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女人,特别是“进步的”和受过教育的美国女人,她们经常排斥自身上很严重的依赖、被动和顺从,因为这些在她们的潜意识中意味着放弃自我或人格。于是,这样的女人倾向于把男人看作可能的统治者和强奸犯,并按照这样的理解对待男人,驾驭男人。
为了这样的理由以及其他理由,在多数文化中和多数时代中,男人与女人是彼此误解的,彼此不是真正友好的。从实际的客观情况看,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彼此沟通一直是不好的,常常是一个性别统治另一个性别。为了能够相互生存下去,他们切断女人世界和男人世界的联系,并依据男女性格有很大不同而无交迭的观点进行彻底分工。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能得到某种类型的和平,但肯定不会有友谊和相互理解。心理学家关于两性之间改善理解必须提出的建议是什么呢?荣格派以特殊的明晰说明的心理学解决,但也是一般都同意的答案:性别之间的敌对主要是个人内部(他或她的内部)男性和女性成分之间的无意识斗争的一种投射。两性之间的和谐依赖于个人内部的和谐。
假如在男子自身内部,他正在与他所处的文化环境确定为女性的品质进行战斗,那么,在外部世界他也会同这些同样的品质进行战斗,特别是当他的文化珍视男子气胜过女子气时。如果认为女子气是富于感情,或缺乏逻辑,或依赖性,或爱色彩,或对孩子温柔,他会惧怕他自身中的这些品质而向它们作战并力图成为反向的人物。他在外部世界中也会向它们作战,拒绝它们,把它们完全移交给女人,等等。
在这里,我们所能意识到的是一种极端二歧化的、非此即彼的亚里士多德式的思想方法,但哥尔德斯坦、阿德勒、柯尔齐布斯基等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
对于这同一问题,我在心理学层面的说法:“二歧化意味着病态化;病态化意味着二歧化。”你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人,那么除了是一个女人,别的什么也不是。有这样认识的男人注定要同内部自己做斗争,并永远排斥女人。他懂得心理“两性”事实到怎样的程度,意识到非此即彼定义的专断和两极化过程的病因性质到怎样的程度,他在怎样的程度上发现差别能彼此融合并形成一定结构而不必彼此排斥和相互敌对,他也将在怎样的程度上成为一个更整合的人,能接受并享受他自身内部的“女性”。
假如他能和他的内部的女性和谐相处,他便能和他外部环境的女性和谐相处,更理解她们,减少对待她们的矛盾心情,甚至更赞美她们,因为他认识到女性比起他自己的衰弱得多的变式是多么优越。你肯定能和一位你所敬重和理解的朋友更好地交往,这和你同一位你惧怕、憎恨而深感神秘的敌人交往大不相同。要和外部世界的某一部分交朋友,最好先同你自己身内的那一部分交朋友。
如果有人认为,一个过程必然先于另一个过程,那么他们肯定是误解了我的看法。我觉得,它们是并列的,也可以有另一种方式的开端,也就是说,接受外部世界的X,能有助于接受内部世界同样的X。
在那些必须成功地和外部世界打交道的人中,他们更强烈地倾向于抛弃内部心灵世界而支持作为常识的“现实”的外部世界。而且,环境越强硬,对内部世界的排斥必然也越有力,而对于一种“成功的”顺应来说也更危险。于是,对于诗意、幻想、梦境、情绪激动的畏惧,在男人中比在女人中、在成人中比在儿童中、在工程师中比在艺术家中更严重。
还请注意,我们这里又有一个关于深刻的、西方的或许也是一般人类的二歧化倾向的例证,认为在可供选择的或不同的事物之间,一个人必须选择其一或另一事物,而这含有排斥未被选中对象的意思,好象一个人不能同时兼有二者。
我们又有了这样一种观点,无论是在游戏、诗意、美感、始发创造性等方面,还是在其他的方面,我们在自身内部对于哪方面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我们在外部世界中对那方面也会同样的盲目和耳聋。
由于另外一个原因,这个例子显得更加重要。在我看来,协调这种二歧化的努力对于教育家可能是一个最好的出发点,而且有助于完全解决全部二歧化的任务。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个良好的客观现实的开端,能教育人类中止以二歧式的方式思考问题,学会以一种整合的方式思考问题。
