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佑之间的渊源可用一句话总结如下——
我俩的爷爷是好战友,我俩的爸爸是好朋友,我俩的妈妈是好基友……
众所周知,基友们总喜欢做些恶趣味的事情来体现革命感情的深厚,比如一起嫁人一起生娃什么的。
然而,当耕耘、播种、培育等诸多步骤全都严格按照既定时间表施行后,关键的收割却出了差错。
由于医生打牌、护士睡觉、产婆手抖等诸多不可抗力因素的干扰,终导致生一对‘除夕宝宝’的计划宣告破产。
我是大年夜最后一秒出的娘胎,沈佑则伴着新春的第一声钟响呱呱坠地。
一分钟的先后,一辈子的姐弟。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凡事都要让着弟弟,要有姐姐的样子。
而小时候的沈佑,也确实是一副很需要被保护的弱者模样。
男女娃娃的初期发育速度本就有差距,沈佑在身体方面的成长更是缓慢得令人发指。自幼儿园起,便始终维持着比我矮大半个脑袋的海拔高度,瘦瘦的白白的,那叫一个身娇体软好推倒……
我们刚上小学,我爸便开始下海经商,他爸也在政界崭露头角,妈妈们则分别帮着各自夫君打天下,家里于是只剩下两个小破孩相依为命。
那时的沈佑一天到晚跟着我蹭吃、蹭喝、蹭玩、蹭睡,我但凡表现出些许不耐,他便拉拉我的衣角,仰着脸软糯糯的一声‘阔阔姐’,总能成功让我顷刻之间母爱泛滥成灾,继而心甘情愿地带着他,护着他。
可惜好景不长,大约从六年级开始,沈佑有了纵向发展的苗头,初一暑假登峰造极,竟在两个月内长了足足二十公分。
我虽对从俯视到仰视的突然转变有些不适应,但这毕竟纯属自然现象,所以基本还能平静接受。
如果,只是老老实实蹿个儿的话。
初二直接中考,高二直接高考的沈佑就像真有神佑,所有考试在他面前通通都是纸老虎,而且还是除了卖萌什么都不会的卡哇伊型……
当他斜搭单肩书包,居高临下地指指我,向身边的同学介绍说:“这个啊,是我学妹。”的时候,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就此轰然坍塌。
这种感受,没有亲自经历过宇宙坍缩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总算天有眼,让我仅在那悲惨世界里挣扎了两年。
沈佑去北京读书没多久,他爸也一纸调令高升做了京官,千里相隔的两家,联系自然也就不再如从前那样密切。
听说,沈佑死性不改,进了大学后依然持续着开了外挂般的跳级生涯;
听说,沈佑在京城太子党中混得很是风生水起;
听说,沈佑的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
这些听说,让那个像小尾巴一样粘着我的漂亮男孩,那个在投入精彩三分球后冲着我咧嘴乐的干净少年,离我越来越远,渐渐地,便也只是听说了。
然而何曾想一别五年,这小子竟会以如此晴天霹雳的方式再度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将我辛苦重建的各个‘观’轰成了一溜黑烟上青天。
班主任,沈老师……
正如他所言,丢人啊!
身为官二代的沈佑,当然是看不上学校寒酸宿舍的,自己在外面租了一套公寓。
打开门一看到我就是一连串的抱怨:“怎么这么慢啊?你属乌龟的啊?我们就快要饿死了啊……”
“放下电话就赶过来了,还想怎么着?你以为我是你的召唤兽可以瞬间传送?”我没好气推开他,径直往里走:“饿了不会自己先弄点东西垫垫吗?再者说了,周围那么多吃饭的地方,难道就没有一家能满足你沈大少爷的要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不挑食最好被摆平的了。”沈佑满脸无奈地跟在后面,有气无力的声音中透着那么点被折磨过的心力交瘁:“关键是那位小祖宗!我说吃肯德基,他说有苏丹红。我说下馆子,他说有地沟油。我说那就干脆吃泡面吧,他又说你看没看新闻啊那玩意儿有塑化剂……”
几句话的工夫,已到了客厅。一个五六岁的英气小男孩正抱着膀子站在沙发上,鄙夷地看着兀自絮絮叨叨的沈佑:“爷爷还说你一定会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可我看你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简直就是个……”拧着眉毛想了想,然后奶声奶气地用一个词做了总结:“高分低能!”
我大笑:“小川好样的!不愧是咱系最牛老教授的嫡亲孙儿,遗传基因就是强大!”
