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他就不见踪影了,原来是躲起来写序曲去了,康施坦莎陪伴在他身旁。她为他泡了一大壶水果酒,并在他工作时讲故事给他听,免得他睡着了,不过他仍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瞌睡,因为实在太疲倦了。清晨5点,康施坦莎将他叫醒,7点时,序曲总算完成。
对于莫扎特神速的写曲才能,有一点是值得一提的。他将音符写下来以前,早就打好了腹稿,剩下的工作,不过是将记忆里的东西抄录下来罢了。
此剧再度受到疯狂的喜爱,布拉格为莫扎特的音乐再度疯狂、沸腾。
著名的歌剧作曲家格鲁克在11月15日与世长辞。他所担任的宫廷作曲家职位需要人替补,于是莫扎特急忙奔回维也纳,希望接替这个职位。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意大利音乐家都觊觎这个位子,并将千方百计加以阻挠,不让莫扎特坐上这个位子,所以他来不得半点轻视。况且,这可能是他在宫廷最终能获得长期任用的一大机会。
这次他的期望总算实现了,沃尔夫冈·阿梅丢斯·莫扎特终于被指派为皇家宫廷作曲家。令人伤心的是,此时利奥波德已去世6个月而无缘目睹。
《魔笛》响起
这已经是莫扎特生活中的第34个年头了,但他怎么感到越走越昏暗了呢?是黄昏到了吗?还是因为远离了宫廷而感到暗淡无光了呢?还是因为自己的才能确实枯竭了?这一切都使莫扎特感到昏昏然。喔,他这时总感到有些不舒服,从来只知道照顾妻子和别人的他,现在多么希冀得到一点别人的照顾啊。譬如有人常常陪伴在身边;譬如吃些富有营养的好食品,没有好食品有足够的面包也行。莫扎特还感到想安静地躺一会,他实在太累了。他现在已是远离宫廷的平民百姓中的一员,他考虑的只是有吃的有睡的,至于原来出入于宫廷墙门,得意于贵族捧场的荣耀早已成了过眼烟云,所以选帝侯当年赐他的佩剑,如今也被扔到了一边。如今,莫扎特的生活中什么都可以不要,可以减少,然而,他对祖国的忠诚和对音乐的热爱却更强烈了,当然,还有对妻子的爱情,这些已成了莫扎特赖以生存的支柱。
出于对生活中这些有特殊意义的人和物的热爱,莫扎特又想到了创作歌剧。当年他曾对父亲说过,要是我在音乐领域内提高德意志民族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人们该会多么喜欢我啊!而在这方面,我是一定会成功的。他已成功地创作了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和《唐璜》,现在,他又想写《魔笛》了,而且这一次创作,莫扎特想用德语写作。按当时的习惯,创作歌剧一般都是用意大利语的,因为歌剧要请的演员一般都是意大利演员。而现在,莫扎特要用德语创作,也就是用自己国家的演员,从传统的习惯上也体现出了莫扎特对祖国的忠诚,这就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这时,10年前在萨尔斯堡搞巡游演出的经理人埃马芬埃尔·席卡纳德尔又与莫扎特相遇了。奇怪的是,这个经理每到穷途末时,总会遇到莫扎特,而且莫扎特又总会帮他的忙。
《魔笛》的原作者是剧作家维兰德。剧情是很简单的。一位埃及王子塔米诺被巨蛇追赶,逃到了夜后的国度。他拿着夜后的嫔妃送给他的具有魔力的金笛,历尽了千难万险,在依细柳神的大司祭那里找到了夜后的女儿帕米娜,他们相爱了。一对恋人走进了依细柳光明的庙宇。光明终于战胜了黑暗。
正当席卡纳德尔还在紧张抄写剧本的时候,一个消息却泼了他们当头一盆凉水:利奥波德市民剧院正在上演一部歌剧,剧名为《吹笛子的塔米诺》,或称做《魔琴》。显然,他们用的是同一个剧本。
惟一的办法就是修改剧本,于是,夜女王从一个善良的天使变成了一个善使妖术的巫婆,本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术士萨拉斯特罗摇身一变成了女神依细柳手下一位高贵的教士。他们还给夜女王和萨拉斯特罗各配上一批形影不离的侍从,这样,莫扎特的合唱就有了发挥的天地。为了保证莫扎特尽快地创作完歌剧总谱,席卡纳德尔让莫扎特住到离剧院不远的一座小凉亭里去工作,听起来这是关心莫扎特,实际上是席卡纳德尔控制莫扎特的一种手段。不过,当这部歌剧出名时,这个凉亭也成了人们流连忘返的“魔笛凉亭”。