对于那种过分自信和孤立的唯理论、唯文字论、唯科学论(这些论调正在集结势力),这是强大正面攻击的一个方面。宏观语义学家、存在主义者、现象学家、弗洛伊德主义者、禅宗佛教信仰者、神秘主义者、格式塔治疗家、人本主义心理学家、荣格派、自我实现心理学家、罗杰斯派、柏格森派、“创造性”教育论者以及许多其他学者,无不这样认为,语言、抽象思维、传统科学是有局限性的。
思维和科学曾被认为是控制黑暗的、危险的、邪恶的人类深层动机的手段。但现在我们确实知道,这些深层动机不仅是神经症的源泉,而且也是健康、欢乐和创造性的源泉,我们开始谈论健康的无意识、健康的倒退、健康的本能、健康的非理性和健康的直觉。我们也开始希望通过这些方面达到拯救我们自己的目的。
宏观的理论答案似乎在于把握整合的方向,摆脱分裂和压抑。当然,我所提到的所有这些学术运动自身也能很容易变成分裂的力量。分裂因素显然也包括反理性主义、反抽象主义、反科学、反智力论。得到恰当说明和构想的智力是我们最伟大、最强有力的整合力量之一。
改善与外部的沟通
在我们试图理解内部和外部、自我和世界的关系时,自律和同律之间的复杂关系是我们面临的另一个难题。我们会很容易地同意安贾尔的说法:在我们内部有两大意向或需要,一种趋向自私,一种趋向无私。从自律的自身看,它倾向于引导我们趋向自我满足,趋向和世界争胜的力量,出于它自身的法则愈益充分地发展我们自身内部独特的自我,亦即出于它自身内在的动力、心灵自生自长法则而非环境的法则。
这些心灵的法则和外部现实非心灵世界的法则是不同的,是分离的,甚至是对立的。这一对自身同一性的追求,或对自我(个体特征、自我实现)的探索,已经由于成长及自我实现心理学家的努力,对于我们肯定都很熟悉了,且不谈存在主义者和许多学派的神学家。
但我们似乎也意识到有一种与上述倾向矛盾的倾向,而且是一种强烈的倾向,要放弃自我,使我们自己淹没于非我中,放弃意愿、自由、自我满足、自我控制、自律。由于它的病态形式,导致了血统、乡土和本能浪漫主义,导致受虐狂,对人的轻视,不是寻求完全在人以外的价值,就是寻求人的最低动物本性以内的价值,两者都出于对人的轻视。
我之所以在高自律和低自律之间进行区分,我希望这样做能表明,这些区分有助于我们理解内部和外部之间的同型性,并由此为改善人格与世界之间的沟通打下一个理论的基础。
人身上发现的自律和力量,在感情上可行的人与感情不可行的人是截然不同的。非常宽泛但并非不太准确地说,是世界争胜的人格的增强,这种争胜是在一种非此即彼的二歧方式中进行的。在这种方式中两者不仅是完全分离的,而且是相互排斥的,好象彼此是仇敌,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自私的自律和力量。
在这个丛林式的世界中,这样的人是凶狠的狼。在我最初用猿猴来研究“力量”的这些不同性质时,我把这称为****的或法西斯的统治。在以后对大学生的研究中,它被称为不可靠的高统治。
在可行的高统治世界里,人人都有对世界和他人的感情,有大哥哥般的责任感和对世界的信任感,和世界打成一片的情感,而不是敌对感和畏惧感。这些人物的优越力量是为了欢乐,为了爱,为了帮助他人而利用的。
依据种种理由,我们现在可以这样说,这些不同是心理上健康和不健康的自律之间的不同,也是心理上健康和不健康的同律之间的不同。我们也发现,这一区分使我们意识到自律和同律是相互联系而不是彼此对立的;当人更健康、更真诚地成长时,高自律和高同律会在一起成长,一起出现,并最后趋向溶合,构成一个更高的把两者都包括在内的统一体。在这种条件下,自律和同律、自私和无私、自我和非我、纯粹心灵和外部现实等等的二歧化都会趋向消失,并能看作不成熟和不完善发展的副产品。
在自我实现的人中,这种二歧超越可作为一件普遍的事情随时观察到,但它在我们大多数人中,只有在我们自我内部和自我与世界之间最高整合的时刻才能看到。在男女之间或亲子之间最高的爱中,当人达到力量、自尊、个人特征的极点时,他也同时会和他人打成一片,失去自我意识并在一定程度上超越自我和自私。在创造的时刻,在深刻的美感体验中,在顿悟体验中,在生孩子时,在跳舞时,在体育经验中,在其他我曾统称为高峰体验的时刻,也发生同样的情况。在所有这些高峰体验中,人根本不可能明确地区分自我和非我。也可以这样说,人整合起来了,他的世界也整合起来了;他感觉良好,他的世界也显得良好了;等等。
首先请注意,这是一个实证的论述而不是一个哲学的或神学的论述,任何一个人都能重复这些发现。我可以确切无疑地断言,这是在谈论人的体验而不是超自然的体验。
