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香港作家刘以鬯的《酒徒》改编成同名电影,名字很吸引我,但内容就有些不敢恭维。个人感觉,除了温碧霞迟暮的妩媚与风韵以外,还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就是营造出来的类似王家卫影像风格但也接近烂俗的氛围了。本来有文学意味的电影,情节大都不会太吸引人,何况那些刻意的文艺腔调和平淡无奇的叙事,更叫人打不起精神。这个电影讲一个作家总在不断地酗酒和艳遇。且不说将主人公设计得如何自恋的失真,我认为一个酗酒烂醉的人,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酒徒,起码不是我所欣赏的酒徒。
我所欣赏的酒徒,显然该是热爱生活的人。何谓热爱生活,也就是知道如何通过各种路径,让自己达到快乐。快乐不是麻醉,也不是放纵到醉生梦死,更不是刘伶那样“死即埋我”的颓废。
酒给人带来的首先是快乐,酒有快乐也就有量有度,酒到极处头疼,快乐到极处只怕是绝望、失落与伤悲了。所以也难怪常见那些喝高了的人泪流满面。我未必是个克制的人,每饮常醉,但我却非常羡慕那些善于饮酒的人。他们往往上了年岁,饱经沧桑,少了张狂和放纵,也就懂得如何将时间放慢下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一个真正的酒徒,他让自己的闲情逸致借酒发挥,而不是反过来,让酒精驾驭了自己。
那年我在扬州,每晚回到租在某小区的员工宿舍,总会看到一个老头坐在楼底下喝酒,一张方凳上放着一碗菜,有时是蚕豆,有时是烧豆腐干。他则坐在一张小杌子上,清闲地慢饮。黄昏下渐暗的光阴,也就在他杯中的乾坤里凝固。
房东后来告诉我,老头当年也是扬州一个名厨,一生颇多传奇。所以想他当年,也该是如何的风光无限。再到如今这般的悠然自得,绚烂回归平静,该是多么的从容。使我不由想起李安的电影《饮食男女》里郎雄演的那个名厨老朱,为和孩子们吃一顿晚饭,费尽心思去做一些花样百出的大菜,却依然不能缓解家庭问题与新旧冲突。从对比中看出智慧,也就感受了前者的悠然,和后者的徒然。
后来时间久了,彼此眼熟起来,老头见到我们总热情招呼喝酒,我们也客气回绝,但心中暗想,这样一个名厨烧的豆腐干会是什么味道?再听听他讲当年的往事,又该是如何有趣。
酒徒其实是不介意菜的,过去我们楼下的大爷,也总在黄昏下的室外一个人喝酒。总见他下午老早就坐出来,能一直喝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搬凳子回家。喝酒,也不过搭一小碗菜而已,往往还是中午剩下的。我那时候很小,有次在他身边玩耍,看见他碗里只有一个鸡头一个鸡脖子。那次他兴致颇高,分了一个鸡脖子给我。后来我爷爷知道了,笑说了我一顿,他说,人家一个鸡脖子能下去二两酒,分你,就得少喝二两。
如今真不是一个懂得自我克制的时代,人们总在过着最极度的生活,处处表现出暴发户的气息,视浪费为尊贵,视过滥为纵情,讲效率多过讲品质。在压力与匆忙当中,最大的舒解就是自我麻痹,所以以比拼酒量为能事。但许多酒量很大的人几乎从来不独饮,无数的应酬,让他们已经从心底视酒局为畏途。在习惯一饮而尽的剽悍作风后,又如何适应慢饮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