1791年9月30日,《魔笛》举行了首场公演。作为创作音乐总谱的莫扎特,当然最关心的是演出效果如何了。但是第一幕结束了,可观众仍没发出过一下掌声。也许是歌剧的新颖形式使观众一时还没从瞠目结舌中缓过神来,所以都成了木头人。然而,当第二幕开始不久,几个聪明的观众已经“解冻”了,他们开始鼓起掌来。接着,更多的人理解了,鼓掌了。到演员谢幕时,观众竟向演员和乐队人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已经演出10天了,可观众还是争相从远处赶来。最后,连那些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也赶到了小剧场来,想一睹那新奇而令人惊讶的音乐曲调。最后,莫扎特这位指挥当然又成了热门人物。
《魔笛》是莫扎特歌剧创作中的重要代表作,贝多芬认为这是莫扎特最杰出的歌剧。它成了德国民族歌剧发展的重要里程碑。
《魔笛》的成功使席卡纳德尔干瘪的衣袋又鼓得装不下了,席卡纳德尔笑裂了嘴,而脸色苍白的莫扎特又晕倒了……
人们绝对不会想到,《魔笛》竟是莫扎特去世前不久上演的最后一部大型歌剧。
最后十年
莫扎特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18世纪末的最后20年间所发生的剧变,深深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思想和政治。在那20年间,欧洲的封建制度——领主蓄奴制——终于被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所粉碎。数以百万的农民参与暴动,对抗他们所痛恨的社会制度,痛恨这种建立在传统特权上的社会制度,而取得这种特权,不是看你的美德或成就,而是看你血统如何。若生在农家,很可能毕生只能当个贫农。我们看到莫扎特一直在与这样的制度对抗,他和同时代的人一样,认为一个人的荣耀取决于他的心灵、头脑和能力,而不是与生俱来的血统或爵位。
这种思想的变革正在整个欧洲蔓延,并首先在法国爆发,不过这次革命没有得到预期的成功,发生了不必要的恐怖流血冲突,自由、平等、博爱的宗旨湮没在暴力中。
莫扎特的婚姻生活在1782年开始进入动荡时期,从此风波不止。尽管康施坦莎生活散漫,不识家务,轻浮又自私,莫扎特仍深爱着她,不过她的这些习性不能为莫扎特创造一个他最需要的快乐的家庭环境。康施坦莎不是个坏女人,但嫁给一个活力充沛又善变的天才实非易事。对莫扎特而言,他是娶错新娘,但对她而言,何尝不是错嫁郎君。
婚后一个时期,莫扎特进入一个成就辉煌的阶段。他并不看重没能在宫廷中拥有一个安稳的职位,他怡然自乐地做一个自由的作曲家。虽然意大利人试图在第一幕以嘘声和喝倒彩来破坏他的歌剧《后宫诱逃》的首演,但对他的生活仍旧毫无所损。他有不少的学生,可以靠教学为生,只不过得牺牲宝贵的晨间时光教学,因为他最喜欢在早上作曲,可是现在都得用来教学了。在维也纳的最初几年里,他经常在早上6点起床,然后上课上到下午2点才用餐,如果没有公演,便利用傍晚和晚上来作曲。
但是当他名声鹊起,到处受邀时,他发现个人自由一点也没有了。莫扎特善于交际,并且喜欢参加舞会、宴会,他和康施坦莎在婚后的头一个冬天举办一场舞会,从晚上6点持续到第二天清晨7点。
1783年6月,莫扎特的长子出生,就在康施坦莎的身体恢复到可以旅行时,他们便决定回萨尔斯堡一次。他们将儿子留给养父母照顾,这种不尽人情的做法,在18世纪是很风行的。但3个月后,当他们返回维也纳时,发现他们的小宝贝已经死了。两人非常难过,不过丧子在当时属平常之事,因为不适宜的婴儿食品和不良的卫生习惯,使得当时的婴儿夭折率是现代的十倍。莫扎特有六个小孩,只有两个存活下来。
冬天来了,莫扎特的生活更加忙碌。1784年初,他决定将自己的作品做一番整理。他的手稿相当凌乱,唯有登记列表才好管理。在他的记忆中,大概已写了450部作品,但要他仔细一一记起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从现在开始至死亡为止,将所创作的曲目列在清单上。他毕生大概写了620部以上的作品。
莫扎特在这年冬天的晚上举办音乐会,为此,他得不断创作,本来就非常繁忙,这会儿必须创作到上台前最后一秒钟。有时,他为别人伴奏时,就当场即兴演奏自己的部分。
春天的时候,莫扎特病倒了,而且病情相当严重,症状是剧烈的腹痛,最后导致剧烈呕吐和急性关节风湿症。这场大病使莫扎特的肾受到致命的伤害,我们看到了七年后他的死亡的原因。
有生以来,这是最严重的一场疾病,花了一整个夏天休养,身体状况才恢复。复原后不久,康施坦莎又生了第二个小孩——这孩子最后活了下来,取名为卡尔。
