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正传》里的妈妈讲,人生如同一块巧克力。我在想,若是中国的妈妈会教导说,人生如一碗馄饨。很多时候,我们不讲是非,只讲态度。但问我们讲什么态度,那就是没有态度。没有态度,就像混混沌沌的馄饨。
关于馄饨,在我们这个城市搞过新四军革命文艺工作的阿英先生有文章论曰:“浑沌乃浑之一气,阴阳不分之象。亦作‘混沌’。按《庄子》‘中央之帝为混沌’,释者诸家中,以简文(帝)的‘混沌以合和为貌’之说,最能切合馄饨之义。这种食物的特色,就是把若干种作料混集在一个小天地中,使之合和,故称之为‘混沌’。食旁是指明为食物。”
估计外国人是很难理解这种馅包于面中的方式,他们最牛的也只成就了两片面包夹着肉的汉堡,只夹不包。没有包,就不能下到汤中,不能下到汤中,就不能体会那往事中无数的夕阳西下,馄饨摊上的袅袅炊香,我们眼巴巴地等在摊旁,看摊主从沸腾的开水中捞起浮起的馄饨,另从一旁熬着大骨头的锅里舀起一勺高汤浇在馄饨上。还没有开吃,就已经吞下一碗口水。清人杨静亭《都门纪略》中,曾有赞誉曰:
包得馄饨味胜常,
馅融春韭嚼来香。
汤清润吻休嫌淡,
咽后方知滋味长。
何况骨头汤之浓腻,入口即香,馄饨滑口,不忍咽下。虽然中国人从来没有态度,但确实创造了许多美妙的形式,以烘托更为美妙的内容。
到了两广地区,馄饨又名“云吞”,一碗云吞下好,且看它面皮于汤中舒展如云,面色与汤色交融一气,一调羹舀起一个入口,确有吞云之感。于是我总觉得馄饨是仙家之食。查书才知道,南宋周密《武林旧事》记:“都人最重一阳贺冬,车马皆华整鲜好,五鼓已填拥杂还于九街。妇人小儿服饰华炫,往来如云。岳祠城隍诸庙,炷香者尤盛。三日之内,店肆皆罢市,垂帘饮博,谓之‘做节’。享先则以馄饨,有‘冬馄饨年’之谚。贵家求奇,一器凡十余色,谓之‘百味馄饨’。”
馄饨最高的形式,该是福州的一道著名地方风味小吃,也是福州风俗中的喜庆名菜,名曰“太平燕”,也叫“肉燕”。制肉燕,复杂在于制“燕皮”,需选猪后腿的精肉,配以上好的番薯粉,肉粉配比恰到好处,通过人工用木棒不停地捶打而成,最后打成“燕皮”,薄如白纸,其色似玉,口感软嫩,韧而有劲。福州人逢年过节,婚丧喜庆,亲友聚别,必吃“太平燕”,即取其“太平”、“平安”之吉利,故“无燕不成宴,无燕不成年”。肉燕好吃在肉中有肉,又肉肉不同。难怪有人用“肉燕”做情色之思。
馄饨有趣在其小,馄饨摊上馄饨都是现做,一只筷子蘸下肉糜,粘起一张面皮,另一手用手一捏即成。一碗馄饨包好,也不见碗里肉糜见少,所以小时候每恨馄饨肉少,不想老婆娘家好吃大馄饨。清人陆友仁在《砚北杂志》里记:“一日作馄饨八枚,召知府早食之。其法每枚用肉四两,名为‘满江’,知府不能半其一。”虽然老婆家不至于一只馄饨里包上半斤肉,但是半两包一个总是有的,一只馄饨要吃上两三口才尽,快意是快意了,但总不免狐疑,这不就是水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