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的公司,自然也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等着我。孔焕志向我汇报说郑启然的公司有一笔尾款一直拖欠着我们,而且数额还不小。
“他们公司在北京规模不挺大的吗?怎么,资金链断掉了?”我皱眉问道。
“应该没有,郑启然是只老狐狸,他是看准了我们忆书在北京才刚起步,我们需要这批工程来打响知名度,所以一直拖着我们。”
“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解决。其他一切正常吗?”我和孔焕志匆匆讨论了一下现在公司的进程,就被韶颜一个电话打断,这家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阴郁不定,我想必然是因为江纯一和伊妍的合约问题,这方面主要是程远在负责,我也不知道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我想还是有必要和韶颜谈谈。
我又交代了孔焕志一些事,就开着车去了韶颜的公司,他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我。
“怎么了,是为了纯一和伊妍的事?”我明知故问。
“程远已经为他们找了代表律师,并且就这个合约问题已经和我们公司谈过了。”韶颜摘下眼镜,慢慢用眼镜布摩拭着,“程伟民也向我们方面施过压了,但是你也知道,最后我们已经谈妥了——解约金为三千万。”
这对于江纯一和伊妍目前的收入而言并不是天文数字,甚至有点低于我的预计,我看着韶颜,忽而笑了笑:“其实你完全可以威胁捅出他们之间的事,说不定能把解约金抬高点。”
韶颜却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欣赏他们的声音,你相信吗?”
我怔了半天终于开口:“相信。”我内心其实是不相信的,你说一只狐狸忽然告诉你他其实是欣赏兔子可爱才把它叼走的,你会相信吗?
“你不相信。”韶颜嘴角却旋起一抹笑意。
我知道他是聪明人,我的伪装不能逃过他的眼睛,于是我只能笑着掩饰我的尴尬。
“当初是程远让我去签约他们的,可是当我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他们时,我就为他们着迷了——那个时候的BLOOM才是真正的乐队。可是这个圈子太浮躁了,公司只会安排他们不断地商演,压榨他们成名之后的剩余价值,却从来没有时间好好培养他们。如果不是这两年江纯一在电影和广告方面的成绩,BLOOM大概早就成为过眼云烟了。所以,我想这个结果大概也是好的。”韶颜笑了,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这也是我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渐渐地,我发现卸下那沉重的伪装后,他竟也有这样一丝脆弱和真性情,我不禁苦笑,谁又不是戴着面具做人呢?——大家都不过是为了生活下去而已。
“我知道程远和江纯一的关系是不睦的,所以他这次出这么大力帮他我也有些意外。我想那是为了你。”
我心口一窒,却故意用平静的口吻回答道:“我想他们终究是两兄弟,不管平时再怎么不睦,也终究不会看着对方沦入死地的。”
韶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重又戴上了眼镜,茶色的眼镜便阻隔了他与外界的关联:“不管怎么样,这已经是我愿意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把合约已经谈妥的事告诉了江纯一,这个时候他正在云南那边拍电影。因为工作的关系,即使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可还是聚少离多。我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抱着电话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了,就好像我们年少时一样,我总是在原点注视着他远去的身影,却总是留不住他的痕迹。江纯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兴奋,说要回来庆祝一番。但是我知道,他这次回来大概又要一个月后了。
那天我从郑启然那里讨要欠款回来时,我喝得醉醺醺的,卧在车的后座,神志昏昏沉沉的,突然就说了句:“我想去后海一趟。”
在北京,后海是我很喜欢的地方,但我并不喜欢那里的酒吧,我只是喜欢挑个黑暗而安静的地方,看着那边的灯红酒绿,体味着世俗的快乐,保留自己的一份清醒。
我推开车门,走下车,风有点冷。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也喜欢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看着别人家的灯光透过来,也会觉得温暖。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一个人也会觉得害怕?”我似乎在和身边的孔焕志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我似乎是越来越老,也越来越害怕孤独了。”
孔焕志拍着我的背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你才二十五岁,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啊!你还这么年轻,已经有了这么好的职业发展,嗯……还有那么帅的影视明星当男朋友,该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啊!”
