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时期经常遭受的剥夺往往也具有挫折性,例如,断奶,限制排泄,学走路。实际上,每一个新的调整层次,都被认为是通过对孩子的强制而实现的。在这里,单纯的剥夺和对人格的威胁之间的区分再一次提醒我们小心对待。观察那些完全信赖父母的爱和关注的孩子可知,他们有时可以令人惊异地对各种剥夺、纪律和惩罚看得无足轻重。如果一个孩子并不把这些剥夺看成是对他的基本人格、主要生活目标和需要的威胁,那么它们就会很少起挫折作用。
利用这个观点会顺利推出这样一个结论:威胁性挫折这个现象同其他威胁性情况的联系,要比同单纯剥夺的联系紧密得多。也可以看到,挫折的典型后果经常是由其他类型的威胁所引起的。例如,创伤,冲突,身体损伤,严重疾病,现实的人身威胁,死亡的临近,屈辱,或巨大的痛苦。
这将印证我们的最终假设:也许挫折做为一个单独的概念不如在它身上交错的那两个概念有用。对于非基本需要的剥夺,和对于人格剥夺,即对于基本需要或同这些需要有关的各种各样的威胁。剥夺的含意比挫折这一概念的通常含意要少得多,剥夺并不是精神病病因,而威胁是。
冲突这一单独的概念同样与威胁的概念交错。单纯的选择是最简单意义上的冲突,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充满着无数这样的选择。如果我们在通向同一个目标的两条道路中进行选择,这一目标对有机体相对来说并不重要。对于这样一个选择情况的心理反应几乎从来也不是病理性的。实际上,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主观上根本就没有冲突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目标本身对于有机体来说是重要的,但却有两种到达这一目标的途径可供选择。目标本身并没有受到威胁。目标重要与否,当然要视每一个个别的有机体而定。对一个有机体来说是重要的,对另一个就可能不然。
例如,一位妇女参加一个社交晚会时,试图决定是穿这双鞋还是那双鞋,是穿这件衣服还是那件衣服,因为这一社交场合对她来说是重要的,所以她希望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在作出决定后,冲突的明显感觉一般会消失。然而,当一位妇女不是在两件衣服中进行选择,而是在两个人之中选择一个来做自己的丈夫,这种冲突就确实可能变得极其激烈。这使我们再一次想起了罗森茨威格对需要的坚持性效应和自我的防御性效应之间所作的区分。
威胁性冲突仍然是一个选择问题,但却是在两个不同的目标之间进行选择,而且这两个目标都很重要。在这里,一个选择的反应通常并不能解决冲突,因为这种决定意味着放弃某些几乎是同被选择物一样重要的东西。放弃一个必要的目标或对需要的满足使人感到一种威胁,即使在作出选择之后,威胁也依然存在。总之,这种选择最终只会导致对于一种基本需要的长期妨碍,这就很容易导致病态。
灾难性冲突是一种没有抉择或选择可能性的纯威胁。就其后果来说,所有的选择都同样是灾难性或威胁性的,不然,也只有一种灾难性的威胁。这样一种情况,只有把那个词的意义延伸,才可以被称为冲突。举两个例子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这一点:一个例子是一位在几分钟内就要被处决的人,另一个他必须面对明知带有灾难性的动物。在作决定时,所有逃避、进攻或替换行为的可能性都被杜绝——这正是许多动物神经病实验中的情况。
我们所能得出的结论只能和我们精神病理学观点分析挫折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一样。一般说来,有两种冲突的情况或冲突的反应,一种有威胁性,另一种无威胁性。无威胁性的冲突并不重要,因为它们通常是不致病的;带有威胁性的冲突种类是重要的,因为它们往往是致病的。威胁并非总是致病的;对于威胁既有健康的应付方式,也有精神病或神经病的解决办法。此外,一种明显的威胁情况在一个特定的人身上,可能导致也可能并不导致在心理上受威胁的感觉。一次轰炸或对生命本身的威胁,其威胁的程度可能还不如受人嘲笑,被人冷落,被抛弃,自己的孩子生病,或者受一位陌生人的凌辱。而且,威胁也可能起到使人坚强起来的作用。同样,如果我们将一种冲突的感觉作为病症的原由来谈论,我们最好还是来分析一下威胁或威胁性冲突,因为某些种类的冲突并不能引起病态,有一些实际上还会强化有机体。