利奥波德于1785年1月抵达维也纳,刚到就被自己出了名的儿子推进维也纳音乐世界的漩涡之中。第一天晚上他就去听了莫扎特的音乐会,被那高水准的管弦乐团、歌手和观众席上一大群的王公贵族迷住了(不愧是利奥波德)。隔天晚上,莫扎特又将父亲介绍给到家中参加音乐会的海顿认识。莫扎特已充分发挥天分甚至荣获一位伟人的盛赞,宣称莫扎特比自己更伟大。
时间流逝,利奥波德眼见儿子的成就蒸蒸日上,他喜欢听到掌声,但是这样紧张兴奋的日子,给这位老人身上增加的压力正一天天显现。
利奥波德再也承受不了这么紧张的生活节奏,所以虽然口里说玩得很愉快,他还是在5月时离开维也纳;回到萨尔斯堡和那令人厌恶的柯罗瑞多大主教身边。父子俩告别时,可没想到这将是莫扎特与父亲以及萨尔斯堡的永别。
对于那些值得赞赏的人,莫扎特总是慷慨发出赞美之词,但是对于那些自命不凡的平庸之辈,他则非常轻蔑。莫扎特终其一生对虚伪的赞美感到不屑一顾,单单这一点就让他交结不少推心置腹的好友,但自然也树敌不少。
从《堂·乔万尼》之后,布拉格人第一次想起了他。为了几个星期后的利奥波德二世加冕波希米亚国王的庆典,剧院向他预约了一部歌剧。指定的主题滑稽可笑——一个憨厚的王****两个想要杀死他的年轻人。但莫扎特非常高兴这一机会的到来。他的苦难好像快到尽头,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把他朝光明的地方拉。
没有停止对《魔笛》的创作,他马上又开始了《蒂托的仁慈》的创作。他以同样的激情同时创作这两部歌剧,日夜工作不辍。一个大风的黑夜,莫扎特受人之托谱写了一首《安魂曲》。
停下他的其他预约,莫扎特全身心地投入到《安魂曲》的创作中。在随后的日子里,这部作品完全攫住了他,日夜萦绕在他的心头,这种过度操劳只能加重他的头痛病,但他能战胜痛楚,直至要昏倒。被老师的行为举止弄得张皇失措的絮斯玛耶甚至在想,他的老师是否已经丧失了理智。有时他消沉、低吟、目光呆滞,对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越来越经常地把湿毛巾扎在前额,真的像个疯子一样了。“大师,您耗尽了您的体力,休息一下吧!这都是因为工作过度……”
“我必须完成这首《安魂曲》。否则人家不会原谅我的……我不是个行骗者。这个奇怪的人,这份奇怪的预约……这是要我的命呀。我是在给我自己创作的!”
没有任何理由让他歇手。时光荏苒,希卡内德和布拉格剧院的经理十分不安地看到他忽视了他们预约的歌剧。莫扎特违心地投入到《蒂托的仁慈》的创作中,终于在九月初,于法兰克福首场演出前几天完成了这部作品。它得到的反响一般。莫扎特返回维也纳,神情沮丧、躁动不安。
在整个旅行当中,他不停地往本子上记他对《安魂曲》的构思,尽管康施坦莎一再劝慰,他根本就不注意休息。他又瘦了许多。他的蜡黄脸色让人害怕。昔日充满笑意的眼中现在流露出来的是悲凄和消沉。
计划中的《安魂曲》共有12个乐章。莫扎特很珍惜从“另一个世界里借给他的时间”,怀着无比的激情,争分夺秒,要完成他自己的丧曲。前两个乐章《进台经》和《慈悲经》完全是莫扎特自己完成的。以后的6个乐章莫扎特也已基本写成。在莫扎特病重期间,他的学生居斯迈尔也得到了莫扎特的口授,只要做些技术上的添补,也就完成了。第九、第十两个乐章《耶稣经》《献祭经》是居斯迈尔根据莫扎特留下的粗略提纲写成的。最后两个乐章《圣哉经》和《降福经》则完全是居斯迈尔根据莫扎特的意思续完的。居斯迈尔完全根据了莫扎特的愿望以及莫扎特临终时口授的构思作为全曲的概括、高潮和结尾。
要理解《安魂曲》,就要懂得《末日经》里弦乐器逐渐增强的咆哮声的含义,那是一个人在劫难逃的神谴末日;要理解《安魂曲》,还要能听懂《洒泪经》里小提琴所托出的两个简洁、缓慢的小调旋律;要理解《安魂曲》,还应当明白,乐曲中明朗、欢快的空心和弦,正是莫扎特不愿垂头丧气地向亲朋好友洒泪挥别,而是带着欢乐的心情为自己那备尝艰辛的一生划上个句号。任何一位有同样感受的人,听到这首《安魂曲》,都会得到无比的宽慰。世间有生必有死,这本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观念,莫扎特则使死亡变成了超脱了空间的限制而与人们同在的一种东西,他使死亡升华到了一个比生存的地位更高的境界。
莫扎特的《安魂曲》成了人类永恒的一首史诗。
5日凌晨1点,莫扎特那佝偻的身躯裹着厚厚的棉被,倒向了墙边,已经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