我微微笑了,孔焕志的话安慰不到我的内心,可是却让我觉得,至少我不是孤单一个人。于是我转过身:“走吧,送我回家吧。”
我一直是在流浪着的,“家”这个概念也是随着我不断的漂泊而形成的,一开始是我六岁时和父母在一起的家,后来是那个男人的房子,然后是我和母亲租的公寓,接着又是我和江纯一合租的房子,我和奕晗住在法国的公寓,现在我的“家”就是江纯一的别墅,可是这样漆黑的夜里,一个人走进黑漆漆的屋子,看着那宽敞的客厅,我却只觉得寂寥。其实我想要的,不过是个我能爱着并且依赖的人,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一步步地走上楼梯,刚要推开卧室的门,我突然听到了吉他的声音。
接着,吉他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和歌声,一如当年他第一次为我弹奏一样。
我推开门,他抬起头对我微笑,手指却没有停歇。
“回去了1708/仍旧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弹吉他/闪耀的褐色发梢/手指在琴弦和阳光间嬉闹/迎着阳光只有柔和和纯白/十字架隐没黑暗/圣母在天国弯起嘴角/我爱的人你别哭/温暖的怀抱你要不要/没有喧闹只有宁静围绕/快祈祷快祈祷/光的精灵在跳跃/我听到窗外梧桐飘落的声音/仿佛年少的我在阳光下安静地笑。”
江纯一看着我流泪,他的眼睛里也有泪光,但他依旧在微笑,只是他在吉他上急遽掠动的手指慢慢变慢,他的曲调一转,在流水般的调子中他的嗓音里慢慢带着伤感,带着怀念,这首曲子我想我这一生都无法遗忘。
“这首歌是我写给你的,《我想回去的1708》。”
1708,那是当年我们合租房子的门牌号码。
那一晚的感动,很快湮没在生活的无数细节中。我在北京的工地里跑,我发现我是真心喜欢这种不修边幅东奔西跑的生活,那至少让我觉得充实;可是和江纯一在一起,我总不得不时刻注意自己的穿着,注意着那无处不在的狗仔,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过是这样靠着自己的奋斗、努力可以得到的生活。
我拿着图纸站在在建楼层中时,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掠过这样的念头,不禁苦笑:原本方奕晗似乎是最适合我的人,可我到底该遗憾还是感谢江纯一的介入呢?如果不是江纯一的从中作梗,或许我永远看不到我们骨子里的怯懦,或许不是怯懦,只是爱得不够深,所以才无法一起面对那些流言蜚语。那么到底什么是我所能一直依靠的?
我脑子里模糊地浮现出一个影子,但我很快将他的影像在记忆里抹去了,袋子里的手机不适时地响起,我接了起来,却是孔焕志的。
“心悠!你快回来,有人在公司闹事!”电话里孔焕志的声音充满惶急。
“怎么了?”我愣了一下,便追问道。
“有客户闹上门来,说我们的工程队为他们代购的涂料是假冒伪劣产品,里面含着甲醛。他将环境测验报告和医疗报告都打印了出来,并且送到法院备份了!这户人家有个孩子查出白血病,他们说也和我们公司有关,现在吵上门来非要我们给个说法。”孔焕志说得有些凌乱,可到底是让我明白了过来。
我只听得心惊肉跳:“这怎么会……我们不是都让客户自己买涂料的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快过来看看吧!”孔焕志匆匆挂了线。
我便赶紧从建筑工地撤了出来,拦了一辆车便往公司赶去。
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公司,刚从电梯里出来,便听到乱哄哄的声音,一众人聚在办公室里,他们见我来,便围着我喊:“谁是这里的负责人?叫他出来!”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扯开嗓子对着他们喊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们的涂料里含甲醛!”
我听得胆战心惊,大声疾呼:“你们少安毋躁!我们公司绝不会违规用涂料!而且原材料我们都是在客户陪同下去采购的!你们冷静点谈!”
但是我的呼喊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很快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将我围拢在中间,冲我嚷着:“你们这种无良奸商!还想狡辩吗?现在医院报告和环境测评书都在这里!你们还想否认吗?”
