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张。”杜非云立即修正。“怕伯父知道,为什么还要逞强?妳要自己负担生活费用,我们也不勉强妳,但真的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啊,前天才陪妳去看医生,休息一天又急着抱病跑来上课,真如此好学不倦,怎么不去看小鱼逆流而上当伟人?为了几堂课把自己搞成这德行,到底是为什么啊妳!”
“徐靖轩……不喜欢我这样。”求学态度散漫,有一节没一节地上,老是仗着别人帮忙,别人也会厌烦的……
她记在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虽然听得很难过,但是回家之后,一整晚想了又想,他并没有说错什么,她的求学态度是不对,她不可以……再麻烦他了。
“他说的每一个缺点,我都想改,努力做到他喜欢的样子……至少,不要让他讨厌……也许一直问、一直问,说不定有一天,他真的会答应让我当他的女朋友……堂哥,我真的很喜欢他。”
傻瓜!杜非云听得又气又心疼。
“值得吗?单凭表象就批判妳的人,值得妳这么喜欢?”他无法理解。
“不是的,他……他不是,他很好……”真的!她知道他不像表面上说的那么厌恶她,否则她才没那么厚的脸皮去缠他。
他一直不着痕迹地在帮她辟谣,维护她的名声,因为关心她,别人道她长短才会让他心情那么不好。
他私底下帮她做了很多事情,系上的权益会替她争取,琐琐碎碎的杂事替她处理,他身边那个位子不是没人坐过,是他刻意替她保留下来,这一路以来,他无声地护着她,她其实都知道。
她不是一厢情愿,是因为感受到他隐晦的温柔,所以她想,他至少有一点点喜欢自己,才能带着笑容,一遍遍问:“可不可以让我当你的女朋友?”
杜非云深深凝视她,而后,低低叹出一口气。“不觉得——很委屈吗?”
她一出生,命运就待她不公平,要顾杜家的面子,又要扛母亲的过失,而她两者都不能拒绝。
知道她身家的人,说她千金大小姐,任性得不将上课当一回事。
不知道她身家的人,说她锦衣华服,爱慕虚荣。
他在旁边看,都替她心酸叫屈了。
原是千金小姐的命,本该被捧在掌心、众人呵宠的小公主,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就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作主的血缘——
现在,就连喜欢一个人,都无法被了解,爱得那么委屈。
他放柔了声调,怜惜道:“妳要是真的喜欢他,堂哥去跟他说好不好?”
“不要!”那会把他吓跑,他还没那么喜欢她,她想慢慢来,一点、一点地争取他的感情。
杜非云轻叹,坐到床畔,轻抚细致脸容。
这张遗传自母亲的美丽容颜,真不知是福是祸。
她从小就很坚强,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依靠,早就习惯独立面对所有的事情,他一路看着她成长,有时想替她做点什么,都力不从心。
这个女孩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长指拨开她刘海,杜非云发现半掩在底下的瘀伤,看起来象是硬物砸出来的。“这怎么来的?”
“妈妈……”她犹豫了一下。“今天早上,情况有点控制不了。”
他眉心轻拧。“这样不行,我看还是送疗养院好了,再这样下去,妳不见得应付得了。”
“可是——”
“心心,妳尽力了。这种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医护人员。”他顿了顿,征询她的同意。“好吗?交给堂哥来处理。”他不想再看她这么累。
她沈默着,始终不吭声。
“为什么……”声音微哑,她困惑地逸出声。“我明明不是,你为什么……”
杜非云轻轻笑了,俯身亲了亲她额心。“妳是。不管有没有血缘,都是。”
直起身,瞥见门口伫立的身影,杜非云勾唇浅笑,抚了抚她脸蛋。“我下午没课,顺道送妳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望见徐靖轩缓步走来,下意识摸了摸额心,吓得语无伦次。“那个,徐、呃,我……”
他会不会更生气?觉得她又不够端庄矜持了?可那是因为——
徐靖轩将面包拆封,放到她手上,再将鲜奶插上吸管,动作沈稳,不疾不徐。
他还记得她说要去买早餐,所以去帮她买吗?
她望向后头的堂兄,以眼神告诉他:你看、你看!他真的对我不错啊。
杜非云挑挑眉。这样妳就满足了?
她绝对是他见过最不贪心的女人。
对,这样她就很开心了。
咬了一口面包,他会适时将手中的鲜奶凑到她嘴边,不让她噎到,光是这样体贴的小举动,就让她心房好暖好暖。
她要的,真的没有很多,这样就很够了,她不贪心的。
“我也可以送妳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才缓慢地说出这一句。
“好啊、好啊!”她立刻点头热切回应,完全不理会堂兄的白眼。
女大不中留啊!
