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小巷,一名身穿高中生校服,面庞俊秀,好似明星般的男孩骑着自行车飞快的穿行。自行车拐过几条老旧、狭窄、脏乱的巷子,冲进一幢七八十年代修建的住宅楼。
还没等自行车停稳,男孩从车上跃了下来,将破旧的自行车仍进楼道走廊下阴暗的角落,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青年背着书包,匆匆忙忙的向楼上跑。
一扇土灰色的木门半掩着,青年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刚才急促的气息戛然而止。青年慢慢推开门,屋里传出一些零碎的叮当声,还有不规律嘎吱嘎吱声。屋里有一张掉漆的樟木茶几,一张铺着床单的沙发,一台29寸的老电视,几把式样不统一的椅子,到处都渗透着陈旧的气息。
男孩放下书包,脸上的朝气换成了一脸的严肃,只是粗重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不经世事的年轻。
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白冰回来了!你先做会作业,我正在做饭,五点半等你爸回家了就开饭。”
古白冰答应了一声:“妈,今天能不能早点吃饭,晚上我跟几个同学还要去学校。”
古白冰的母亲方慧娟坐在轮椅上,一只手转动着轮椅,从厨房出来,说:“这几天一到晚上你都出去,是不是有什么事啊,马上就要高考了,有什么事千万不能影响学习。”
古白冰没有解释,走过去将轮椅推往茶几边上,给他母亲倒了一杯热水。“你坐这儿休息一会儿,还有什么菜弄,我去做。”
方慧娟拉住古白冰的手,心头涌上一股酸味,白皙的脸庞闪过一丝哀伤,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白冰!妈这辈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不但没有照顾好你们,还摔坏了背,连下地走路都不行,还得你们来照顾我,我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么多年的事了,我跟爸早就习惯了!”古白冰露出纯洁无邪的笑容,“不对,什么习惯啊!你每天给我们做饭,这个家就全靠你了,我和爸最高兴的就是回家看你把家弄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
方慧娟的眼眶像开了闸的水库,眼珠哗哗往下滚,除了不停的哽咽,方慧娟憋着没说话。
古白冰还想化解情感崩溃时的氛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一家人不是过得都挺好的吗,等今年我考上一所好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我就当这个家的顶梁柱,让你俩过好日子,天天吃馆子,带你俩到处去旅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慧娟点点头,擦了擦眼眶,情绪十分低落,“妈心里软,想到这些年你爸跟你受的苦就难受。妈现在也没有什么要求,就盼望你今年高考能考上个重点大学,有一个好的前途。”
古白冰心里知道这几天他一放学就往外跑,晚上也要十点过后才回家,母亲肯定是担忧了。
古白冰1995年出生,今年刚好18岁,进入高三的第二个学期,学习压力很大,但是家庭的贫苦,让他很早就懂得了人间冷暖、生活艰辛。他父亲古书钱原本是一所高校的教师,八十年代辞职下海,没有成功,真把钱输光了。他母亲在一家知名国企任部门经理,但因为车祸摔断了脊椎,从此家庭一落千丈。古书钱放下教书人的欺文,到一家私企打工,挣钱养活全家,供古白冰上学。古白冰学习十分刻苦,一直保持班里的前三名。生活中古白冰除了学校就是回家,唯一的爱好就是长跑和骑车。而且每一次运动,古白冰都会将体能发挥到极限,只有他父亲知道古白冰渴望将体能推向极限来忘却精神上的痛苦和疲惫。
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古白冰把菜和饭锅抬到了角落里的餐桌上。方慧娟默默的摆放着碗筷。
古白冰不动声色,默默的收拾着厨房里的卫生。方慧娟似乎可以感应他的情绪变化,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少许的躁动。方慧娟盛了一碗饭放到桌子,“白冰,你要今晚有事就先吃吧,你爸今晚又在加班回来得晚,等他回来饭菜也凉了。”
古白冰心里一咯噔,“嗯,今晚又要去学校图书馆查几本书,不过也不重要,等爸回来一起吃吧。晚点去也行!”
“你有事就先吃吧,我把你爸的饭菜先留着”,方慧娟从厨房里拿出几个盘子,把每一样菜往盘子里拔一点。古白冰愣着没有去帮忙,还在厨房里收拾。
方慧娟看着古白冰一米七二健硕的身材,坚毅平静的脸颊,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喜悦,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如此冷静的孩子,是应该感到欣慰呢?还是为生活的冷酷而哀伤。这种模糊的感觉在方慧娟心里一闪而过,对于一个不能照顾家庭的女强人来说,只能麻痹自己的感情,才能面对生活的折磨。方慧娟的心曾经破碎过,幸亏她并不脆弱。
方慧娟恢复了平静,“你就先吃吧,你爸回来我再把饭菜热一下,我陪他一起吃。”
古白冰也似乎看到母亲的心思,露出一点微笑,“好吧,我先吃了去学校,今晚的事还挺多的,是得早一点去,这样也不打忧你跟老爸的烛光晚餐了。”
一时无法判断古白冰刚才话是谎言还是真话,方慧娟尴尬的笑笑,盛了一碗饭摆到桌子,“快吃吧,有事就早点去学校,千万不能耽误了学习!”