我用尽了力气想和他们解释,但是却被他们的声响压过;我想方设法地平息他们的怒火,却根本在这些疾风骤雨般的呵斥声中起不了作用。
大抵是公司里的人通知了楼里的保安,当保安想驱逐他们出办公楼的时候,却彻底激发了他们的怒火。他们拼命推搡、拉扯着保安,也顺带将怒气发泄在了我身上,我瘦小的身子暴露在无数拳头下,眼见是要被他们殴打致重伤乃致死亡了。
孔焕志挤过重重人群来到我面前,如同母鸡护着幼崽一般,拼了死命地将我拖出人群,并拽着我往电梯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你的解释是不会起作用的!我已经报警了,你快走吧。”孔焕志用力将我推进了电梯。我兀自不肯离去,却被他强关上了电梯门,我看着他的面容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外,那后面还有怒气冲冲的人群。
我踉踉跄跄地从电梯里出来,心慌意乱地给程远打了个电话:“程远,忆书出事了!”我惊慌地往前走去,却被迎面一辆货车撞倒,手机从手里滑出,掉落在路的另一边,我摔倒在地上,鲜血淋漓了我整张面孔。
我被公司的人送到医院。我的额头缝了七针,手臂打了绷带,面无表情地坐在医院里看着当天的新闻,它播报的正是我们的涂料含着甲醛的消息。
何恩然是我们的采购经理,是他送我来的医院,他拿着药水走进来的时候,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新闻,然后再忐忑地望向我。
“现在公司那边怎么样了?”我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
“警察治理了秩序,现在公司里是没人闹事了。不过他们正式向法院提出了上诉,我怕追究起来公司麻烦不小。”何恩然瓮声瓮气地汇报。
“这次怎么会出这种事?你这个采购经理是怎么负责公司原料采购的?”我整个人都快气疯了,平时最跟他们强调用料安全的事宜,却不料还是会被这样一桩事情卷入进去,我瞪着何恩然,完全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气,便大声呵斥道。
“是工头为了贪图一点蝇头小利……所以……”何恩然眼神闪烁,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知道何恩然向来是个细致的人,我完全无法相信他对这件事情竟毫无察觉:“前段时间我忙着银典的事,不是让你们盯着吗?你怎么会让他们做出这种事来?”
“我……”何恩然避而不答,却转而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咬唇:“还能怎么办?等着法院判决!等着法院裁决这次的事故!你给我回公司盯着去,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还有,孔焕志在哪儿?立刻让他来见我!”
孔焕志也在这次事故中受了伤。我看着他脑袋上扎的绷带,就完全无法聚集起怒气,便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孔焕志微微一笑:“没事,小伤而已。倒是你,听何恩然说缝了七针,伤得挺重。”
我苦笑着说道:“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谁知道好不容易逃脱了那群人的围殴,出门却会被车撞倒呢!这次的事,到底是怎么起的?”
孔焕志犹豫了一下却没说话。
我看出他的顾虑,便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这次的事……是不是何恩然引起的?”
“你也察觉了?”孔焕志终于点了点头,“当时何恩然采购了批油漆回来,可是发票来源什么都不清不楚,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可是你和程总当时都忙着银典的事,我便想等着你回到北京再汇报这件事。但你回北京后,我们便忙着追讨郑启然欠着货款的事,一来二去我便将这件事搁置脑后了,没想到倒引出大祸来了!”
我揉揉太阳穴,叹息道:“何恩然是不能留了,就是不知道将这次的事全归咎于何恩然能不能帮助忆书度过这一关。”
“这次的事颇为蹊跷。”孔焕志道,“不知道为什么新闻报纸对这次的事特别关注,我怕就算解决了这次的事,对忆书在北京市场也有很大的影响。”
我只觉得疲乏,便靠在医院的墙上,叹息道:“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走一步看一步了。”
孔焕志见我脸色很是难看,便说道:“算了,不管怎么样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我和孔焕志正说着话,忽而我的眼睛瞟到了从医院门口走进来的程远。他该是收到消息直飞到北京的,我见着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低头:“对不起。”
“我去拿药。”孔焕志还算乖觉,立即起身往外走去。
程远本是绷着张脸,可是他的目光落在我打着绷带的手上,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手臂没事吗?”
