓着。末了,她叹了口气:“看来是真有麻烦了,邪性太大,这长命锁怕压不住了。明儿一早,到庙里边去求个护身符,多磕几个头。好好跟娘娘说道说道。这人压不住的邪,就借神的力儿来压吧。”

女人恨不得连夜就赶去,好容易到天快亮的时候,儿子昏昏地睡了。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赶到娘娘庙,第一个烧了香,请了符。

说来也怪,儿子的病果然慢慢好了起来。

婆婆又嘱咐女人:“再去庙里烧烧香,跟娘娘说,只要孩子好好的,12岁了去给她磕头。”

女人马上照办。

如今,在带着儿子往娘娘庙去的路上,女人想起来这一幕幕往事,还跟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

到了庙里,儿子什么都好奇,东瞧西看,问起来没完。

女人一边跟儿子说着话,一边拉着他径直先奔大殿。进门的时候她交待儿子:“这里头供的是娘娘,有她的保佑,你才能没病没灾。现在你十二了,长全活儿了,进去好好给娘娘磕三个头,谢谢娘娘,记下了?”

儿子懂事地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着端坐在神龛里的娘娘塑像,慈眉善目,怪好看的。

烧香磕头许愿完毕,女人长吁了一口气,操心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人们都说,过了十二,小孩的魂儿就长全了。再不用怕什么灾什么邪了。儿子已经十二了,但愿以后的日子能好好的罢。

给儿子买了几样他喜欢的玩意儿,女人领着儿子又匆匆地往家赶。

家里,客人已经陆续上门,酒宴已经开始铺排。

“回来了,回来了。”

看到媳妇和孙子进了门,婆婆放了心,招呼道:“开席。”

孩子被安排坐上了主位儿,好吃的饭菜被不同的人夹到他的碗里,跑了一路,他也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酒席尽欢而散。

女人把儿子叫过来,说:“儿啊,今儿个酒席可不一般。吃了这顿酒席,你就算长成人了。这锁,也挂到时候了。来,咱现在就开锁。”

还愿(也有些场合叫还俗)、开锁(也有叫圆锁的)其实是两种并行的庆贺、纪念性习俗,两者并不一定如镜头中所写同时举行。

饰有麒麟送子图案的长命锁一般而言,开锁是与小儿百天挂锁相承接的仪俗。前面说过,这种百家锁(长命锁)是保佑孩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用的吉祥物,之所以要戴到十二岁,是因为民间俗信以为,十二岁是一个坎儿,之前,孩子的魂魄不全,容易受惊吓丢魂,而且,也抗不住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奇鬼怪的侵扰,戴上长命锁,借百家之力,保险系数要高得多。之后,孩子魂魄已全,能够独立应付灾厄和邪祟了,长命锁也就失去了保护作用,可以去掉了。

相对于开锁基本建诸于民间俗信基础之上,还愿因为有较浓的宗教色彩,情况稍为复杂。在始祖神及民间俗神处的还愿,或者因为求子心愿得偿(详见前求子仪礼),或者因为求神佑护小孩成长顺利(如本镜头),仪式相对简单,而在佛道诸神前的还愿,就要麻烦一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还愿(这种场合下应更确切地称为“还俗”)之前,往往要行“寄名”习俗。

所谓寄名,就是父母为保小儿无病少灾,到庙里焚香祷告,求和尚给孩子取个佛名,意思是从此以后孩子就算是出家了。尽管实际上孩子仍在家中养育,但往往会穿上僧衣,做出家人的样子。寄名的目的自然是要借佛道门中的佛菩萨、神仙之无边法力来保佑孩子不受邪祟灾厄的侵扰。

同样是基于十二岁魂魄已全的俗信,到了用不着再劳这些神佛大驾之时,人们又会坚决地终止这种寄名与佛的关系,通过某种礼仪来使孩子由出家人(象征意义上的)转回到俗世人。比如近代京津流行的跳板凳、跳墙还俗,就是这种礼仪行为。仪式或繁琐或简单,目的一样,出了庙门不回头,寄名关系从此一刀两断。民间信仰的实用性、功利性在这种时候的体现可谓充分吧。

再来分析还愿、开锁仪礼中的关键因素——十二岁。

十二这个数字在中国民间信仰里是个极其重要的数目字,是个含蕴丰厚的吉祥符号。一年十二个月,一天十二个时辰,地支有十二个,生肖也有十二个,这些现象非常直观地向人们展示着“十二”的特殊意味。作为表示时间的周期,“十二”的意义在于它是一轮循环的完成,是一个圆满的结束。

也许是基于这种认识、才衍生出了十二岁魂魄长全的俗信。还愿、开锁大多选在孩子十二周岁时举行,正是要借“十二”完满结束之意,庆贺孩子顺利度过了魂魄不全的危险期,纪念孩子从此开始新的生命历程。

这件上衣上绣着的三星图案把传统社会的人生理想——福、禄、寿——做了全面的表达。尽管直白,却是国人至今不改的执著。这后一种纪念意义,在如今的汉族习俗中不太容易看清楚。不妨拿一个少数民族的实例做点补充。