沈佑奈何不了导师的心肝宝贝,便跟我抖威风,半眯着眼睛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尊师重道者,毕业册上差评不包邮哦亲!”
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好忍气吞声做厨娘。
印象中的沈佑绝对是个饭来张口的主儿,不过此处厨房里的家伙什儿倒是一应俱全,冰箱里也塞满了各色新鲜食材。
“你终于学会做饭啦?”
“怎么可能?君子远庖厨!”
“……你弄那么多东西干嘛?”
沈佑捏起一片我刚刚切好的番茄,歪头看了看,忽地轻轻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已经很久了。”
“什么?”
“像现在这样,有人在做饭,我在等着吃。”他用另一只手拉了拉我的马尾辫,眉眼漾起的温软似是连带着指尖的暖意也渗入了发梢,丝丝缕缕拂过我的心头:“阔阔,你果然没变,真好。”
明亮的灯光将沈佑脸上的笑容映出一层柔和的浅晕,模糊了已然分明的面部轮廓,带了些许的不真实。
这让我恍惚忆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两个孩子挤在锅台前,一个笨拙地挥动铁铲在锅里翻炒着,一个举着勺子瞅空便挖几颗往嘴巴里丢,烫得直抽冷气还不忘含糊奉承:“阔阔姐,你炒的花生米最好吃了!”
后来,一个动作越来越娴熟会做的花样种类越来越多,一个则仍是垂涎欲滴地候在一旁迫不及待。只是赞美的话变成了:“小阔子,朕封你为御膳房总管,给朕做一辈子的饭!”
从什么时候开始,沈佑不再喊我姐姐的呢?
记不清了。
就像不知何时起,他不再总是粘着我,仿佛一夜之间长高了,也疏离了。
不过毕竟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所以这么多年没见,彼此也并没什么明显的陌生感,三言两语便能找到曾经的熟悉和默契。
但,又是否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魂兮,归来!”
我眨眨眼,看着面前一张因凑得过近而略显放大扭曲的脸,有些发愣。
“在想什么龌龊事儿呢?一直色迷迷地盯着我!”
“我在想啊,娃儿的翅膀硬喽……”摸摸沈佑的脑袋,我感慨万千:“当娘的心,你不懂。”
沈佑:“……”
简单弄了几个家常菜,三头饿狼风卷残云。
沈佑打着饱嗝:“不错不错,厨艺不仅没荒废而且大有长进,朕甚满意,就赏你继续做朕的御膳房总管吧!”
小川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向我表达疑惑:“可我刚刚听他在电话里说,是你把他带大的,你不应该是他的保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沈佑一本正经地接话:“对啊,她是我的御膳房总管,同时,也是我的家养小保姆。”
小川眼睛一亮,‘哇’了一声:“就像家养小精灵‘多比’一样吗?”
沈佑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也想养一个!”
“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养的,你瞧,哈利波特就没有家养小精灵。”
沈佑洋洋自得,小川失望不已,我则看不下去祖国的花朵被如此忽悠摧残,索性飘去饭厅削苹果。
刚削了一半,眼前一花,鼻子一紧,耳边响起掷地有声的清脆童音:“有了这个,你就自由了!”
我屏息退后半步,尽量偏离那只不知从哪里搜出来的袜子的辐射范围:“你很想让我做你的家养小保姆吗?”
“当然!”
“那好……”我郑重其事地将水果刀递给兴奋不已的小川:“让我们来建立契约吧,第一步,把彼此的血混在一起。”
“啊?”
“主人先请,用这把刀在手指头上用力地割下去就行!”
“这个……疼不疼?”
“应该会有一点儿。”
小川正泫然欲涕地对着雪亮刀锋做激烈的心理斗争,沈佑溜溜达达晃进来冲我打了个响指:“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把这位小祖宗送回去吧。还有,明天晚上我想吃土豆烧牛肉。”
我扭头看他,庄重宣布:“对不起,我们的契约已经解除了!”
“什么?”
沈佑一头雾水茫然四顾,视线最终落在了一手拎着袜子,一手举着刀子的小川身上,大吃一惊,勃然断喝:“臭小子,谁让你玩刀的?!”
想必对方那颇具魔幻效果的造型太具冲击力,导致其脑神经与四肢的协调系统出现紊乱,竟做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壮举。
当然,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此人在生活上确实有些低能……
电光火石,一声惨叫。
满室皆静。
小川呆呆地看着沈佑鲜血淋漓的食指,然后默默地把刀递给我:“该你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