我有些意外,立即摇头:“没事。”
程远在我身畔坐下,手指拂过我的额头,如同鹅毛般轻微的触感,他凝视着我,又叹了口气道:“额头也没事吗?”
我摇摇头:“不要紧的,只缝了几针而已。”
“以后碰到这种事千万别自己冲进去。出了事,公司不过赔一些钱罢了;可是你出了事,又该怎么赔?”
心里感到莫名的暖意,我只缩了缩脖子。
程远摸了摸我的头发,他的叹息声有着让我莫名的安定感:“你安心去养伤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上海那边已经够让你操心了,可是北京这边我还是处理不好。对不起……”我内心蕴含了满满的委屈,在我缝针裹绷带的时候都没有掉下泪来,却独独在程远面前扑簌簌落个不停。
程远从怀里摸出一块丝绢来,为我擦拭了眼泪,说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二十五岁的女孩子,正该是在父母疼爱、男朋友宠着的时候,很多我认识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呢!而你却已经独当一面。这次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安排不够妥当。”
我兀自难过,只是轻轻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哭了,”程远摸摸我的头发,说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也很难才能撑着过来。你总要担心那么多人,却总是把你自己放在最后的位置。心悠,这次的事你不需要这么自责的。”
我一言不发只是难过掉泪。
“过会儿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江纯一那里吗?”
我有些难堪,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江纯一呢?”
我艰难地吐出一句:“他还在云南拍戏呢。”
“也难怪,”程远轻轻一笑,“像他这个职业,往往身不由己。心悠,你选择和他在一起,以后这样的辰光怕是会更多,你恐怕要习惯。”
孔焕志拿了药回来。
程远盯着他,脸色很是难看。
“这次的事也不怪他……”我宽言道。
“回去把辞呈放在我桌上。”程远丢下这么一句,就扶着我离去。
“程远,这次的事不能怪他……”我还想为孔焕志说几句话,程远森然的眼神却让我无端心悸,我尴尬地住了口。
“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程远语重心长地说道,而我一时也无法明白。我受伤的这段时间,程远多了时间留在北京,一边处理着赔偿的事,一边便是陪着我疗伤。我几次问起公司的事,程远却都只是微笑着岔开话题,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便有些起疑。
这一****瞒着程远,偷偷来到公司,却被公司兵荒马乱的场景惊到,环顾四周,不见孔焕志,便拉住了前台小姑娘问道:“公司这是怎么了?”
“夏经理,你怕是还不知道,最近不知哪里传出我们公司资金周转不灵的问题,我们公司旗下的施工队还有一些供货商都到这儿来逼货款了!上次那批不合格用料牵扯的不止一户人家,现在很多人家要告我们!程总经理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但又怕告诉你惹得你担心,所以……”小姑娘惴惴不安地说道。
我心下震惊,这短短十几日公司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而程远竟瞒得这么滴水不漏!
“程总经理呢?”我焦虑不安地问道。
“该是去银行调度资金去了。孔财务这一走,带走了公司不少人……”
“孔焕志走了?”这些消息一个一个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开,我拽着那小姑娘衣服的手几乎有些不稳,我脸色惨白地问道。
“嗯……听说是去了银达……”
我惊了一下:“银达?”
这几日的事接踵而至,犹如一张精巧的网,将我和程远覆盖其中。忆书北京分公司,眼看着就被推在这风口浪尖上,一时竟不得救了。
这晚我疲倦不堪地回到江纯一的别墅,躺到浴缸里,享受着温暖的蒸汽,闭着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迷糊中,觉着有人抱住了我,我睁开眼,见是江纯一,便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他拿浴巾裹着我,把我放到被窝里,说道:“又这么睡?当心感冒了。”
“太累了,怎么了,你戏杀青了?”
“还没,不过听说你出事了,所以赶回来看看你。”
我便在床上蹭了个舒服的睡姿,说道:“我没事。你回去安心地拍你的戏吧!”
