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景多半躲在远方,诱我们去寻觅。进入小说正文之前,读者不妨多花点工夫和力气,尽可能兜个圈,去看一看西方的神话传说:上帝照着自个儿模样成功创造人类之后,总共只高兴了几个时辰。第二天上午,他老人家就坐在花园里长吁短叹,连咖啡都忘了喝,连雪茄都忘了抽,竟独自犯起愁来。你猜这是为什么?原来上帝担心他的创造物智商过高,指不定哪天就会在天堂揭竿而起,群起而叛逆。天使造反的教训岂不是一直尘封在那儿吗?伤疤好了,痛感没消,老爷子心有余悸。为了防患于未然,上帝连夜开工。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久治未愈,他只得咬紧牙关,一忍再忍。怎么想固然重要,怎么做更加关键。上帝手不停挥,用锋利无比的宝剑将尚未嘘气激活的人类始祖一劈为二。改头换面不难,改变性别则是一桩精细活,所幸上帝做外科手术,早已驾轻就熟。仅用几天几晚的工夫,他就忙完了手头的定额。下一步该咋办?上帝反复搓牌洗牌,他要将自己的创造物彻底打乱顺序,使他们轻易找不到自己生命的另一半。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人类始祖被上帝逐出天堂,流落尘世,除了想方设法谋求温饱,他们始终惦记着:生命的另一半失散在人间。“要抵达离你自己最近的地方,道路最为遥远”,此言不欺啊!不是说,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吗?无须踏破铁鞋,即可撞个满怀。但费尽周折,四处碰壁之后,他们才猛然发现,中奖率极低,接近于小数点后四五位,要与生命的另一半偶然邂逅,劈面相逢,竟等于痴心妄想。于是,就好比在夏夜捕捉萤火虫儿,他们捕捉灵感,发明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名词——“爱情”。用心去体贴对方,呼应对方,迁就对方,假设对方就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这种做法确实异常便利,操作性也很强。可是假设终归是假设,误判终归是误判,自个儿骗自个儿的方法再怎么好玩,也终归会有穿帮的那一天。这就不难明白了,在熙熙攘攘的红尘浊世,男男女女投桃报李,以“爱情”的名义海誓山盟,争相聚合,真正幸福圆满的却是极少数。
如果读者手头的时间并不拮据,就索性再破费点闲暇,也看看东方的民间文学:“十年修得擦肩过,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一床宿。”这么烦难的事情,谁会有耐心去做呢?现实社会淫风日竞,男女之间松懈的关防形同虚设,还不如半开半阖的柴扉,“一床宿”有何稀奇?千年修炼居然只换得片刻欢娱,掂量着,投入和产出根本不成正比例。凡夫俗子做白日梦,除了天上落下雨点样的美金和欧元,就是阅尽人间春色。殊不知,没有齐天大圣的七十二般变化,没有观音大士的千手千眼,就算财运和桃花运当头,又怎么玩得转呢?谁能指点迷津,他们应该到哪家商业银行去透支大把大把的精力?最逗趣的事儿莫过于此:使用“千年修得一床宿”的换算公式,几乎个个扮演的角色都是道行惊人的妖怪,次次上演的剧目都是情节雷人的聊斋。好歹你总算弄明白了自个儿的“真实身份”,再去洗手间照镜子,不会吓得尿裤子吗?
呵呵,天方夜谭,齐东野语,岂可轻信?何必当真。你也许会问,大千世界到底有没有更站得住脚的科学解释呢?当然有,它与西方的神话传说大异其趣,与东方的民间文学风马牛不相及:如果某男某女的生物磁场基本吻合,精神系统大致兼容,彼此就能心心相印,水乳交融。这个说法确实更靠谱,大家不用挨利剑劈削,也不用苦修上千年,自然法则才是最高法则。倘若哪天他们的生物磁场遭杂波扰乱,精神系统遇病毒摧残,两人就到了拆伙散席的时候,这是不可逆转的完结,谁也无可奈何,谁也爱莫能助。
达观一点去看吧,有的事有的情如同命中注定要上演的悲剧或喜剧,脚本早已是现成的,主角和配角出场的时间也分秒不差,你就只管豁出胆量、敞露胸怀、放开手脚去表演,爆棚也好,塌台也罢,不用太在乎。千万别一门心思只顾念着那些全然看不出门道瞎起哄的观众,你也得开怀尽兴才够本够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