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大败局(全新修订版)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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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九: 中药的“最后一次失败”(4)

据熟悉他的人称,赵新先一直“心有不甘”。他认为,自己当年以不到5亿元的价格买入大龙健康城项目,并因此获“滥用职权罪”,而到2009年地价已升至20亿元,“足证这一决策的正确”。赵新先自称是“中国最老的农民工”、“三无人员”。因为军转民衔接不畅,赵新先的退休手续一直办不下来,没有退休金、医疗保险,没有产权房,还在深圳住着三九集团的职工宿舍。年近70岁的赵新先在大连尚有九十高龄的父母,自谓仍须打工以尽孝养。

没有了赵新先的三九医药却呈现完全不同的命运。在被央企华润集团重组后,公司更名为“华润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华润三九获评中国上市公司价值百强企业,被列入沪深300指数、深证100成分指数。2009年,公司实现营业收入48.53亿元。

【八方说词】

赵新先的“捞钱六招鲜”

无节制的扩张、急速膨胀的债务和迅速上升的成本,无可避免地导致“三九系”资金链的紧张。为了解决资金的困境,赵新先通过三九集团旗下的3家上市公司进行资本运作,所用手法并非独创,但是其动作之大胆、视法规及股东利益为无物则非常罕见。财务专家郎咸平将之总结为“捞钱六招鲜”,六招分别是:截、借、垫、挪、套、赖。

截字诀——直接截流上市公司从市场上融资所得的资金。2001年10月,深圳证券交易所公开谴责三九医药大股东三九集团占用上市公司资金25亿元。三九医药从股市实际募集资金16.7亿元。25亿元是16.7亿元的1.5倍,相当于三九医药净资产的96%,这意味着三九医药的资金几乎被全部占用,只剩下一个空壳。

借字诀——三九集团向下属上市公司借钱,往往有借无还。根据三九医药2002年的财务年报,集团累计向它拆借了21.9亿元的资金,还让它为另外一家三九数字健康管理有限公司“代垫费用”近4900万元。

垫字诀——以集团名义投资的项目,却让上市公司代为垫付投资款项。等到项目成熟后,集团再将该项目转卖给上市公司。这意味着,大股东不用出资,还可以赚钱。三九集团启动过一个中药调配柜的项目,三九医药投资2951万元作为启动资金,在即将进入赢利期时,集团以产业调整为名将之“剥离”,然后以4236万元的价格将之出售给集团内的另一家公司。三九医药出资有份,获利无着。

挪字诀——挪用上市公司募集来的投资资金,资金投向计划频频更改或者取消。2000年,三九医药以投资新型人重组肿瘤坏死因子新药为名,先后募资3.2亿元。奇怪的是在3年后,三九集团宣布该项目开始生产,而投资金额却变成了1亿元,其余的2.2亿元不明去处。

套字诀——集团与上市公司发生各种关联交易,其共同的特点是,集团低买高卖,而上市公司则正好相反,个中缘由自然不言而喻,上市公司用真金白银换回了破铜烂铁。2000年,三九集团投资400万元创建三九健康网,1年后,网络泡沫破灭,集团将65%的股份以7800万元的高价转让给了三九医药,投资效益被放大了20倍。此次交易明显是将劣质资产抛给上市公司并乘机套利。消息公布后,三九医药股价应声下跌,三天内跌幅超过了10%。

赖字诀——2001年,三九医药被中国证监会查出挪用资金。于是,三九集团将“999”商标以无形资产作价6.3亿元用于还款。而实际上,三九医药过去已经拥有了三九商标的使用权,所以,此次还款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价值,几乎等于赖账。

【新新观察一】

一样的战略,不一样的结果

2007年,陷入绝境的三九被华润收编。在过去很多年时间里,华润和三九有诸多相似之处,它们同为直属国资委的大型央企,同样是狂飙突进的并购典范,但最后的命运却大相径庭。

华润曾经是一家注册于香港的国有贸易公司,通过一系列重组,它完成了从单纯的外贸企业到多元控股集团的转型,其总资产高达1700亿港元。同样的国有企业,同样的发展背景,同样的收购轨迹,究竟是什么样的神秘原因,毁灭了三九,却成就了华润?