我们可以对精神病病因这一综合领域的各种概念进行重新分类。我们可以首先讨论剥夺,然后则是选择,可以假设这两者都是不致病的,因此对精神病理学的研究来说是次要的概念。重要的概念既不是冲突也不是挫折,而是两者的基本致病因素——威胁——实际上对有机体的基本需要或自我实现有阻挠作用。
威胁——其他反应的动力刺激
威胁这一概念包括一些既不能归于通常意义上的冲突,又不能归于通常意义上的挫折的现象。某种类型的严重疾病能引起精神病,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心脏病发作的人往往在行动时心有余悸。儿童得病或住院的经验常常带来直接的威胁作用,且不说伴随的各种冲突。
一般性的威胁在另一种病人身上也得到了证明,这就是盖尔卜、哥尔德斯坦、史勒以及其他一些人所研究过的脑损伤病人。最终理解这些病人的唯一方法就是假设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也许可以认为,不管什么类型的有机性精神病患者都感受到基本的威胁。在这些病人身上,只有用两种观点来研究症状才可能将它们搞明白:首先,功能的损伤或任何种类的功能丧失(丧失效用)对有机体的直接影响;其次,人格对这些威胁性丧失(威胁效用)的动力反应。
从卡顿诺研究创伤性神经病的专著中,我们发现可以将最基本和最严重创伤的后果加进我们所列出的既不是冲突也不是挫折的各种威胁性后果的行列。必须再一次指出,一种受创伤的遭遇同受创伤的感觉并不一样,也就是说,一种受创伤的遭遇可能会造成心理上的威胁,但却不一定非造成这种威胁不可。如果处理得当,它的确可以给人教益,使人坚强。据卡顿诺说,这些创伤性神经病是对于生活本身最基本的行为功能——行走,奖金,交谈,进食等等——所发生的一种基本威胁的后果。我们可以这样来叙述一下其论点的大意:经历过一桩极其严重事变的人可能会得出这样结论,他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死亡一直在他的门外守候。面对着这样一个无比强大、极富威胁性的世界,一些人似乎丧失了对自己能力的信任,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能力,其他一些比较轻微的创伤威胁当然也就更小一些。另外,某种性格结构使一些人易于受威胁左右,在有这种性格结构的人身上,这种反应则更经常地发生。
不论什么原因,死亡的临近都可能使我们失去基本的信心而处于感到受威胁的状态。当我们再也无法应付这一情况时,当世界使我们无法忍受时,当我们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时,当我们再也控制不了这个世界或者控制不了我们自己时,我们当然会有各种威胁的感觉。其他“我们无能为力”的情况有时也会被觉得是一种威胁。也许在这一类中还应该加上严重的痛苦,这当然更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一件事。
或者还能扩充一下这一概念的内容,把通常包含在其他种类中的各种现象也包含进来。例如,我们可以提到的有突然的强烈刺激,没有预防便被摔落、摔倒,任何未被解释或陌生的事情,某种对儿童产生威胁而不仅仅是引起激动,更是对他们日常生活习惯或节奏的打乱。
我们当然不能忽略威胁的最核心方面,即直接的剥夺,或对基本需要的妨碍或威胁性屈辱,遗弃,孤立,丧失威信,丧失力量,这些都有直接的威胁性。此外,滥用或不用各种才能间接地威胁着自我实现。最后,对于高级需要或存在价值的威胁可以对高度成熟的人产生威胁。
一般说来,下面的几点都被觉得有我们所谈意义上的威胁性:妨碍基本需要和高级需要(包括自我实现)以及它们赖以存在的条件的危险和事实,是对生命本身的威胁,对于有机体的完整人格的威胁,对于有机体整合状态的威胁,对于有机体掌握世界的威胁,以及对于终极价值的威胁。
不管我们对威胁下怎样的定义,有一方面我们必须提到:一个最终的定义,不管包括其他什么内容,当然必须涉及到有机体的基本目标、价值或需要。这意味着任何关于精神病病因的理论也必然要直接依赖动机理论。