其次请注意的是,这含有不同意各种神学陈述的意思。神学家认为,超越自我的界限意味着摒弃或否定或失去自我或个人特征。在普通人的高峰体验中以及自我实现的人们中,这些是越来越高的自律发展的终端产物,是达到自我同一的终极结局;它们是自我超越的结果而不是自我湮灭的结果。
最后请注意,它们是暂短的体验,不是恒久的体验。假如这是进入另一世界,也总有回归日常世界的时刻。
对于更整合的人格来说,我们开始能以一种科学的方式认识它了,因为它影响着信息的接收和发出。例如,罗杰斯和他的同事的许多研究表明,当患者在心理治疗中有好转时,他以不同的方式变得更整合了,更“对经验开放”或更有效地理解,并更充分地发挥作用,更忠实地表现。这是我们实验研究的主体,而且许多临床的和理论的作者,他们在每一点上都赞同并支持这些一般的结论。
我从另一个角度进行了自己的研究探索,但却获得同样的结论,这是一种对相对健康人格的直接探索。这些探索支持整合是心理健康的一个方面的规定性;它们支持那个结论,认为健康人更自发,更善于表现,他们做出行为反应更容易、更全面、更忠实;它们支持另一结论,认为健康人能更好地理解(理解自己、他人、和现实的一切)。尽管如我曾指出的,这不是一种一律的优越性。有一个流行的故事,治疗师让精神病人说:“2+2=5。”而神经症患者说:“2+2=4,但我不能容忍它!”我或许也能附加说,无价值的人——一种新的病态——说:“2+2=4,那又怎么样!”而更健康的人实际上会说:“2+2=4,多么有趣!”
或者换一个方式进行解释。约瑟夫·鲍苏姆和我公布了一项实验报告,我们发现,看可靠的人照片上的面孔往往比不可靠的观察者所看到的要热情。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仁慈心的投射呢,还是天真的投射,或是更有效的感知和理解呢?结果如何,仍有待未来的研究。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实验,以便能使被观察的面孔具有已知的热情或冷静的水平。然后,我们可以问,那些观察到或归属为更多热情的观察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或者他们对热情面孔或冷静面孔的判断是正确的还是有误的?他们看到的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吗?他们是在要求自己喜欢他们的所见吗?
最后说几句关于存在认知的话。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对现实最纯的最有效的观察和理解,尽管这有待于实验的检验。它是对认识对象的更真确更可靠的认识,因为它最超然、最客观、最少受到观察者的愿望、畏惧和需要的污染。它是非干预的、没有要求的、最能接受的。在存在认知中,二歧倾向于溶合,分类倾向于消失,对象被看作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观察在自我实现的人身上最容易发现。但我也曾在我所问过的几乎所有的人中都得到这种观察和认知的报告,是在他们生活最高潮、最快乐、最完善的时刻做出的。现在,我的观点是:仔细的研究表明,认识对象变得更个体化、更统一、更整合、更有趣、更丰富多采、更健康;而且它们是同时发生的,并能从任何一方开始。
也就是说,世界变得越完整,人也变得越完整。同样的,人变得越完整,世界也变得越完整。这是一种动力学相互关系,一种互为因果的关系。一个信息的意义显然不只是依赖于它的内容,而且也依赖于人格能够对它做出反应的程度和范围。更“深的”含义只有更“深的”人才能理解。他的个子越高,他能看到的也越多。
正如爱默生所说:“我们是什么,我们也只能看到什么。”但现在我有必要再附加一句:“我们看到的什么又倾向于使我们相信它是什么和我们是什么。”个人和世界之间的沟通关系是一种相互形成和彼此升降的动力学关系,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可逆的同型”作用。高水平的人才能理解高水平的知识;高水平的环境也倾向于提高人的水平,正如低水平的环境倾向降低人的水平一样。二者之间会相互影响以便使彼此更相似。这些看法也适用于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而且有助于我们理解人怎样相互帮助和彼此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