“那么,就交给你了。”杜非云沈声道。
徐靖轩对上他沈沈的目光,恍然明白——杜非云什么时候发现他站在那里?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还是有一点烧。”上完课,一只手掌伸来,贴上她额际,然后下了这个结论。“我陪妳去看医生?”
张宛心摇头,笑了笑。“药还有。”
先后走出教室,她跨了两个大步追上他,指头轻轻扯住他衣袖。“载我?”
徐靖轩没回答,把她手中的课本接过来。
今天上经济学,课本有点重。
牵出脚踏车,她快手快脚地爬上去坐好。
他家在南部,独自北上读书,租屋处离学校很近,平时便以脚踏车代步,她常常赖到后座要他载,省了偌大校园走到脚痠。
“懒鬼。”他笑斥,口气里没有一丝厌烦。
于是她也就嘻皮笑脸回他:“对呀。”
“真的不舒服的话,不要勉强。授课老师那里我会帮妳请病假。”骑了一小段路,他才开口。
这里路面不太平坦,怕她坐得不舒服,刻意放慢了速度。
她双手轻轻拉住他腰间的衣服保持平衡。“你那天真的被我吓到了吧?”
“知道就好。”第一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昏倒,他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所以你明明就很担心我嘛,这样还说不要当我男朋友,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她半嘻笑地缠闹,从一开始问得认真,到最后根本没有要他回答,以不造成对方任何压力的笑闹口气在问。
他低低轻笑,任她去嚷嚷。
经过颠簸路面,她身体晃了一下,他腾出右手抓住她,顺势往腰间摆放,她小小愣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指间轻触他腰际,感受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衣料传到她掌心,她迟疑地、缓慢地收拢双臂圈抱住,发现他并没有拒绝。
“待会儿没事的话,要不要去我那里?”
“啊?”她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他……这句话,好猛!
徐靖轩完全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她想歪了。
“经济学分组报告要做产业分析,妳那天没来,我就先把分组名单交上去了,妳跟我一组,我资料搜集得差不多了。”经济学老头超狠的,当天公布,当天搞定,逾时不受理,分组名单上没有的直接以零分计,看谁还敢乱逃课!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她轻按住胸口,舒缓娇弱心脏受到的刺激。
他住的地方,是很学生式的单人套房,不若一般男孩子的猪窝,他打理得相当干净清爽。
张宛心第一次踏进他的住处,好奇地四处打量。
桌上有台计算机,教科书整排摆放在书架上,床铺、衣柜,每一道摆设实用简洁,没有多余的累赘,很符合他沈稳理智的行事风格。
他开了计算机,点开文件夹,要她先研究资料,他则动作利落地泡好两杯即溶咖啡。
“你不怕我在里面发现一堆A片?”听说男生计算机里好像都少不了这些。
“要真有妳就危险了。”
他才不会。张宛心有恃无恐地轻笑。
徐靖轩将冲好的咖啡摆放一旁,抽出书架上的资料夹,弯身与她讨论查到的资料,以及报告的初步架构。
她回身想说点什么,冷不防与后头近在咫尺的他撞个正着,不偏不倚凑上他微启的唇。
她愣住,他也愣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跳开,她也没有。
他定定凝视她,眸色柔沈,于是她放胆,仰首微倾上前,再一次密密贴合他的唇瓣。
他很快便有了回应,搭在桌缘与椅背的双手移到她身上,轻轻拥抱,掌心贴抚肩背。他们的第一记亲吻,不算太火热,是唇贴着唇,温柔轻吮的那种,连舌尖都害羞得不敢碰触、****。
这是他的初吻,他想,应该也是她的,因为她看起来好生涩、好紧张。
结束了这个吻,他微微退开,没有多说什么,却悄悄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无声地十指交握。
“那个——”开了口,发现声音有点哑,她清清喉咙,试图解释。“杜非云、宋承均、还有……我不知道你想的还有谁,可是他们……我不是……”
努力想说清楚,却发现那好难。
要说亲人,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要说不是,可维系他们的真的就是亲人的那种关系……
她从不对谁解释这些,可是她不希望他觉得她很轻浮随便,她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我知道,妳不用说。”她此刻忧虑、无措的模样其实比较让他心疼。
至于她难以启齿的身世问题、与那些男孩子的关系,他不必懂,真的没有关系,他只要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她吻他、还有凝视他的神情,一直以来都很专注,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在游戏。
而他,也不是。