“对不起!”江纯一却歉然地说道,“心悠,在你最难的时候,我却始终不在你身边。”
我已经很困了,都是闭着眼听着他说话,不过听他说这句话,我睁开了眼,低声道:“没事——毕竟你是个大明星,很多事你是不由自主。”
“我知道这段时间是程远在陪着你,”江纯一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他的眉头紧皱,“心悠,你能不能答应我,离开程远的公司?”
若在往日,或许我会为了江纯一这句话考虑一下,可现在忆书在生死关头,我断然不可能抽身离去,我便婉拒道:“纯一,你知道的,北京的忆书是我的心血,我不可能弃之不顾。”
“唉——”我听到江纯一长长的叹息声,他说道,“你到底是舍不得忆书,还是舍不得他……”他说着起身去浴室洗澡,而我也在疲倦中进入了梦乡。我和江纯一的相处便是如此,尽管有着细微的感动,却因为大段大段时间的分离而存在着隔阂,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久,抑或是他能被这样的感情拯救多久,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累了,一切的一切都等我睡醒再说吧。
次日我醒来,江纯一已经出门。他留了电话留言给我,说他得马上去云南拍完最后几场戏。
我明白他挤出休息的时间来看我,仅仅是一晚便要飞回云南去,对于他这样的感情我不是不感动的,却又更多觉得迷惘:缺乏共同生活基础的我们,仅仅靠着这样的激情和感动,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赶到公司,恰巧程远也在。昨天乱糟糟的人群已经减了大半,而程远则埋头看着什么,眉头深锁。
“程远!”我敲了敲门,不待他回答,便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多休息休息吗?”程远微微一笑,“这里的事我处理得了。”我坐在他对面,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你还想瞒着我多久呢?公司被人告赔偿,又被厂商逼货款!现在银典的工程在开,我们垫付了大部分资金,公司资金本就紧张,又怎么会没事呢?”
“我搞得定的。”程远仍旧笃定地说。
“如果你搞得定,这是什么?”我抽出他在看的账单,“这是你的私人账户!你已经动用你的私人账户了,公司账上根本没有钱了对不对?”
程远猛地一把抢回账单,虎着脸说道:“忆书是我的公司,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不要以下犯上!”
“程远啊,”我顿足道,“为什么不论多大困难你总要一个人扛上呢,为什么你不让我替你分担呢!”
“你好好养伤就足够分担我的忧心了!”程远口气强硬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忆书垮掉!你要做的,就是把伤养好,然后跟我重新奋斗!”
我心里一震,登时说不出话来。
我被程远推出了公司。我站在空荡荡的街上仰望忆书的广告,想着曾经为它奋斗的日日夜夜,可是我现在却只能如同局外人一般,对于眼前的一切我是那样无能为力,我感到无比忧伤。
江纯一拍完了片子回到北京来。他走进屋子的时候我正坐在楼梯口发呆,他推开门的刹那阳光几乎眯住了我的眼睛,我不由伸出手来遮住了眼睑。
“怎么坐在这儿呢?”江纯一笑容和煦,他拉着我坐到沙发上,细细端详着我,叹道,“你瘦了!伤口复原得怎么样?”
我淡淡一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心悠,”江纯一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发鬓,他的手指轻柔,触碰我的脸如同一件精细的瓷器那般小心翼翼,“我知道你为了忆书的事心情不好,而且我也知道忆书的北京分公司出了大麻烦,为了解决这次问题,程远可能会关闭北京分公司,并且把楼层卖掉,以弥补流动资金的缺口。”
我心漏跳了一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江纯一。
“他不希望你知道这些,可是你迟早会知道的。心悠,公司本来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的,经济环境不好便很容易倒闭。你不如趁这次机会放下忆书的事,给自己放个大假休息一下。”江纯一恳切地望着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长发从眼前掠过,我没办法给江纯一答案。
“心悠,”江纯一急切地说道,“我不是傻瓜啊!你对程远的感情骗不了我的!你知道我有多妒忌吗?可是我知道再妒忌也无济于事。他想把你留在身边,仅此而已啊!他已经娶了舒慧姐了,你和他的感情没有结果的。”
我的眼睛涌出热泪,汩汩的泪水从眼眶滑落,而我仍只是侧过了脸,不愿正视江纯一。
“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你最恨第三者的啊!难道今时今日你想去做个第三者吗?和你前男友的哥哥,和舒慧姐的丈夫?你真的要这么做?”