生活在云南、四川边界泸沽湖边的纳西族支系摩梭人,因为被称为女儿国、最后的母系社会而声名远扬。摩梭人传承着古老的成年礼,在孩子长到十三周岁时,男的行穿裤礼,女的行穿裙礼,表示成年。这里我们不打算详细记录仪礼过程,只讲一个关于行此成年礼的传说。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人和动物都没有寿限。天神怕人间载不下那么多人和动物,就决定定寿限。告诉大家:“我夜里喊寿岁,谁先听见答应了,谁就可以得长寿岁。”天神喊“一千岁”,大雁听见答应了,喊“一百岁”,水鸭答应了,喊“六十岁”,狗答应了,人贪睡,天神喊到“十三岁”才醒来答应,结果只得了十三岁的寿命。实在太短了,人就商量和狗换寿,狗答应了。为了纪念这件事,人到十三岁时便举行隆重的仪式,庆贺“再生”,获得新的寿命。

换寿纯属想像,不过是给庆贺获得新生找个有趣的理由。摩梭人认为,十三岁标志着旧我的死亡,必须在这时候用隆重的礼仪活动来确认和保证新我的诞生,当然,新我、旧我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上的,并非真正的死亡与新生。这种象征性的新生,其实最根本的还是在于人们认为行过成年礼,就取得了诸多以前不曾具备的资格,可以开始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这是成年礼的原始本义,只是在汉族现存的成年礼中不大有了,尤其是在和诞生、育儿礼俗相结合的成年礼如还愿、开锁中,更是难觅踪影。毕竟,汉族人十二岁时举行的还愿、开锁礼,更多的还是意味着告别过去的孩提岁月。十二岁的儿童并不会因此被认为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获得什么文化资格和社会承认。他们还有长长的一段路要走。

朱熹像。经过朱熹整理的传统人生礼仪,对其后的社会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有些地方类似开锁的具有成年礼特征的活动,要迟至孩子十五岁时才举行。十五这个数字可能就没有十二那么多的深意。《论语》中孔子说:“吾十五有志于学”,南宋朱熹作《朱子家礼》,认为十五岁可以加冠。也许是十五岁行礼的渊源。

镜头十六:原始仪式

男孩已经十三岁了。

这一天,男孩和几个与他大小相仿的同伴被聚落里的大头领给叫了去:

“你们已经长大了。愿意像你们的父亲、叔叔那样为大家做事吗?”

“愿意!”在男孩的心里,早就充满了对父辈的崇拜。他们每次持弓佩箭地出门,总会享受到大家对勇士的敬意和期望;他们每次满载着大大小小的猎物归来,又会享受到大家对英雄的迎候与欢呼。

“好!不过,要想被大家接受,赢得尊重,你们必须接受严格的考验。如果你们通过了考验,我会招集全部落的人来为你们祝贺。”

几个男孩子在幻想成为英雄的心态之下,毫无畏惧地答应了。

大头领派了经验丰富的助手把孩子们领走了。

这一走,一直走了一天,东绕西转,直到这些男孩子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们被带进了一个林子。林子似乎没有尽头。天全黑下来的时候,领他们来的人停下了脚,把身上背着的一个袋子放下,“这是你们的食物,还有水。”

男孩有些发懵:“这是哪儿?我们怎么回家?”

“这是你们接受考验的地方,它对你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你们要在这里呆上三天。三天后,我会来接你们。”

来人说罢,扭身就走了。步伐快得无法跟上。

几个第一次离开家庭、离开村落的男孩的心一时间全被恐惧所占据,他们叫着,喊着,努力地去追赶。根本追不上那人不说,连怎么回到刚才那片林中空地的路也找不着了。

几个男孩在黑黑的林子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终于,他们意识到,如果没有人领路,在夜里,他们是不可能找到出路的。

跑了差不多一天,想当英雄的心劲儿早就被疲惫、饥渴赶到不知哪里去了,食物和水还留在他们刚才住脚说话的地方,他们现在所有的,只有空空的两手,辘辘的饥肠。

男孩们绝望地靠着树坐下来。困得要命,可谁也不敢睡,或者说,根本无法入睡,深夜里林中的任何一点声响都让他们抱成一团,用彼此的颤抖在互相支持。

天终于亮了。男孩们有了阳光的帮助,觉得温暖、踏实多了。尽管费了不少功夫,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只装着食物和水的皮袋子。万幸!它没有被什么兽啊禽啊糟踏。

男孩们争着打开了袋子。里面的确有水有食物,每人一份。

可是,这些东西,在平时至多只够吃两三顿,如今,对于几个饿了一天一夜的男孩来说,一顿报销也许还不够!三天时间怎么能靠这些东西维持呢?男孩的狂喜在一瞬间冻结了。

男孩用手捏着一块干粮,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而他的两个同伴儿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分配给他们的可吃的可喝的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撂进了肚子。

那两个同伴儿填饱了肚子,便相约要找路回家。

男孩抬眼看看同伴儿,慢慢地说:“我们还要接受考验。”

两个同伴儿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个哭了起来。

这一哭像传染似的,剩下的几个也纷纷号啕起来。

男孩也想哭,可他忍住了。他小心地把没舍得吃完的干粮裹好,连同水袋子一起塞到腰里:“还是趁天亮找找有什么可吃的吧。哭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