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白冰手里的速降车,全都是靠狗卵顺他爹每天的营业款和沙强节省下来的午饭钱组装而来的。这两人都用无比钦佩的眼光看着古白冰摆弄着灰扑扑的山地自行车。“冰哥,你用这么单薄的车跟向前玩速降,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玩命速递,今晚是大片啊!”
古白冰惦量着手里的车,自信爆棚,“这车子强爆了,向前那帮小子的车跟它比起来,就像爷们跟娘们,今晚比赛肯定摞他们三公里。”
沙强没有脑子,古白冰在他心中就是神,古白冰的话就是神话,“这优势这么大,今晚就让我参赛,保不定我也能赢!”沙强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狗卵推了沙强一把,“你眼瞎了,看你这狗腿,这双爪子,什么时候骑得过冰哥!这次这三千块钱的比赛奖金,我们是必赢。这车子的钱都是我偷我老子的,还不上我这两条就残废了!你没见过我爹打我啊?上回偷钱给你交补课费,被他拣起煤气罐就朝我扔来,砸得老子拄了一个月拐杖!”狗卵虽然日脓,但对现实十分清醒。
沙强白了狗卵一眼,“你就闭嘴吧,这么肯定我会输?不服气你敢跟我比一比!”
狗卵,“得了吧,老子不跟你自相残杀,没意义!”
“别吵了,还有半小时就八点了!狗卵等会儿你还得开车从山脚下向陡壁寺走一遍今晚的速降路线!”古白冰抬头看了看,月亮已经伸出了头。
三人走出了大门,沙强接过古白冰手里的自行车,扛在肩上,“我说的是真的,这车就是咱们梦想中的无敌绝杀黑力量,硬支撑加光胎,就是叫狗卵骑,今晚也要羸了比赛。你就让我替你上吧!”
狗卵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开金杯车的后尾门,埋头收拾车里的破口袋烂箱子,“你小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你那速降技术,这车玩你还差不多,你玩它!小心闪了你的腰!”
古白冰钻进金杯车,“这车子里我按我的要求改的,我比你们都熟悉,今晚肯定是我上。而且向前组织这次比赛,目的就是针对我,你们上,他也不会同意。”古白冰接过狗卵手里的车子,放进货箱。
残阳将四周的残壁断垣染得焦黄。狗卵钻进驾驶室启动了车子,破旧的发动机在空旷的星空里发出轻脆的金属碰击声,慢慢的,声音变成了低沉的轰鸣。古白冰坐到副驾驶座上,狗卵铛的一声挂上一档,快速的抬起离合器,车头猛的向上翘起,轮胎发出一声啸叫,车子卷起一阵尘埃,消失在破碎的城市。
此刻此景就像一副焦黄、破旧、劣质的油画。
月亮已经挂在云层,惨白的光,将大地染上一层诡异的皎白。弯弯拐拐的山路上,两束腊黄的车灯像迷茫的眼睛,在山涧里左摇右晃的爬行。夜色开始慢慢的笼罩山涧,远处是城市的华灯初上。古白冰紧盯着窗外,初秋的冷风让他眼眶的皮肤不停的收缩,面部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车子开了半小时,前面隐隐约约有几点灯火在闪烁。金杯车的发动车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爬上一个陡坡,转过一个接近90度的大弯,刚才的灯火突然就到了眼前。前面是陡壁寺,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已经残破。几户山里的人家搬了几张椅子和破床放在庙里当临时的住所。破房子的前面挂着几盏白炽灯,灯光洒在前面的一片水泥地面上,二十来个青年在灯光里唧唧喳喳的喧哗。
狗卵向右猛打了一盘子方向,车子一头冲向右边的空地,停在一排改装车旁边。沙强显得特别兴奋,推开车门,昂首阔步的走到后门,把自行车抬了出来,四周围上来几个青年。沙强手里的车子引起一阵哄笑。有人说,“沙强!你这是儿童车吗,避震都不带一个!等会儿骑下山,小心你的蛋给颠破了!”哄笑继续。
狗卵拨开人堆,拉开嗓门喊,“没有减震就是儿童车?谁说骑单车非要加减震,你们每天拉屎撒尿,要不要喊你妈来给你加条尿不湿!”