界定威胁的必要性,可以从一般动力学理论和各种具体的实验结果中表现出来。也就是说,我们最终界定一种情况或威胁时,为能只着眼于整个种类都有的基本需要,还要着眼于面临着特殊问题的个别有机体。这样,挫折和冲突二者的定义常常都是单纯依照外部的情况,而不是依照有机体对这些外部情况的内在反应和理解而界定的。最坚持这种错误观点的是一些所谓动物神经病的研究者。
我们该如何确定某一特定情况在什么时候才会被有机体理解为一种威胁呢?对于人类来说,这可以轻易地由足以描述整体人格的方法作出判断,如精神分析法。这些方法可以告诉我们一个人需要什么,缺乏什么,什么在威胁他。但对于动物来说,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在这里我们陷入了循环定义。当动物受到威胁的症状作出反应时,我们才会知道那是一种有威胁的情况。这就是说,情况是根据反应来界定的,反应又是根据情况来界定的。循环定义的名声通常是不太好,但我们应该知道,随着一般动力心理学的出现,所谓循环定义的名声也必定好转。无论如何,对于实验室的实际工作来说,这当然并非一个高不可越的障碍。
动力学理论所必然得出的最后一点是:我们必须始终把威胁本身看作是一种对于其他反应的动力性刺激。如果我们不同时知道这种威胁会导致什么,会使个体做什么,有机体会如何对它作出反应,那么对于任何有机体内的威胁,也不可能进行完整的描述。当然,在神经病理论中,既有必要了解威胁感的性质,又有必要了解有机体对这种感觉的反应。
首先,我们来探讨动物研究中的威胁概念。
在动物行为紊乱方面的研究中很容易得出,它们的研究一般是针对外界环境方面而非动力方面。外界的实验安排或情况一旦被稳定下来,就以为完成了对心理情况的控制,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错误了。当然,最终具有心理上的重要性的,只有有机体觉察到或因此作出反应,或以某种方式受其影响的事物。
这一事实,以及每一个有机体都与其他有机体不同这一事实,不光应该得到口头认可,还应该承认它影响着我们的实验安排以及最终的结果。例如,巴甫洛夫已经证明,动物必须具有某种类型的生理气质,否则外部冲突就不会导致任何内部冲突,而且我们所感兴趣的,当然并不是各种冲突情况,而是有机体内部的冲突感。
我们还应认识到,个别动物的独特历史使动物们对于一个特定外部情况的个别反应各不相同,例如在戈恩特和李得尔及其合作者的研究中正是如此。我们通过对白鼠的研究已经证明,在某些例子中,有机体的特性对于决定是否会因为相同外部情况而衰竭是至关紧要的。不同种类会以不同的方式来对于外部情况进行观察,作出反应、感到受威胁或是不受威胁。当然,在许多类似的实验中,冲突和挫折的概念用得并不精确。此外,由于忽略了对有机体所受威胁的性质应该个别界定,便似乎难以理解各种动物对于同一情况所作出的反应的差异性。
比通常用在这类文献中的说法更确切一些,这是个很好的概念,因为它涉及到了已知的所有动物研究,但我们还应该使它的某些含义更清楚一点,例如,从动物那里夺走它看重的东西,可以导致同要求有机体做它不能做的事情所引起的一样的病理反应。
在人身上,除了已经提到的因素外,这一概念还应该包括某些疾病和某些对有机体整体人格的损害的威胁性质等因素,它使一个动物能够面对某个要求它做一些难以做的事情的情况;它仅仅通过对这一情况毫不在乎,对它无动于衷,甚至不屑对它进行察觉,便可以以一种非病态的方式对它作出反应。也许这一比较鲜明的特点可以部分地通过在史勒的说法上加一个强烈动机的说法来获得:“当有机体面临一个非常想解决或者必须解决但却无法解决或对付的任务或情况时,便会出现病态反应。”当然,甚至连这也是不够的,因为它没有包括已经提到的现象。然而,它是为实验目的而对威胁理论所作的一种有实际意义的叙述,这是它的优点。
另外,动物的行为前后表现得并不一致。这是由于忽略了区分动物在面临非威胁性或威胁性选择以及威胁和非威胁性挫折中的情况。如果设想动物正处于迷宫中一个选择点上的冲突情况,那它为什么不经常地崩溃呢?如果设想剥夺食物24小时是对于老鼠的挫折,那这种动物为什么不崩溃呢?显然,假设或概念都需要改变一下。一个忽略区别的例子不能区分两种选择:动物在一种选择中放弃了某些事物,在另一种选择中则什么也没放弃,在这种选择中目标保持不变并不受威胁,但动物却有两条或者更多的途径来实现这同一个得到了保障的目标。如果一个动物又渴又饿,而且食物和水之间二者不可兼得时,它就可能有受到了威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