“江纯一,对不起……”江纯一的咄咄逼人,让我无处可避,我心乱如麻,明知道这个时候说出这三个字比任何言辞都伤人,却仍是不经意间吐露出了这三个字,待得话语出口,我惶然地望着江纯一,“我只是……舍不得忆书……”
江纯一怆然一笑:“我以为很多事只要努力了就能挽回……却原来很多事过去了,真的就回不来了!”
那天晚上出去后,江纯一就没再回来。我还是在隔了几天的娱乐新闻里看到他的消息,他正从某正在上位的女星的香闺里走出来,戴着墨镜躲避着照耀得如同白昼的闪光灯,最后被惹得恼了还砸了人家的相机。娱乐新闻几乎都是对他的负面报道。我看了一半便觉得心浮气躁,关了电视不再看。
我拢着披纱坐在窗边,因为害怕被偷拍,这个别墅的窗帘一直拉得严严实实的,就从来没有拉开过,而这一****觉得如此气闷,就“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我倚在窗边静望着蓝天浮云,心中感慨,多年前我就曾害怕过上这样的生活,而如今竟还是步入了这沼泽中,难道我便要在这里,等着一个男人来决定我的命运吗?
我慢慢拉上了窗帘,然后从衣橱里取出了我的箱子,我不愿再这样过活下去,即使没有江纯一,没有程远,我想我也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过活下去。我拖着行李箱走下楼梯,拉开大门正要往外走去,却被一股大力拽倒在地上。
“你要走吗?”江纯一这样绝望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一如当年,有着让我心恸的脆弱。
我冷笑:“恭喜我们的江少又有了新欢!我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等着被看笑话吗?”
“你是嫉妒了吗?”江纯一的言语中竟有着我无法理解的喜意,而我只是别过了头。
“我没有!”我断然否认。
“那天和你吵架后我心情不好,刚好琦琦打电话给我……”江纯一生怕我离去,就紧紧抱着我说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早安排了记者在那里偷拍,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我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可是他抱得那样紧,几乎让我呼吸也没有了力气,我只冷笑:“你吵完架不是喝酒就是去抽大麻,要么就是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江纯一,你能不能长大点,不要再这样控制不住你的脾气!”
“心悠,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习惯也很糟糕。可是我已经学会去控制了!求求你再包容我一次,不要离开我!”江纯一如同孩童般苦苦哀求着我。
在他的哀求声中,我的心软了,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开我吧。”
江纯一却抱得我越发紧了。
我只能软言安慰:“我不会走的。真的……”我一遍遍重复着,江纯一终于放开了手,而我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江纯一手忙脚乱地从皮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用手紧紧攥着递到我面前:“心悠,嫁给我好吗?”
我几乎要被他气乐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另外一个女人房里走出来,转眼就跟我求婚?我禁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瓜:“我伟大的江纯一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
江纯一笑了一笑:“我这么做确实有些荒唐……可是心悠,我觉得我们之间该是不需要那么多解释的。你懂我的。”
我完全没料想到江纯一的这次该算是出轨的行为最后却能在彼此这样云淡风轻的谈笑间灰飞烟灭了,想起十九岁那年曾经觉得那样天崩地裂的痛彻心扉,我也不知道究竟变的是心态,抑或是看问题的角度。我慢慢站起身子,歪了一下脑袋说道:“这个……我真的要考虑考虑。”
江纯一的眸子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之情,但他终究还是说:“好吧,心悠,我等你的答案。”
我与江纯一的这番争吵就这么过去了,江纯一的这番求婚也只被我当作笑谈——我不认为他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同样我也没有。而我的想法,却在这一日见到孔焕志的时候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