2001年,就在赵新先完全依靠银行贷款发动第三次扩张的时候,宁高宁领导的华润也提出了“再造华润”的发展战略:计划在未来5年内在内地投资150亿到200亿元,形成与香港华润相若的“新华润”。

在这一计划的实施过程中,华润集团将其前期已经开始收缩的数十个业务领域进一步缩减至地产、零售、微电子、电力等少数行业,并分别对应于“日用消费品制造与分销”、“地产及相关行业”和“基础设施及公共领域”三大战略投资范畴。在收缩投资“战线”的同时,华润着力于每一个投资领域内的管理能力提升和价值创造,力求在“有限度相关多元化”的同时,在每一个投资领域内形成专业化的竞争力。按照宁高宁的说法,华润集团在整个发展过程中,银行负债不能超过股东资金的一半,这也意味着“再造华润”是以自有资金为主的一次资本扩张。

不同的“资本价值观”和企业发展理念,引领着两个企业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在2005年面临重组时,三九旗下拥有数百家“子孙”公司,内部管理混乱,加上错综复杂的内部担保与借贷,一度令债权清查陷入“迷宫”。华润集团则在2005年提前完成4年前定下的“再造华润”目标:营业额、总资产和税前利润比2001年增长1倍;2006年再获20%以上的增长,集团营业额、总资产和税前利润分别为648亿元、1697亿元及123亿元。与规模扩张相比,更加值得关注的是,华润集团的股本回报率持续上升,由2001年的6.6%增长至2005年的16.9%(2006年略微下降至16%)。这意味着华润的成长不仅仅是规模扩张,更为股东创造了实实在在的价值——企业赢利能力不断提高。

在貌似相近的扩张战略背后,有着完全迥异的操作理念和结果。这正如《孙子兵法》所云:“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

下面这篇短文为宁高宁(他于2004年12月转任中粮集团董事长)所作,题为“一样的战略,不一样的结果”。

香港有两家公司,十几年前差别不大,公司的规模和赢利相仿。两家公司十几年来所做的事也差别不大,你做地产我也做地产,你做基建我也做基建,你做电信我也做电信。可十几年下来,两家公司差别很大:一家成了世界级的企业,另一家不仅规模小多了,而且要被迫做债务重组。但这两家公司在几乎同样的战略方向下经营出很不一样的结果却让我们思考。

战略方向当然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在行业、地域、规模、时机的选择上,决策往往是短暂的,但影响是深远的。如果公司在前几年大量投资互联网,或者投资了后来被证明是不必要的梦想的全球卫星电话,又或者在1997年香港地产高峰期增加了大量的土地储备,这时公司要面对的麻烦是很战略性的,战术执行层面难以解决。

战略的错误可以导致公司的失败,但战略的正确却不能保证公司的成功,成功的公司一定是在战略方向和战术执行力上都很到位。何况在战略上完全踏空而失败的公司并不多,更多的公司是在几乎同样的战略方向下在竞争中拉开了距离。战术的执行力在公司的发展中起到了更持久的作用,它不仅可以执行战略,而且可以在过程中巩固、优化战略的方向。像TOM.COM,它原本是一家纯互联网公司,可它的战略在执行中被优化了,才有今天的生命力。相反,因为战略与战术在不同层面上是有交叉的,其相互作用难以绝对分开,特别是公司在战略转型的时候,往往忽视对战术的执行力。因为对执行的结果不满意,又引起对战略的怀疑,甚至轻易地改变战略,这时公司不仅没有了战术,也没有了战略,没有了信心,问题就来了。

公司的经营决策就是一个处理矛盾和做选择的过程,战略与战术、长期与短期、发展与稳健、集权与放权,这些矛盾永远存在,选择永远是困难的。但在这些矛盾中,矛盾的主要方面随公司发展的不同阶段而变化。当公司的战略方向逐步清晰的时候,战术的执行力就变得更为重要。

我前几天去海南省,看了我们在那里的一项资产——石梅湾。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海水、沙滩、温泉、热带雨林。石梅湾还是一块处女地,我也相信未来海南一定是中国人最好的度假地方,可如何把石梅湾做好呢?从长远战略来说,这里是没有错的;从战术执行来说,我们要面对很多的考验,它不仅要考验我们的热情投入,还要考验我们的智慧和创造力。石梅湾只是一个例子,我们所有的工作都会长久地受到同样的考验。

【新新观察二】

三九之败,值得检讨的地方很多,一是缺乏产权背景和有效管理约束的“一人机制”,二是赵新先的冲锋式的多元化扩张。如日本战略专家大前研一所言:“中国的机会太多,以致很难有中国的企业家专注于某个领域。其实,进入一个行业,先专业化,然后全球化,这才是赚钱的唯一途径。”

大前研一的“专业主义”

在当今全球经济圈,无视中国存在的人几乎已经消失了,然而正如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马丁·沃尔夫所担忧的,“也许今天我们每一个人所议论的中国都是另外一个国家”。那些为中国一味欢呼或全力贬低的人,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就是没有一个“负责的肩膀”。相对而言,我们更愿意听到一些有建设性的声音。