擦了擦手上的水,古白冰利索的坐上桌子,端起碗来就往嘴里拨饭。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方慧娟又升腾起一阵爱怜,赶紧又盛了一碗汤放在旁边,“有什么事啊,吃得这样急!”
“饿了!妈妈做的饭菜好吃,嘴和手都不听我控制了。”古白冰没有放下碗直往肚子里灌,边吃边说。
方慧娟不太喜欢古白冰的随意,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却忽略了古白冰的慌言。给古白冰盛了第三碗饭,古白冰还是沿着菜盘的周围夹菜。
喝完方慧娟盛的汤,古白冰也没有收碗,直接回到他那间仅有四五平方的狭窄卧室里收拾东西去了。方慧娟默默的将碗筷收进厨房,把饭菜盖了起来。古白冰背起书包从卧室里走出来,走到门口。方慧娟没看他,想等着古白冰说点什么,古白冰忽然停在门口,回过头来看着方慧娟:“妈,那我去学校了。”
凝视着窗外开始飘零的梧桐树叶,方慧娟没有回头,“今年是你人生最关键的一年,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惦量,不管做什么事情,也不能耽误了学习。你知道我跟你爸这辈子帮不了你,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母亲的声音很弱小,古白冰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一声,“我明白的,一定给你们争气!”说完转过身快速的从门口消失了。
盛夏的季节,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开始掉叶子,在地上铺起一层斑驳的浅黄。古白冰轻快的踩着树叶奔跑,他没有去学校,熟练的穿过几条巷子。前面出现一幢等待拆迁的低矮红砖小楼,古白冰停在小楼的破铁门前,深深的吸了口气,等着胸口的起伏慢慢平息,他挥起拳头使劲的捶向两扇破旧的铁门。哐啷哐啷的声音从空旷的废墟向远处传开。
门没有全开,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古白冰没等对方看清,直接推门而入了。开门的叫沙强,古白冰的同学。
沙强急切的说,“怎么这么晚才来,都快七点半了,比赛八点就开始了!”
“车子装齐了没有?”古白冰头也不回的问。
“所有零件都整齐了,狗卵在里面的院子里试车呢。”沙强跟在古白冰身后。
两人快步穿过小楼的廊道,前面露出一个百来平方米的小院子,院子边上的花草已经干枯,沐浴在夕阳的残霞中,格外显得萧瑟。院子中间一个十七八岁身材胖乎乎的青年正用一辆山地速降自行车做着各种提拉、下蹲动作。看见古白冰两人走过来,男孩松开刹车手柄,从车上跳了下来。
沙强接过自行车,握住车子的前叉,把车提了起来,“按你的要求,换了个不带避震的前叉,中央避震也给换下了,这车子一下就轻了十多斤!”
古白冰看着车子,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这两人没有把事情搞砸。
旁边的男孩就是狗卵,这栋待拆的小楼是他外婆家的。
狗卵一米六八的身高,80公斤,挺着一个不小的油肚,站在一旁一脸的汗珠,“这车要不再加个后避震,陡壁寺下来有一段土路,车子不散架,你人都散架了。”
古白冰没有说话,接过车子,轻盈的胯了上去。迅速一个原地劈弯,车子向前方冲了出去。突然一个急刹,后轮翘了起来,又一个劈弯,车子朝着沙强和狗卵冲过来,古白冰捏住刹车,迅猛的提起前轮,又猛的下顿,嘭的一声,车子停在沙强和狗卵前面。沙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古白冰拍了拍狗卵的肩,一脸诡异的笑容,“正合适,什么也不用加,如果非要加东西,就在前面加一个骷髅头!”
狗卵煞有介事的擦了擦了头上的汗,既欣慰又羞涩的表情显得很憨厚,“反正全都按你的要求改装的,铝合金车硬尾车架,不带前叉避震,光胎。车上所有跟速度无关的东西都下了!”
“不过车架,变速器、传动、刹车全都是牌子货,经得起你的糟蹋!”沙强补充道。
沙强的家庭与古白冰家有类似之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经济不景气辞职在街上开了个杂货铺,经营一些日杂用品,母亲在店里帮人缝补衣裤,日子过得比从前自由充实,不过也清贫。只是沙强并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未来对他来说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狗卵真名叫胡文昊,在古白冰和沙强眼里算是个土逼富二代。爷爷从山西农村进城的,父亲胡得才没上过几天学,从来没有正当职业,想在城里做奸商,结果不是那块料,残留的那一点良心,毁了他父亲的人生,年过中年一事无成,用自己唯一的手艺,在街面上租了间铺面煎油条买早点。胡文昊又渐渐长大,学习实在太差,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倒数第一,他脸皮厚不在乎,到是他爹现实,知道这基因不可逆转,再读下去丢的是他胡家祖宗的脸,还不如叫他早点退学。上到高二狗卵就没再没去学校,他爹给弄了辆二手金杯面包车让他开车送货,学校到好,装着不知道,这事就这样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