陡壁寺在一个坡头,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排好了十多辆山地车,沙强气势磅礴的将车推子到坡头,与其它参加比赛的自行车排在一起。旁边的车子,都显得更专业,沙强手里的车子跟它们比起来,确实显得特别的单薄和简陋。
狗卵的旁边站着今天古白冰的真正对手向前。向前是古白冰和沙强的同班同学,也是这次自行车速降比赛的组织者之一。
向前黑着脸看着沙强的车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查觉的鄙视和厌恶。他旁边站着的张息文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幽默感,讪笑着说,“沙强啊,怎么就整这么个破车来比赛,你家古白冰没钱买车,非要来凑什么热闹!”
沙强也不服气,“车子好有个屁用,哪次比赛你们不输给古白冰!你记性好就自己搬着指头数一数!”
旁边的向前一脸的难看,对着张息文说,“争什么争,人家有勇气来参赛就不容易了,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向前出生于军人家庭,他父亲是中南某集团军的一位团长,母亲是当地事业单位的一位领导,家庭环境优越。对向前期望高,教育也异常的严厉。而古白冰的总是抢向前的见头,不光是学习上。更要命的向前喜欢班里一个叫郑佳音的女孩,郑佳音谈不上喜欢向前,但是古白冰的随意与向前的严肃比起来,郑佳音却明显对古白冰更有意思。古白冰家庭贫困,性格里带着一丝自卑和忧郁,而向前却是像高昂的雄鸡,永远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女人天生有对弱者的怜悯,郑佳音对古白冰就又多一分同情。这份同情也是向前无法理解和最讨厌的。
向前心里憋着对古白冰的不屑,但无可奈何。这次的山地自行车速降赛他明白古白冰买不起像样的车子,加上自己对速降技术的信心,想让古白冰输得服服贴贴,找回一点优越感。
古白冰已经换好了骑行服,戴上了护膝护肘和头盔,他走到出发线接过沙强扶着的自行车。这亚光色的车子虽然单薄但却显得坚固和轻盈,与黑夜融为一体,散发出鬼魅一般的魔力。
沙强离开出发线时,对其他参赛选手说道:“看好了,这辆车叫‘黑夜绝杀’,今晚的冠军非它莫属!”
向前没有理沙强,把目光投向古白冰,“白冰,你骑这车子玩速降,是不是想玩命啊?”
古白冰知道向前对他的看法,但从来不让步,“今晚是来玩车的,我不跟你玩命!”
向前无法接受古白冰与他是平等的,扭过头去就当古白冰不存在一般。
张息文看着古白冰,不怀好意的笑,“白冰呀,今晚有一段土路,你屁股是铁打的也要颠变形的,我看你还是放弃吧,我们要是谁赢了把奖金分你一半,你凑凑去上大学的钱吧!”
古白冰没有理会。
向前接过话,“张息文说得有道理,我们是不愿意看见你受伤,影响这场比赛。”
这次活动的一名裁判站上一辆吉普车的引擎盖,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大声喊,“所以参赛选手准备好了,工作人员给大家戴号牌!”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下变得乱哄哄的。几个女孩走过来给参赛者胸前别号码布,其中一个就是郑佳音,她一头乌黑的秀毛用紫色的方巾扎了起来,在脑后轻轻的跳动,白皙的肤色,干净的脸颊在腊黄的灯光里就像从天堂里飘然而下的天使。郑佳音并不喜欢男孩子们的活动,这次是向前强烈的要求,她才勉强跟着自行车会所的人上山来保障。
嘈杂的人声里,郑佳音袅袅婷婷的走向古白冰,向前喊住了她。她冲古白冰投去一个微笑,朝向前走去。
向前像王者一样看着郑佳音,“这种男人的游戏,你们女生羡慕嫉妒恨吧!”
郑佳音并不在意,“晚上比赛安全吗?”