作为亚洲地区唯一进入全球前10位国际级管理大师排行榜的学者,大前研一曾经是“中国崩盘论”的提出者,可是在飞临中国50次以后,他现在成了中国经济繁荣论的最积极的鼓吹者。他曾经一再提及:“未来10年,世界最重要的课题就是如何与一个强大的中国相处。”他同时相信,中国的崛起,对于世界尤其是亚洲,首先是一个重大的机遇,而不是什么威胁。

未来的竞争,企业——大前研一说国家亦如此——的财富不是源于自然资源,而是来自人的智力能量,这跟工业时代、大生产时代很不同。比如,在资源(能源、人力、物耗)型工业方面,人均国内生产总值3.5万美元的日本肯定无法与中国、印度和东盟抗衡,这就要求日本从其成功的传统模式中转变过来。这样的论述,对正在成长中的中国企业也不无启迪。

在所有的好奇者中,大前研一的观察也许比那些远隔重洋的欧美学者更为现实一点,毕竟他经历了日本经济腾飞的整个过程,并是其中最重要的民间策划人之一。作为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原子物理博士,他在20世纪80年代到1995年期间一直领导着麦肯锡日本公司。他所创办的“一新墅”被称为是“新生代商界和政界领导者”的摇篮。他太熟悉一个国家从贫瘠走向繁荣,一个产业从起步迈向成熟所必经的曲折和艰辛了。

“历经20年的发展,中国企业有没有到自己寻找方向的时刻?”30多年前这个曾经让松下幸之助、井直熏们激动不已的设问今天终于降临到中国公司的身上了。沐浴过所有光荣和困顿的大前研一显然比别人更容易看到历史的轮回:“在前发展时期,西方企业已经为后进的企业树立了追赶的标杆,我们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但现在,我们已经追到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一切该由自己来决定方向了。”

那么,中国企业家们做好自己来决定方向的准备了吗?2006年,中国的出版社引进了大前研一的新著《专业主义》,这个书名似乎就是直指中国公司而来的。这是一本论述企业家专业精神的著作,大前研一在一开始就预言:“专家阶层的势力迟早会增强,并动摇日本的产业界。”这本书与他之前的一些著作颇为不同,正如大前研一在序言中所说:“本书写作的目的并不在于做出预言,而在于强调培养专家的方法。”它不再大而论道,而是用更成系统的语言论述了专业主义对于E时代企业家的重要性。他的这些观念之形成并非一日,其实2006年他在上海接受采访时,就曾从这个角度考察过中国和中国公司。

“中国的机会太多,以致很难有中国的企业家专注于某个领域,并在该领域作出卓越的成绩。”在那次访问中,大前研一这样说,“但专注是赚钱唯一的途径。可口可乐专心做可乐,成为世界消费品领域的领先者;丰田专注于做汽车,成为日本利润最为丰厚的公司。进入一个行业,先专业化,然后全球化,这才是赚钱的唯一途径。”

在过去的这些年,“篮子与鸡蛋”的讨论一直在中国企业家中间翻来滚去,而我们看到的事实却是,几乎所有成功的企业都走上了多元化的道路。在未来的几年内,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预测,那些自以为完成了原始积累的企业将相继杀进以下领域——汽车、房地产、医院、金融、教育及保险产业,可是它们中间有多少会成为专业者,却无从知晓。

大前研一的新观点是,在面向未来的激烈竞争中,一个公司或个人,唯一的生存之道是专业,任何企业家对自我的培训,必须向专家化的方向开展。这位早年曾领导麦肯锡日本公司的管理学家为此提供了一套新的评价和培训工具,其中包括提升领导者的“预测力、构想力、议论力、适应矛盾的能力”。大前研一说,我给中国企业家的建议是,专注于某个小的领域,争取在这个领域做到最强,这需要时间,但这与中国的文化不符。

中国的文化是什么?是秦始皇式的“大一统”?是唐玄宗式的“盛世幻象”?还是成吉思汗式的“跑马圈地”?欲言又止的大前研一把问号轻轻地悬晾于文字之外。

“中国企业必须找到未来获利的来源。利润来自于实力,而不仅仅是成本更低,在降低成本的同时,要努力做得更好。为了做得更好,你必须有自己的技术秘诀。否则,别人很容易仿造,竞争的结果就是被迫不断降价。”这是一段几乎不需要论证的逻辑,只要稍稍懂点经济学常识的人大概都不会反对,可是当它从大前研一这位日本管理大师嘴中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时候,让人听来竟有一种悚然的宿命感。

赵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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