“晚上比赛最安全,没有其它车,每个路口都有安全员,还有救援组,你怕什么。”向前一脸自信。
“你们还是慢一点,比赛成绩并不重要,奖金也不重要,千万别受伤,马上又要高考了!”郑佳音替向前别上了号码布。
按照顺序,郑佳音把最后一个4号别到古白冰胸前,古白冰不敢看郑佳音。
一声尖厉的哨音响起,古白冰左脚蹬着车踏,如离弦之箭,冲向灰暗的夜色!身后一阵狂欢和吆喝。
陡壁寺的山路上,自行车的车头灯犹如变化莫测的光柱,在夜空混乱的交错着。
古白冰发现自己心里全是郑佳音,怎么甩也甩不出去,无法集中精力。五分钟过去了古白冰掉到最后一名。后面的尾随保障车看见古白冰,用远光灯晃了晃他。古白冰突然看不清前面的路,速度太快,向路边的排水沟冲去。古白冰捏住刹车,来了几个点刹。幸亏这辆自行车骨架结实,在古白冰的控制下,猛烈的晃动几下,又摆正了车身。古白冰惊得一身冷汗,到是突然清醒了,腿上的肌肉用力的收缩,一股力量崩发而出,冲击在脚踏上,快速的向前冲去,消失在保障车的灯光里。
很快古白冰赶上了队伍,一连甩下五辆车。他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冷风麻木了耳朵,嘴角变得乌黑。从陡壁寺到山角终点的落差大约一千多米,最陡的坡30多度,最大的弯超过了90度,而且这样的回头弯变不只一个。古白冰的车没有减震,也就没有缓冲力,转弯只能靠劈。这种转弯动作掌握得好,当然最节省时间。
比赛的总路程有二十多公里,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古白冰低头看了看车舵上的夜光码表,时速达到八十,这时他还没有看到向前。古白冰当然也不会容忍向前在他面前的骄傲,他必须要赢向前。
古白冰的力量又一次爆发,车速还在往上走。前面又出现一个四五辆车的车群,古白冰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前十五公里的路有沥青铺装,之后有一段土路。几年前上陡坡寺的沥青路修好后,这段土路就没有人养护,现在到处是泥坑和山上滚落的石头。古白冰走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是夜晚。他希望靠这段路来拉近与向前的距离。
土路与铺装路的分岔路口站着许多加油助威的人,古白冰没有减速,直接冲进土路,巨大的颠簸瞬间传遍他全身,古白冰精神高度的集中,完全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状态,大脑瞬间变成一台计算机,应对着劈弯、急刹、避让。自行车在起伏不平、坑坑洼洼,布满碎石的路面快速的穿行。
冒险没有白费,很快古白冰看到了第一梯队的自行车。前面八束焦黄的灯光在夜空中快速的晃动。距离越来越近,古白冰果断的作出超越的决定,松开刹车,猛踩脚踏板,自行车利用惯性突然加速,一下冲进前面的队伍中。第一梯队的队员看到古白冰即将超越他们,谁都不愿意在赛程的最后时刻掉队,大家拼命的加速往前挤。
第一梯队的前面正是向前和张息文,他俩似乎感觉到了古白冰的到来,打算做最后一博,拼尽全力蹬踩着踏板,往终点冲去。这时古白冰看见了向前,向前也看见了古白冰。冲出这段土路,不到一公里就是终点。向前输不起这场比赛,他扭头给了张息文一个眼色。
眼看着古白冰就要超越向前,张息文的车却慢了下来,挡在古白冰的前面。两人的车在坑洼和车辙中飞腾,张息文没有能够挡住古白冰,就在古白冰超越他时,他恼怒的将车子向古白冰靠过去。这时前面是一个70多度的急弯,两辆车不可避免的挨在了一起,古白冰突然急刹,一个漂亮的劈弯甩尾,正要出弯。可是张息文的车碰到古白冰的车尾,失去了平衡,撞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张息文连同车子一起飞了起来,砸向古白冰。古白冰的车子被强烈的冲击,摔倒在地上,滑倒在路边。张息文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飞入路边的一汪池塘里,再也没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